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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算他還有點同情心!」宋春月撇了撇嘴,拿過江櫻手中的毛巾,幫著她擦拭了一番。
待將水珠子都攢的差不多了,才又給江櫻披上夾棉長衣。
宋春月打量著被包裹在男子冬衣裡縮著脖子,看起來分外滑稽的江櫻,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卻不見江櫻有任何反應。
「喂,你怎麼了?」宋春月疑惑地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江櫻驀然回過神來,忙搖著頭道:「沒,沒什麼……」
宋春月只當她是冷的,便又抬手幫她攏了攏衣服。
衣服上似乎有一股淡淡的皂角薄荷味,清新又好聞,輕輕一嗅,便能鑽進心肺裡似得。
四肢逐漸的在恢復知覺,這股暖意,卻好似是從心房處產生,繼而緩緩流入四肢百骸。
這種感覺,還挺奇怪的……
※
問梨苑。
夜涼如水,明月行走於層雲之間,時隱時現。
守在書房外的阿祿,探頭瞇著一隻眼睛,從門縫裡看了一眼書房內的情形。
幾乎是意料之中的,少爺還是維持著一開始的姿勢,坐在書案後,目光定在書桌上攤開了的畫軸之上。
不用看,阿祿也知道,那幅畫上畫的定是那位名叫溫梨的青衣少女抱著當時還處在幼崽期的白宵,站在梨樹下的情景。
阿祿在心裡歎了口氣,而後伸手輕叩了兩下房門,恭聲提醒道:「少爺,已經快要丑時了。您該回房歇息了。」
雖然萬幸的是,大夫說這次落水並無大礙,但這麼熬夜,無疑是對身體沒有任何好處的。
「嗯。」
得了韓呈機一聲輕應之後,阿祿方推門而入。
進去之後,竟見韓呈機扶著書桌自己站了起來!
少年欣長的身形,不住的顫抖著。眉間神色隱忍。
然而泛白的臉色。卻顯而易見他此刻在承受著怎樣的痛苦。
「少爺!」阿祿大驚,忙跑上前攙扶。
「阿祿,你說我這腿。真的會有痊癒的一日嗎?」韓呈機的口氣忽然帶上了嘲弄。
「肯定會的!少爺可千萬不能灰心啊——」阿祿連忙道,一邊小心翼翼的將韓呈機扶坐到了輪椅上。
韓呈機聽罷,似是笑了一聲。
一雙眼睛,卻猶如深不見底的萬丈深淵。
阿祿眼眶微紅。推著韓呈機出了書房。
書房外,稀薄的月光灑在青石小路上。兩側的白玉蘭樹在月光下,顯得分外皎潔安靜。
阿祿推著韓呈機緩緩的行走著,一臉欲言又止的模樣。
「有話要說?」已經平復下來的韓呈機,出聲問道。
阿祿詫異了一下。
少爺是怎麼瞧出來的?
他確實有話想說、想問。
「少爺。奴才今日犯了個錯……」阿祿停下了推行的動作,原地駐足,垂著頭說道:「今日您與大夫人談話之時。奴才聽到了……」
一開始是無意的,可後來……便是有心了。
「嗯。」韓呈機面色無波。
阿祿有些意外韓呈機沒有冷臉。
雖說少爺對他和阿莫都是極信任的。幾乎沒什麼事情是瞞著他們的,但是偷聽這種事情,少爺聽了十有*還是要生氣的。
所以少爺這種反應,實在是……太罕見了。
但轉念一想,貌似少爺今晚在護城河的舉動,才是最大的罕見。
他雖然對很多事情都不大懂,但自認為還是很懂少爺的。
比如,少爺這麼多年來,縱然跟大夫人不親近,但也不曾在大夫人面前,洩露過任何心思。
但今日……
是為了免去阿櫻日後再遭威脅,所以才跟大夫人攤開了說嗎?
見韓呈機沒有要生氣的樣子,阿祿才敢繼續說道:「少爺今日之所以以身犯險去救阿櫻,是因為早就知道此事是大夫人安排,不想阿櫻被無辜牽連進來,還是,還是因為……」
「什麼?」見他停下不說,韓呈機問道。
「還是因為阿櫻跟溫梨姑娘……有些相似……」阿祿說完這句話,整個人都繃直了。
溫梨這個名字,在問梨苑中,早已成為了大忌。
良久,也沒聽到韓呈機的回答。
阿祿後知後覺的意識到自己又闖禍了。
明明知道不該問的,好奇心這東西真是要不得……
這時卻聽韓呈機寡淡的聲音響起,說道:「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
阿祿怔住了。
他沒料到少爺竟
然會這麼回答。
少爺也會有不清楚自己心意的一天嗎?
