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羽喜形於色道:「是。」心想莫非珞女官這麼快便幫了自己,於是投過兩個誇獎的眼神給珞煙。
珞煙站在一旁訕訕的退了兩步,只覺得一桌子的硝煙味。
賢妃笑了笑道:「也好,多一個人也熱鬧些。」
珞煙看著面前的情景,有些想要逃離的衝動。
恍然間,她又感歎自己這樣的身份真的很好,只用靜靜看著他,靜靜陪著他,不用千方百計的想辦法把他留在自己的身邊,也不會患得患失。
後宮,讓珞煙充滿了反感與恐懼,她只希望,自己就這樣伺候他一輩子。
珞煙抿唇淺笑,煜,多謝你賜我一席之地。
由於祭天台在皇宮外面,加上今年風雪太大,穆煜欽下令只攜四妃以及正三品以上的大臣同去,護駕的侍衛也精簡到最少,一路輕車簡從。
青木轎一路顛簸,轎中放著暖爐,卻仍舊是涼森森的。穆煜欽微撥轎簾,見珞煙雙頰凍紅,雙手在袖中裹的生緊。
「霞飛,你上來,給朕倒茶。」穆煜欽說著,朝旁邊不動聲色的挪出了位置,由於是輕車簡從,御轎便從八抬減成了四抬。
「是。」珞煙也沒多想,給他倒茶,本就是自己做貼身宮女的職責。
「娘娘,娘娘!」小菲哈著氣,湊到了一頂藕色轎窗邊。
邱芷然半蹙眉頭懶懶的掀開簾子露出倦容。
「娘娘,那個珞女官上御轎去了!」
邱芷然眸色一亮,道:「她上去做什麼?」
「像是皇上招她上去的。」
邱芷然瞥了瞥自己的身後,這轎子如此狹窄也不知皇上究竟是如何想法。
「娘娘?」小菲疑惑的喊了她一聲。
邱芷然微微吸了一口涼氣,眼中閃過一絲不屑,了然一笑,緩緩讓下簾子,倚著身面目卻越發猙獰。
上了御轎,因座位本就設計的是單人,如今珞煙坐上去,實在覺得狹窄,與穆煜欽刻意保持著距離,卻也因轎子顛簸偶有擦肩,覺得尷尬的很。
「皇上,茶給您倒好了,奴婢這就下去。」座位前方擺著不大的茶几,茶水是出宮時便準備好的,趕了許久的路,都只殘幾絲餘溫。
「上來了便不必下去,這不一會兒便是要到了。」穆煜欽淡淡的說著,也不見去喝茶。
珞煙垂眸,也算默許,只是盡量朝窗邊靠,避免碰到他。
兩人一路緘默無言,沉默間恍然轎子猛烈的一簸,茶杯翻滾,茶水灑到了轎壁上,而珞煙整個人如被潑出的茶水般,直直朝穆煜欽撞去。
穆煜欽長年習武,即使是這顛簸還猛烈幾分也能巋然不動,珞煙撞過來,伸手便將她實實的擁入了懷中。
由於條件發射,珞煙緊緊的抱住了他的腰,頭正好撞到了他的胸膛上,樣子狼狽。
「沒事吧?」
淺淺的熱氣撓著耳朵,珞煙怔怔的抬起頭來,與穆煜欽四目相對,一時間忘了這窘迫的處境。
煜……珞煙回過神來,才發覺自己正緊緊的抱著他的腰,一時渾身燥熱,臉頰更是騰上了兩朵火燒雲,保持著姿勢不知所措。
穆煜欽怔怔的看著珞煙,也一言不發。
兩人保持著姿勢,一股曖昧的氣息綿延了整個空間。
「皇上,我們到了……。」邱芷然掀開轎簾,卻正好瞧見了這一幕。
珞煙被賢妃的聲音嚇得打了個冷戰,慌忙的從穆煜欽懷中退出來,撞到了轎壁上,緋紅著臉低頭緘默。
方纔他竟然那樣的抱著自己?!珞煙咬著唇,懷疑是在做夢。
「走吧。」穆煜欽仿若什麼也未發生似的,逕直下轎。
珞煙才回過神來,原來方纔的那一下顛簸是落轎,怎麼落了轎不該是雲公公提醒嗎?為何會是賢妃掀開了轎簾。
珞煙跟著下了轎,眸中隱約著失落,看著穆煜欽的背影,想著方纔那一幕,心中仍是激動。
