「盼了這麼久,終於讓我給盼到了……」方昕遠說話間,難掩眼中的欣喜之色,「昨日裡不是隨你們去桃花鎮嗎?我去之前就有預感,這回一定是有人要死,所以才急著跟你們過去了……沒想到還真跟我想的一樣!」
聽到這裡,江櫻的臉色終究還是變了……
所以方昕遠昨日裡那麼熱心的要跟過去,卻從一開始便未抱有救人的心態,反而是一心盼著李氏死?
這種認知,讓江櫻心中一陣複雜。
不管如何,李氏對於她來說,是很敬愛的一位長輩。
而方昕遠這番話,任誰聽了心裡都好過不起來。
「我說……你別黑臉啊。」方昕遠瞧了江櫻一眼,忙地又道:「我也知道我這種想法不對,但這不也是為了能查出真相,防止更多的人丟掉性命麼?」
江櫻沒有說話。
道理她都懂,但人多是會依照感情來判斷事情的動物,她亦不例外。
一條人命也是人命。
人命同人命之間,是無法按照數量的多少還衡量輕重的。
但她也知道,李氏的死……是無可避免的。
並非是方昕遠盼著她死她才會死掉的——
江櫻收斂去內心的情緒,看向方昕遠問道:「那你最後可有在李嬸身上查到什麼嗎?」
方昕遠見她沒有出言斥責怒罵自己,心底不由地稍稍鬆了一口氣。
畢竟他這種心態,不是每個人都能夠理解的。
他倒是挺訝異江櫻會想的這麼開……
也真不愧是當初追著他滿京城跑的人,見識的確不似那些尋常女子們那般狹隘無知。
方少年又開始義無反顧的往自己臉上貼金了——
江櫻見他一副洋洋得意的模樣,忍不住擰起了眉頭,道:「我問你話呢?」
「啊……哈哈……」方昕遠驀然回神過來,打了個哈哈掩飾過去,這才將注意力重新給拉了回來,同江櫻說道:「所以我昨日趁著你們不備,取了少許宋夫人的血——」
竟然還偷偷取了血?
這又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做的這麼滴水不漏,他真的是個大夫,而非是一位……盜賊嗎?
江櫻忽然開始懷疑起了方昕遠的『業餘生活』究竟都是在幹些什麼奇怪的事情。
「我昨晚回去之後便開始在宋夫人的血中驗毒了——」方昕遠不顧江櫻複雜怪異的目光,自顧自地說道。
江櫻聽到這兒,適才回了神看著方昕遠,示意他接著說下去。
看著方昕遠慎重其事的表情,江櫻隱隱覺察到,他將會告訴自己一個令人震撼的結果。
方昕遠抬起手來。
江櫻的目光下意識地跟隨著他的動作。
下一刻,便見方昕遠伸出食指指著自己眼底,凝聲朝江櫻問道:「看到我眼底的青黑的了嗎?」
江櫻怔了怔。
她這才瞧見,方昕遠雙眼眼底果真是青黑一片,細看之下有些駭人。
難道說……他以身試毒了不成?
「瞧見沒有?」方昕遠見江櫻不回答,又重複問了一句。
江櫻這才點點頭,望向方昕遠的目光開始有那麼一點不一樣了。
方昕遠的個人生活習慣她不予置評,但單從一個大夫的角度來說,方昕遠確實也有著令人肅然起敬的一面。
結果下一刻,江櫻就聽方昕遠語帶埋怨地道:「……我為此折騰了大半宿才睡,你瞧瞧我這眼睛,我這臉色……」
…江櫻的臉色出現了一道裂痕。
果然又是她腦補過度了嗎……
「我用盡了各種試毒的方法,花了整整近三個時辰,排除千難萬險……」方昕遠一臉浮誇地對江櫻敘述著他驗毒的經過。
江櫻忍不住出聲打斷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你不容易,但……直接說結果成嗎?」
方昕遠被她打斷,甚為不甘心。
可到底也沒有再繼續廢話連篇下去,終於言簡意賅了一把,說道:「最後我用了我們祖上傳下來的試毒之法,結果證實……宋夫人的確是中毒身亡。」
饒是早有心裡準備,但真的聽到這個結論,江櫻仍舊覺得震驚不已。
李氏竟是……中毒而死的?
「是什麼毒?」江櫻忙地問道。
方昕遠卻是搖頭說道:「此毒我也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只大概知道是屬於我方纔所說的那類奇毒中的一種,且此毒會根據個人的體質產生不同的毒性,換而言之則是,可能有人一沾染此毒便會身亡,也可能會經過十天半月才會發作——」
江櫻在方昕遠這句話中聽出了其中的麻煩來。
既是從未出現過的奇毒,那麼……要如何來解?