那少爺……是不是喜歡阿櫻的呢?
但這句話,是阿祿無論如何,也沒有膽量問出來的。
※※
次日。
江櫻得幸沒有因寒而染病,今日正常的過來上了工。
自從她從原主手中把這具嬌弱的身體『接手』之後,還是較為注重鍛煉和飲食調養的,也興許是心寬,像之前那樣三日一小病,半月一大病的情況,卻是再也沒出現過了。
果然人家都說,一副良好的心態,對身體健康至關重要。
江櫻伺候完白宵大人用完了早飯之後,青央過來了雲霄院。
「謝謝青央姐姐關心,我沒事。」聽罷青央一番關切的話,江櫻笑著說道。
「如此便好,真是老天保佑,昨個兒那情況,當真是凶險,可嚇壞我了,當時怪只怪自己不會游水,不能下去救你。」青央慶幸的說道。
說到這兒,江櫻便看著青央問道:「對了。青央姐姐,昨晚你有瞧見我是如何落水的嗎?」
仔細回想起當時的情形,與其說是被撞下去的,她更覺得好像是……被人推下去的。
可誰要推她下水呢?
青央聽江櫻這樣問,臉上的笑意淡了淡,點頭道:「我當時剛巧瞧見了,是兩位姑娘只顧著嬉鬧沒注意腳下。腳下打滑不小心撞到了你——」
韓呈機交待過。不能將真相告知阿櫻,她也是沒辦法。
「這樣啊。」江櫻瞭然的點著了頭。
既然青央都瞧見了,想是不會錯的。
看來是她想的太多了。
「少爺沒事兒吧?」心裡的疑惑解開了。江櫻問起了韓呈機的情況。
雖然今早從其它的小丫鬟們口中已經得知韓呈機沒有大礙,可是終究沒有從青央這裡得到的回答來的可靠。
畢竟昨日大少爺是為了救她才跳下了河中,理所應當的她應該多上心些。
「放心吧,大少爺他沒事。」青央說道。
江櫻這才算徹底放心。
此時。韓府裡一直照料韓呈機的丁大夫正為韓呈機看脈。
「如此一來……竟是因禍得福了!」年逾花甲的丁大夫驚歎出聲。
「自從昨夜下半夜開始,便覺得氣息順暢了許多。」韓呈機道。
「前朝名醫唐勝遺留下來的筆記中曾有記載以寒攻毒之術。只是少爺您的身子過於虛弱,此法又無人印證過,故也沒敢貿然施用,不料昨夜落水浸了些許寒氣。竟是意外疏通了些許少爺體內這些年來淤積的副毒——」丁大夫說道。
這裡所指的副毒,乃是當年他為了給韓呈機保命,動用了毒性極大的藥物。以至於雖是保住了一條命,餘毒卻在身體中淤積了下來。
「如此看來。此法可行……」丁大夫的眼睛越來越亮,「少爺痊癒指日可待了!」
韓呈機自然聽得到丁大夫這話是有著安慰的成分在。
他渾身上下數不清的病症,和這一雙半殘廢的腿,要說痊癒,談何容易?