邱芷然款款笑著,挽著穆煜欽的手,朝階梯而去。
祭天台有百步階梯,四周空曠,只有一座行宮和間士兵們的住房。畢竟是皇家的地方,長年都派兵駐守著。
見了皇上,四下駐守的士兵們紛紛行禮,單膝跪在厚雪之中。
「皇上,您可真有興致。」走在台階上,邱芷然似笑非笑的說著。
珞煙緊跟其後,聽見賢妃的話心下緊張。
「芷然,這麼多年了,難道你還不瞭解朕?」穆煜欽不急不慢的回答,雙目清冷。
「呵呵,那是,臣妾自然明白,這樣一個沒有姿色的賤婢,恐怕是她故意來勾引您的吧?臣妾這就叫人把這賤婢拖下去剁了手腳,剜了雙目,看她如何再狐媚。」
邱芷然怪氣的說著,有意無意的打量了珞煙幾眼。
珞煙跟在後面,嚇得臉色蒼白,心中的激動一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花羽跟在穆煜欽的左側,甚是疑惑的看著邱芷然道:「姐姐,妹妹見您一下轎便朝御轎而去,感情是去一睹為快啊,能否告訴妹妹,這究竟是發生了什麼啊?」
/>花羽的口氣,藏著幾絲淡淡的譏笑。
「呵,你問那個賤婢吧,她想要和皇上做什麼?」邱芷然目光直直擲向珞煙,如同兩柄鋒利的劍。
「賢妃娘娘,奴婢……」
不待珞煙解釋,穆煜欽微帶慍色道:「夠了,不關她的事。」
「到底什麼事啊?」花羽不解的看著穆煜欽。
邱芷然淡淡的收回視線,妍笑道:「臣妾這不是給您開個玩笑嘛,您若喜歡珞女官,將她收了便是,臣妾也沒有半絲怨言。」
穆煜欽沉默著,抽回手臂,快步朝祭天台而去。
「原來是這樣啊。」花羽如同看戲一般,瞥了珞煙一眼。
「賢妃娘娘,淑妃娘娘,你們誤會了!」珞煙慌忙辯解。
邱芷然冷眼一笑,道:「沒關係的,這種事很正常。」
「姐姐,我們快跟上去吧,別跟她說了。」花羽說著,眸中閃過幾絲複雜的顏色。
「嗯。」邱芷然應到,與花羽也加快了腳步。
祭天花了半日,傍晚時分,穆煜欽與一干人等入住了行宮,待天亮再返回皇宮。
夜裡風雪頗大,由於賢妃侍寢,珞煙便早早的回了房中休息。
珞煙疲憊的熄了燈,正欲解衣上床,兩個黑影破窗而入。
正欲尖叫,一個黑影迅速上前,重擊珞煙的後腦勺,另一個黑影順勢將昏迷的珞煙扛在肩上,悄無聲息地離開。
翌日,珞煙緩緩睜開眼,只覺得後腦勺還有幾絲疼痛,回想其昨夜,猛然坐起身來,發現自己正睡在一棵雪松下,白雪皚皚,不見行宮與祭天台,放眼望去,四周都是雪松。
珞煙惶恐的起身,四處張望,心中漫上不可名狀的恐懼。
這裡是哪裡?!為什麼我會在這裡?皇上呢?他們去哪兒了?
是昨夜那兩個黑衣人!是他們把自己丟在了這裡!
「皇上!皇上!」珞煙焦急的大喊,漫無目的的在雪中奔跑,積雪太厚,行動起來頗為費力。
整個世界銀裝素裹,珞煙卻如這空中偶有飄落的雪花,找不到歸途的方向。
「皇上……。」不知跑了多久,喊了多久,嗓子已火辣辣的疼痛,心中恐懼難名,珞煙直直跪在了地上,雙膝沒入白雪中。
低頭才現在,自己竟然穿著厚襖,可是……明明自己昨夜是準備入睡,何時穿了厚襖呢?!
這是怎麼回事?
倏地珞煙淚水便掉了下來,滲入雪中不見蹤影,絕望與孤獨蔓延至全身。
莫不是有人故意要送走自己?!為什麼?難道是賢妃?!
珞煙雙手緊握,繡拳通紅。
賢妃的手段自己不是不明白,一定是因為昨日的事情,她才這般對付自己,可是若真是賢妃,這厚襖又如何說?
