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已經將敵軍的將領及主帥盡數標記,方嫣然便不再著急。
聯軍攻城雖猛,翔國皇城這邊許是所有人都看到了自己的必死結局,那種悍不畏死的勇氣反而被激發出來,勇猛強悍竟不下對方。
要知道,這只是一群曾只知吃喝玩樂的禁軍而已。
能和真正的鐵血軍隊作戰,就算是死,日後被人再提及起來時,提他們的人必然也會奉上幾分敬意。
時間慢慢推移,從清晨一直到晌午,又從晌午到日西斜。
方嫣然漸漸愁上眉頭。
這形勢,不對啊。
一般來說,打算長期作戰的,必會注意自己士兵的士氣,交戰幾個小時後,若是看到戰勢膠著,便會有一方主動鳴金收兵,待休息整頓好後,再繼續戰鬥。
可是這一次,雙方的交戰就沒停止過。
雖然戰到後來,城牆上的守軍早就手腳無力,城下的聯軍們也失去了初始的銳氣。
但他們的主帥就是不下令收兵。
頗有點兒一戰決勝負的意思。
眼看護城河裡已經浮起了厚厚一層死屍,有聯軍的亦有翔國的,聯軍那邊卻遲遲沒動靜。
就算糧草被燒了,亦不過是少了未來半個月一個月的儲備,至少這幾天的衣食仍是無憂,至於像馬上沒了下頓一樣拚命嗎?
能指揮動這麼多強將,坐上主帥位子的定不是普通人,怎麼現在出這種昏招?
還是說……他有別的打算?
看聯軍士兵現在的模樣,明明連護城河這個障礙都難以越過吧?
方嫣然剛想到這裡,就聽到隱約傳來了轟響,那響聲有點像天邊滾動著的悶雷,卻不是來自於天上,還帶著某些不可思議的壓迫之感,最奇怪的是,她體內的樂神之力竟然應和著這種悶響轉動起來。
她從中感覺到了一股連千軍萬馬都阻擋不住的氣勢和大自然雄渾的天威。()
方嫣然心中微微一動,猛地躍上樹梢,向戰場上看去。
聯軍士兵們仍是以前那副要死不死的模樣。
翔國守兵們亦然。
不是他們,那是誰?
是誰策動了自然之力,是誰引發了天威?
她不期然想起了之前做標記時那個意圖偷襲她的樂聖。
是這個傢伙吧?
想遍所有人,大概附近也只有這個傢伙能做到這一點。
三醫之首是樂者們在俗世中推舉出的代言人,而樂聖才是真正實力的代表者。
她轉頭看向護城河!
那條河表面上極平靜,靜得連一絲漣漪也看不到。士兵們仍舊時不時掉進去,此時卻連水花都濺不起來。
不對勁!
絕對不對勁!
戰場上的嘶殺聲蓋住了那股異響,而她卻實實在在地聽到了其中潛在的危險。
她抬眼看向小六兒。
他有沒有感覺到?
看不清……
戰爭仍在繼續。
聯軍士兵們掉進護城河的越來越多。
與以前不同的是,之前他們是被砍下去,這一次卻連雲梯都不再爬,直接衝到河邊往裡跳。
就連城牆上的翔國女皇都看出不對來。
「言弟,你看他們是怎麼回事?」女皇轉頭問玉慎言。
玉慎言沒有回答,他高高地站著,臉上雖然微染風塵,卻俊美溫潤依舊。他的目光死死盯著對方陣中一個女子。
那女子同樣仰著頭,在看著他。
她的手中有一張琴,琴聲錚錚。
兩人離得極遠,戰場上的廝殺聲喊叫聲哀嚎聲震天,可玉慎言卻偏偏感覺到她手指每動一下,就跳動出一個殺人的音來。
她要殺他!
玉慎言冷哼一聲。
想要他的命,得看有沒有這個能耐。
他雙手微張,頭仰起,嘴張開,奇妙的聲音從他口中發出。
女皇一偏頭,立刻有士兵上來,厚重的盾牌擋在他身前,替寧王擋住下面飛來的箭矢。
殺人的音與奇妙的聲撞在一起,糾纏著,擠扭著,將四周的空氣都攪得不安起來,那些處於範圍內的士兵們全紅了眼睛,口中發出「荷荷」之聲,狀似欲擇人而噬的野獸。
他一出手,方嫣然立刻感應到了那股熟悉的力量,她猛地抬頭看去。
溫潤的人影身周雖然被擋住厚厚的盾牌,她卻分明看到,殺人的音攪擰著撕碎了他的聲音,直撲他而去。
他身子一晃,明顯受了重擊。
她雙手緊握成拳。
卑鄙!