但是,至少有了很可觀的希望不是麼。
如丁大夫所言,此次他當真是……因禍得福。
「此事暫且不必告訴父親。」
丁大夫聞言怔了怔,而後恭聲應下-
正芝院。
臥房中時不時地傳出一陣中年男人的輕咳。
著翠綠色纏枝花刻絲褙子的曲氏坐在床頭,看著韓旭皺眉將一碗藥汁飲下,忙遞去了帕子。
看著韓旭將嘴角的藥汁擦去,曲氏才盈盈笑道:「老爺,昨個兒我去明光寺求了個簽。」
「哦?」韓旭今日的面色看起來尚可,他又向來信這個,便順口問道:「求到了什麼簽?」
「是一支上上籤呢。妾身又找了濟光大師解了簽,大師說乃是時來運轉、否極泰來之意——」曲氏舒展著嘴角,柔聲說道,「今日老爺的身子顯是好了些,看來這簽果真靈驗。」
韓旭眼睛一亮,臉上便有了笑意。
他這個身子,實在病的太久了。
手頭上有著太多的事情要做,可空有一副雄心壯志,沒有一副能支持的身子骨,什麼都是空談。
「但妾身以為,要想徹底趕走霉氣,最好的法子還是辦場喜事沖一衝……」看了一眼韓旭的臉色,曲氏又道:「說起來咱們府裡,可是太久都沒有辦過喜事了呢。」
韓旭頗為認同的點了點頭。
他不是傻子,經曲氏這麼一提,自然而然的就想到了兒子身上。
韓呈機身子不佳,子嗣問題一直是韓旭心頭的一根刺。
他並非專橫之人,也並不是想將韓家家主之位一直攥在手心裡,更不是提防二房,只是二弟韓榮的性子,實在是難擔大責。
而三弟是庶出,士族沒有庶出的家主這麼一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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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非是嫡系子嗣無出斷後的情況下,方能接了庶子過繼培養。
「沖一衝也好。說起來,呈機也是到了該娶妻的年紀了。」韓旭說到此處,略有些煩憂,「可要找一個年紀相當,又門當戶對的……實屬不易。」
士族人家,歷來有著士庶不通婚的規矩。
正妻只能從士族小姐中挑選,而庶人只能為妾。
「正妻自然是要慢慢挑選,不能急於一時。妾身倒想著,不如先給呈機納一房妾,正妻之事再從長計議——」曲氏滴水不漏地說道,完全沒將自己心目中正妻的人選說出來。
她知道,若是她表示出已經物色好了人選,韓旭會認為她太過私做主張。
面前這個人,是如何忌諱這些,曲氏是清楚的。
倒不如,等桃姐兒來了之後,再水到渠成的提起此事。
一提到妾室,韓旭便渾不在意了,只道交給曲氏去辦。
曲氏應下,一面卻又覺得便宜了江櫻。
做韓家的妾,她也配嗎?
只是除此之外,也別無他法。
因為講求風骨,規矩重重的士族家中不存在通房這個說法,除了正妻,便只能是妾室了-
在崔婆子有意的透露下,曲氏要替韓呈機納江櫻為妾的心思,巧妙的傳遞到了阿祿這裡。
阿祿得知後,眼睛瞪的不能再圓。
圓圓的娃娃臉上,寫滿了驚異。
可震驚過後,阿祿便想明白了大夫人的用心。
大夫人這是想藉此打消少爺對她的疑心吧?
想到這裡,阿祿在心裡默默歎了口氣——大夫人哪裡會知道,少爺對她存有的並非是疑心,而是十足的確定。二人之間的關係,明顯是少爺在暗,大夫人在明。
呃,可當務之急,是要先將此事告訴少爺才行。
阿祿一溜煙兒跑去了書房。
累的上氣不接下氣的阿祿卻被告知,韓呈機移步去了青竹堂。
於是,阿祿只得折身跑去了青竹堂。
青竹堂內,一身鴉青色素面刻絲直裰的韓呈機一人坐於棋盤後,一人執了黑白子,獨自『對弈』著。肘邊小几上,龜紋白玉大肚瓶中,斜斜插放著幾支心蘭。
兩名丫鬟守在外間的山水圖屏風後,安靜的就跟不存在似得。
本是分外安靜美好的一幕,卻被氣喘吁吁跑了進來的阿祿突兀地打破。
阿祿得了允進來之後,便迫不及待地將此事告知了韓呈機。
那遊走於棋盤上那素白修長的手指,忽地一頓。
韓呈機望著手指間的黑子,目光微微湧動著。
曲氏又在自作聰明了。
但是……心底忽起的一層漣漪,又該解釋為什麼?
說到底,還是因為那幾分相似吧。
「少爺,奴才認為如果您覺得此事不妥,那還是趁早跟大夫人說明的好,以免以後麻煩。」阿祿邊說邊仔細小心觀察著韓呈機的臉色。
韓呈機會怎麼選擇,阿祿心裡一點譜兒也沒有。
昨日韓呈機的那句『我也不知道』,讓本就不怎麼會推斷的阿祿覺得十分茫然。
他不清楚少爺對阿櫻,現如今究竟是怎樣的一番心思。
至於想不想娶,就更加難以猜測了。
韓呈機的目光固定在了棋盤之上,不知過了多久,就在阿祿開始懷疑少爺方才是不是沒聽清他的話、以及糾結著要不要重新再說一遍的時候,韓呈機緩緩地開了口。(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