珞煙咬著唇,蜷縮在雪地裡,目光落到遠方,一片蒼茫。
這麼大的林子,自己這究竟是在哪兒?
煜,你在哪裡?
我要如何才能回去……。啜泣之時,只見一襲墨黑騎著駿馬迎風而來。
劃破風雪,披著希冀的光彩,颯颯相迎。
「皇上!」珞煙喜出望外,雙手支起身子,虛弱的跪在雪地中,滿目晶瑩,望著穆煜欽絕塵而來。
「霞飛!」穆煜欽露出喜色,停下馬,一步飛下來,衝到她的面前。
「怎麼回事?!」他伸出手,小心翼翼的扶起珞煙來,「你不是說只是來西林散散步嗎?怎麼都這個時辰了還不回去?」
珞煙怔住,不知他在說什麼。自己何時說了來西林散散步?這裡是西林?
「雪大,你竟還一人出來,是迷路了吧。」穆煜欽說著,語氣中頗為憐惜。
「皇上……奴婢,奴婢……」珞煙想要解釋,可恍然一想,整件事情疑點重重,不知如何開口。
他說自己只是出來散散步?而自己身上又穿著御寒的厚襖,莫非真是自己告訴他出來散步的嗎?不對!自己明明是被兩個黑衣人綁架至此!
「皇上,您怎麼知道奴婢是出來散步?」珞煙不動聲色的吸了吸鼻子,假裝沒有哭過。
「你不是留了張紙條在朕門前嗎?朕見你久久不見回來,便來看了看。」穆煜欽跨上馬背,將手伸給珞煙,「上來,我們回去。」
珞煙失神的望著他,緩緩的伸出手去,囁囁的道:「好像是這樣的……」她不敢告訴他,自己昨夜被人給綁架,也從未給他留過什麼紙條,實在是這一切太蹊蹺,太匪夷所思。
他寬厚有力的手掌緊緊握住她的玉掌,恰當的力道助她上了馬背。
穆煜欽坐在後面,雙手攬過她抓住韁繩,用力一夾馬腹,朝祭天台趕回去。
男子的的懷抱比冬日更加溫暖,珞煙小心翼翼的靠在他懷中,大氣不敢出一下。
心中既欣喜又疑惑。
絕對不是自己留的紙條,那麼究竟是誰呢?!
把自己送到了西林,還留紙條
告訴煜自己的地方,又為自己添上御寒的衣物,不像是要害自己,反倒是一切都是一個局,像是有意撮合自己與煜一般。
雪地上,兩人策馬奔騰,寒風浮動著兩人的頭髮,青絲張揚,混為一體,難分難解。
珞煙睨著眼望著前方,輕咬朱唇,希望時光就永遠的停在這一剎那。
失而復得的那份激動,絕處逢生的那份喜悅,夢想初實的那份美好,迷霧重重的那份不安,珞煙心中五味俱全。
回到祭天台,由於時辰已到,珞煙便先回房收拾東西,即將啟程。
回到房中,觸目驚心。
床上的直直插著數支利箭,想想若是自己躺在床上,此時恐怕早已是渾身窟窿。
珞煙心悸,怔怔的望著,心下恐慌不安。
是有人要知自己於死地!
若不是昨夜被那兩個黑衣人送去了西林,恐怕自己現已是這箭下亡魂了!
是誰?!
那麼黑衣人可是救了自己一命?是巧合?還是刻意……
珞煙不動聲色,將一切埋在心底,快速的收拾好東西隨著眾人一同回皇宮。
可是這一切卻成為一個難以啟齒的隱患,終日煩困著珞煙。
到底是為何?
是誰……
「霞飛,朕看你一路上心事重重,心中有事?」回了皇宮,珞煙跟著穆煜欽,與眾人走過白雪覆蓋的宮巷。
邱芷然佯笑:「珞女官怕是在想皇上要封你個什麼稱號吧?」
珞煙一震,尤想那幾支箭,賢妃便是頭號嫌疑人。
「娘娘,奴婢沒有!奴婢對皇上絕無非分之想!」
「是嗎?最好沒有。」當著穆煜欽的面,邱芷然也不怕被他聽見,只是笑靨如花,也不見得有半絲狠毒。
「芷然,你莫要再誤會了。」穆煜欽微有不悅。
「臣妾知道了。」邱芷然嬌笑。
珞煙暗暗看著,不寒而慄。
時光蹁躚,轉眼鶯飛草長,已是四月。
皇室中有規矩,每逢清明必須去皇陵祭祖。
鑒於上一次的教訓,珞煙有意躲避賢妃,又是一次出宮,珞煙藉故留在宮中不與穆煜欽同去,以免上次的事情再次發生。
只要賢妃與皇上同在,珞煙都會識相的避而遠之。
如此一來,這一段時間珞煙竟也還過得太平,不得不讓珞煙懷疑,那日是賢妃有意想要除了自己,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自己再她的殺手來之前會先被人劫走。
只是一直未接的謎團便是,劫走自己的究竟是誰!