若單論力量,小六兒縱然不及那樂聖,亦不會敗得這麼快。
那樂聖分明是借了天籟之力,重傷他。
她的目光重又轉向護城河。
此時聯軍士兵們已經不再跳入河中。
因為河水開始大漲,並且首尾分開,頭高高揚起,竟成了一條暴躁囂張的巨蟒。
蟒身中隱約光芒閃動,除了水光,還有聯軍士兵們手中的刀光。
原來他們是想借水蟒之力,攻入城中。
果然打的好如意算盤!
翔國士兵們看出形勢不對,安平王拿過長弓,搭上長箭,拉開,一股凌厲的氣勢發出。
放手,長箭發出利嘯射向敵軍陣中拂琴女子。
卻每到她面前就自動落了下來。
寧王爺有護身之術,她自然也有。
這種凡俗的攻擊之力,她根本不放在眼中。
安平王咬著牙,不吭聲,拉弓,射箭,拉弓,射箭,再拉,再射,再拉,再射……
反覆了不知多少回,手心都磨出血來。
卻沒有一支箭能正中對方身上。
「齊愛卿……。」女皇似乎想說什麼,安平王一摸箭筒,怔了一下。
滿滿一袋長箭,已經只餘一支。
她緩緩抽出這支箭,搭在弦上,繼續拉開,瞄準。
忽地小六兒張了張嘴,安平王只覺一股力量透過她的長箭,帶著箭直向拂琴女子飛去。
那支箭聲勢浩大,所過之處,竟然連地面都裂出了細細的縫。
拂琴女子控制護城河水已然花費大半力氣,此前她利用護城河之威重傷小六兒,沒想到此時竟被他趁亂反襲。
「撲」地一聲,長箭透體而入,鮮血頓時洇紅了白衣。
雖然只是射中肩膀,畢竟是傷了她。
安平王心中一喜,拂琴女子大怒!
她十指連揮,水蟒猛地纏住皇城,開始收縮,城牆竟然發出讓人齒寒的「咯吱」之聲,似乎下一瞬就將在水蟒的纏繞攻勢下土崩瓦解、灰飛煙滅。
城上眾人大驚,不少禁軍臉上已然現出死灰之色。
他們活到這麼大,哪見過水變蟒攻城的事情?
聞所未聞!
忽地城牆上光華閃動,「咯吱」聲弱了下去,漸至於無。
那光華類似於之前冷箭偷襲寧王時他身上的護體之光。
守軍們知道是玉王爺出手護城,登時歡呼起來。
方嫣然卻緊皺眉頭。
不對!如果能這樣護城的話,之前巨石砸到城牆上時,他怎麼不出手?
這明明……明明……明明是兩敗俱傷之舉!
若任由他這麼胡來下去,戰鬥結束,不管結局如何,他必死無疑!
雖然兩人距離遙遠,她卻分明看到他顫抖的身體、泛白的唇色!
水蟒是樂聖借護城河所制,透著天籟之威,而小六兒此舉卻是借歌醫之力抽取生命力所為!
雖然不是最好的出手時機,但她終於連一時半會兒都等不及了。
方嫣然猛地升到半空,朝水蟒的方向疾飛而去。眼看著那水蟒不停地扭動著身子,甚至張開了陰森大口拚命撕咬城牆,每一口下去,都激起光華以及翔國士兵的歡呼聲無數,她卻分明知道那光華已經越來越弱。
小六兒他,撐不了多久。
她一揮手,雙目微閉,急速運轉體內樂神之力。
水蟒正撕咬得歡,忽地頓了一下,既而慢慢向她這個方向轉過頭來,竟透出幾分遲疑的意味來。
天籟之威自然是和誰的力量相近,便借助於誰。
方嫣然體內的樂神之力比之拂琴女子,更讓它覺得親近莫名。
水蟒的頭漸漸伏低,氣勢不再像之前那樣囂張。拂琴女子十指連連催動,卻連半分力量都借用不得,她不由大驚。
想借自然之力,必須先施出自己的全部力量,與自然之音相和,之後將自己的力量融入天籟之音中,這樣才有借用自然之力的可能。
饒是如此,仍是失敗的多,成功的少。
就算是她,成敗亦是五五之數。
攻城之前她不是不想調動水蟒,只是那幾次都失敗了。
只有這次才僥倖成功。
哪知道眼看翔國皇城已在掌握之中,水蟒卻失去了指揮。
這一下不但自然之力不再歸她借用,就連她本身的力量亦無法收回,短時間內是無法再出手了。
這怎麼可能?
她是樂聖,是這世間無敵的存在。
到底是誰,一出手就破了她的殺著?而且居然一次就能夠成功,讓這狂暴的自然之力垂首如聽話的小相公一般?
她猛地轉頭看去,只見水蟒一側,半空之中,正飄著一個衣著普通的女子,看著她一臉平靜,目光中透出幾分不屑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