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楓很明顯慌張了起來,手指「辟哩啪啦」地在鍵盤上敲出一串又一串的字符,「這下真要完蛋了……」秦楓嘮嘮叨叨地說著,「嘖,怎麼沒法跟外面的網絡連接上?我本來還想找人幫忙……」
「那現在到底怎麼樣啊?!」時穗急道。
「你沒看到有些地方又開始消失了?」秦楓停下手,煩躁地說,「我剛才已經啟動強制斷線,但系統恢復的資料出現了很多問題,不知道能不能斷開我們和系統的連接,現在只能碰運氣。」
「運氣?!」時穗怪叫,「但你剛才不是還說能切斷連線離開這兒嗎?怎麼現在就變成要靠運氣了?!」
「我也不想啊。」秦楓無可奈何地攤了攤手,說,「連接和登錄系統也感染了病毒,現在沒法推出,我已經輸入了強制退出的指令,但不保證能成功。」
「不會吧?」時穗絕望地哀歎。
她看著欲哭無淚地坐在椅子上的時穗,不懂為什麼時穗不來埋怨她,難道在時穗嚴重,無論她做什麼都不會放在心上嗎?發誓保護她也好,讓她身陷險境也好,她什麼都不在乎。在她眼中,自己是一個那麼無所謂的存在嗎?
「啊啊,剛才的修復都白費了。」秦楓看著還在播放城鎮影像的顯示屏,說,「走,我們出去外面觀景台看看。」說著就拖了時穗往外走。
「不用留在這裡繼續修復你的數據嗎?」時穗踉踉蹌蹌地跟著秦楓走出去,一邊說,「現在我們不是在做夢嗎?難道這裡光想想就能修復好?」
秦楓突然停下腳步,跟在他後面的時穗一頭撞上了他後背。「現在要修復是不可能了,拜某個白癡又自以為是的女人所賜,我們恐怕得提前體會世界末日和活死人的感覺。」說著,秦楓狠狠地瞪向她。
「真的沒有任何方法?」時穗的表情還是不相信。
「只要有人能正確關掉催眠裝置的話,我們也許還能醒過來。」秦楓伸了個懶腰,「我的經紀人會定時過來看看我們的情況的,如果我們的大腦到那時都沒有受到什麼傷害的話,他應該會關掉裝置讓我們醒來的。」
「那你之前還說什麼會因為飢渴而死掉?嚇我是吧?」時穗哼道。
「你沒聽清楚前提嗎?我是說『如果我們的大腦到那時都沒有受到傷害的話』,現在系統這麼混亂,誰知道這段時間會出什麼事。」秦楓說,「反正能做的都做了,盡人事,聽天命吧。」說完,他只把時穗拉了出去,根本不理會她和勞倫斯。
她追出觀景台,時穗和秦楓正在欄杆邊。放眼望去,雙眼所及之處是毫無聲響而黑暗逐漸吞噬的街道景象,彷彿高天原的神明坡下了一盆墨汁在人間擴散。神話故事中天照大神躲進天巖戶後,世界陷入無邊黑暗時就是這種情形吧!只看得到黑暗的蔓延,耳邊卻沒有任何聲音……她和她誓言保護的人將一起葬身在連痛苦都感覺不到的黑暗中,想到這兒她竟然有種惡意的愉快。「時穗……」她想叫時穗,突然發現她沒有聽到自己說話的聲音!她分明看見秦楓和時穗兩人的嘴巴在動,似乎在爭論什麼,但為何她聽不到他們在說什麼?
眼前倏地一黑,她什麼也看不到了——無論是欺騙了所有人的秦楓、對她毫不在意的時穗、眼裡只有她的勞倫斯、虛假的街道,一切的一切……都淹沒在這虛無而厚重的黑暗之中了。誰也不在了嗎?她覺得自己是在用力瞪大眼睛的,可是和閉上眼睛時沒什麼不同。沒有人、沒有聲音、沒有氣味、沒有溫度,她就在這片什麼都感覺不到的黑暗中飄浮著。
對了,八年前她也曾在一片黑暗中什麼也做不了。她被困在崩塌的山洞裡,又黑又冷,又渴又餓,就連僅餘的空氣也稀薄得讓她呼吸困難。當時她甚至想過,自己會不會就那樣死去。但是,她遇見了一個人。那個年輕的女人是救難志願者,為了救她,好不容易從其它地方找到入口進來,卻因為山洞二次崩塌而和她一起困在洞裡。那個女人一直在令人絕望的黑暗中安慰她、鼓勵她,給予她「生」的希望。但直到她被救出在醫院醒過來,她都沒有見到那個女人,只記得那女人在山洞中告訴她的名字——時穗。
為什麼?為什麼她記得時穗,時穗卻什麼也不記得了?
「嗚……」眼淚像要流出來了,她聽到了自己抽泣的聲音……聲音?她猛地睜開眼睛,雖然周圍光線昏暗,但她仔細察看房間的裝潢,發現這裡似乎是游輪的房間。記憶之中,在出發去霧瞑島前她似乎是和其他人在這個房間集合的。難道她已經從夢中離開了嗎?時穗呢?
她飛快地起身,發現時穗正躺在她對面的一張躺椅上,頭上還戴著奇怪的頭罩,那一定是和腦波相連接的東西,如果取下那個裝置,時穗就會醒過來嗎?那個秦楓說過,如果能正確關掉催眠裝置的話,他們就能從那個消失的夢境中回到現實來,但怎麼做才能正確關掉?
她記得去霧瞑島的船上見到了好幾個人,但這裡只有秦楓、時穗、勞倫斯和她而已。也就是其他人是在別的地方登錄的?勞倫斯也沒有醒,不能告訴她關掉裝置的方法。不,秦楓說他的經紀人知道該怎麼做——雖然她不知道秦楓的經紀人是誰,但應該就在船上,不難找到。只是不知道在這期間會不會發生別的問題。
像是要證實她的擔憂不假,房間裡突然響起了「嘟嘟」的警報聲,機器上綠色的指示燈轉成了忽明忽滅的紅燈,昏暗的房間染上了一片又一片的暗紅。
怎麼辦?發生了什麼事?
她看了看另一邊的秦楓,對,她可以先從秦楓身上試試,關掉裝置後,如果秦楓沒事的話,她再用同樣的方法去關掉時穗的裝置——自私麼?隨便別人怎麼說吧,反正她根本就沒有在乎過秦楓這人的死活。她吸了一口氣,伸手按下秦楓那台裝置的電源
開關。正在閃爍的紅燈熄滅了,可是秦楓沒有醒來。她探了探秦楓的鼻息,他的呼吸均勻,和正常睡著了的情況一樣。勞倫斯那邊的裝置依舊是綠燈,沒有任何異常。
這樣做,沒辦法讓他們醒過來嗎?
她在時穗旁邊坐下,靜靜地看著被閃爍不定的紅光映得臉色時而暗紅時而青白的時穗。臉色青白?怎麼會?她連忙俯下身子,發現時穗竟沒有呼吸了!
「時穗!」她搖晃著時穗的肩膀,可後者卻一點反應也沒有。難道這個催眠裝置損害了時穗的呼吸中樞?
她不敢再等,立刻按掉電源開關,正在明滅的紅燈終於完全熄滅了,房內馬上暗了下來。
「時穗?」她輕聲喚道。
時穗胸口沒有起伏。
「時、時穗?」她的聲音不受控制的顫抖起來,不會的,她不會親手殺死自己要保護的人的,不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