時間已過,這一切珞煙也難再調查清楚,只能夠小心翼翼的活著,安安靜靜的做自己的女官,感謝每日都能夠見到心儀的男子。
清明祭祖,珞煙不知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皇上回來時,竟帶回了一個陌生女子。
後來打聽才知,是在從皇陵回到皇宮的路上,隊伍遇見了一個渾身是傷的女子,皇上宅心仁厚,便將女子帶回了宮中。
女子甦醒後才得知,此人名叫念雙,來北歷朝都尋親,不料遇上山賊,逃跑時不慎摔下山坡,以至全身是傷。
「皇上,念雙姑娘說她已經痊癒了,為了謝謝您特意煮了一桌菜,請您過去。」珞煙走進龍鑾宮,見穆煜欽正搖曳的燭光下看書。
「走吧。」穆煜欽放下書,大步出了房門。
「這幾日照顧病人很累吧。」穆煜欽走在前面忽然說到。
珞煙一怔,連忙道:「皇上哪裡的話,這是奴婢應該做的,一點都不累。」
穆煜欽抿唇淺笑,負手不語。
珞煙看著他的背影微微一笑,時間真是快,自己都進宮一年多了,能這樣與他朝夕相處真是老天莫大的恩賜。
來到夕婪殿,念雙一襲綠衣早早的侯在了門口。
「民女參見皇上。」念雙行禮,不見絲毫做作。
「免禮。」
珞煙隨穆煜欽一同進去,然後恭恭敬敬的守在門口。
這珞煙幾日與念雙相處下來,發現她人真的很好,沒有後宮嬪妃們爾虞我詐的心計,與雲倪一樣都是單純善良的人,想到她身子已經痊癒就要離開皇宮心中還有些不捨。
珞煙在門口守了頗久,心想菜都要涼了,正欲進去問問是否再將菜餚熱熱,腳還未踏進去便聽見了粗獷的喘息聲。
珞煙渾身一震,這樣的聲音她當然不會陌生,好幾次嬪妃侍寢她守在門外,都會聽見這樣的聲音,甚至是更不堪入耳的聲音。
她收回了腳步,輕輕關上門繼續守在門口。
看來念雙姑娘是要永遠的留下來了。
珞煙想著,淚水悄然滑落,每一次他去嬪妃們宮殿休息,她都會藉故離開,讓雲公公來看守,這一次真是猝不及防。
他是皇上,後宮佳麗三千,這只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罷了。
每一次珞煙都這樣安慰著自己,試圖讓自己好受
些,可是她也不得不承認,愛是自私的,雖然她很慶幸很夠陪伴在他的身邊,可是她也真的不願意他陪在其他女人身邊。
不過一切,她都無可奈何。
翌日,念雙被封為了正四品的宸貴嬪,夕婪殿也成為了後宮之一。
「皇上,您也捨不得念……宸貴嬪離開吧,所以才將她留下。」穆煜欽從夕婪殿出來,坐上皇輦朝早朝殿而去,珞煙跟在輦邊低頭說著。
「是她捨不得走。」穆煜欽淡淡的說著。
珞煙疑惑的望著他,見他目視前方不想再多說什麼,便閉口緘默。
「是奴婢多嘴了。」好半天,珞煙又才說了一句話。自己本就沒有權利過問這些事情,無論他們是誰捨不得誰。
穆煜欽仍舊沉默著,食指卻微微顫動。
珞煙正守在御書房門口,見著念雙遠遠的便在給自己打招呼,笑容與初夏的陽光一樣明媚。
自從念雙留下來之後,原本每日在他批改奏折之時送上一碗解渴湯水的活兒,也就換了個人來做。
「貴嬪娘娘。」珞煙朝念雙欠了欠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