「關於解毒之法,我還在研究當中。」
江櫻心思繁重的點了點頭。
換而言之
,能不能找得出解毒之法,還是未知之數。
「此事關乎甚大,在沒找到解毒的方法之前,切勿對人提起,以免造成更大的恐慌,亂上加亂。」方昕遠對江櫻交待道。
江櫻見他一臉認真慎重,皺了眉問道:「既是如此,那你作何專程跑來告訴我?」
「呃……」方昕遠默然了片刻之後,方道:「我做到了這麼偉大的事情、有了如此之大的發現,總要找個人分享才行,不然還有什麼意思——」
江櫻看了他片刻,真的不敢相信眼前這個人像是能研究出解藥的人——頓覺肅州百姓看到曙光之日堪憂。
「你等著吧,我一準兒能研製出解藥來!」方昕遠對江櫻挑了挑眉,一臉自信地說道。
江櫻半信半疑地點了點頭……
然待她剛欲折身返回店中之時,餘光忽然瞥見一抹身影出現在了視野中。
江櫻下意識地看去——
畢竟現如今全城百姓都認為是瘟疫橫行,鮮少有人敢出門兒。據江櫻多日來的觀察來看,除卻出來抓藥借錢的之外,現如今敢一般出門兒的只有三種人。
一種是自認為有神靈護體,百病不侵的,說白了就是膽兒特大;
一種則是染了病已經放棄治療,想臨死前多拉幾個人墊背,刻意出來晃蕩想傳播瘟疫的……
還有一種則是她和方昕遠這種,認定了此病不會傳染——但具備這種心態的人,眼下來看實在是少之又少。
故江櫻下意識地就朝那抹身影看了過去。
方昕遠見狀,也循著她的視線望去。
這一瞧,方昕遠便覺得來人有些眼熟。
下一刻果然就聽江櫻訝異地喊道:「崔嬸?你怎麼來了?」
江櫻覺著崔氏既不屬於膽兒大也不屬於出來傳播瘟疫的。
崔氏笑著走來,步子十分輕快的模樣。
方昕遠見狀眼中閃過一抹疑惑。
他記得這婦人是昨日來飯館兒裡,被莊氏塞了銀子回去抓藥的廚娘吧?
昨日裡瞧著臉色還一副病態,怎麼隔天竟像是沒事兒人一樣了?
…崔氏走到江櫻跟前,方開口說道:「掌櫃的,我是過來將這些銀子還給莊大姐的。」
說罷便自懷中取出了一個錢袋來,正是莊氏昨日給她的那個。
江櫻怔了怔,「崔嬸你現在不是急用錢嗎?實在不用這麼著急還的——」
且莊氏昨日裡將這銀子借出去的時候,本就沒指望崔氏可以還的了。
只是想盡自己的一點能力,試著能不能幫上一點忙罷了。
崔氏卻是歎了口氣,搖頭說道:「是這樣的,我丈夫生前曾借於了隔壁人家十兩銀子,只是這兩年來兩家的光景都不甚好,隔壁是一對上了年紀的老夫妻,孩子又不在身畔,我便也沒好意思開口追討……可昨日半夜裡,這戶人家的大兒子聽聞肅州瘟疫一事回來探望父母,這不,今個兒一早便將這銀子給我送了來。」
江櫻聽罷這才了然點頭。
「所以莊大姐這銀錢我暫時是用不著了。」崔氏笑著將錢袋遞向了江櫻。
江櫻也不勉強,伸手接了過來,並問了兩個孩子的病情如何。
提到這裡,崔氏微微搖頭,臉色略顯沉重地道:「吃完藥之後,老大倒是還好,老小卻是又加重了一些……」
頓了一頓,又道:「倒是我自個兒……似乎好了許多,自打從昨個兒從飯館回去之後,頭便沒怎麼暈乎了,睡了一覺今早起來,更是覺得好了許多。」
江櫻可以看得出崔氏這話並不似昨日那般強裝,而是……似乎真的好轉了不少。
這一點從她的臉色上便能看得出。
但想到李氏生前剛染上此病之時,也是斷斷續續、時好時壞,便也沒覺得有太多異常之處。
倒是方昕遠,一直盯著崔氏不放,到了此時,乾脆開口問道:「這位夫人,不知可否讓我替你把一把脈?」
他從沒有對人稱在下的習慣,這一點江櫻很清楚,但此刻聽他突然來了這麼一句,不免還是覺得十分失禮——
果然就見崔氏臉色古怪了一下,不解地看著面前的少年人:「這……」
「我是大夫。」方昕遠這才解釋道:「我見夫人臉色似乎有異,故想替夫人探一探脈。」
崔氏聽罷猶豫了片刻之後,遂……看向了江櫻。
那眼神裡,滿含著懷疑。
這年輕人可怎麼看怎麼不像是大夫啊……
倒像是,登徒子?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