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處理完,方嫣然想起小六兒難看的臉色，心裡惦記，便轉回內寨。
「然兒。」天寵正坐在火堆邊添柴，看她回來，揮手笑道。
方嫣然走了過去：「你怎麼在這裡？又不好好休息？」
天寵抓了一把竹圈,道：「我已經烤硬了,」接著又舉起一迭裁好的棉布，「這些也準備好了,接下來要怎麼做？」
方嫣然怔了一下,看他一眼。
「你也要做孔明燈？」
「只是突然有個想法。」天寵道。
「什麼想法？」
「我看這東西能飛上天,似乎對攻下青州城有大用處。」天寵回道。
「哦？」方嫣然立刻來了興趣。
孔明燈據說是三國時期的蜀國的軍師諸葛孔明發明，據說那時候他被司馬懿這個強勁對手困在一座城裡,圍得鐵桶般,沒辦法派兵出去求援，於是就製成了這種燈，上面繫上求救信息，算著風向放出去，果然請來了援兵。
現代倒也有放孔明燈的，尤其是春節過後，元宵節前後，但那就純是為祈福之用了。
沒想到天寵倒頗有頭腦，居然一下便想到攻城上去。
「孔明燈要升空，不能太重，裡面除了夾點兒布條兒傳些訊息外，別的手腳是做不得的。」方嫣然提醒他。
因著被勾起了興趣，她索性坐到火邊，繼續做孔明燈。
天寵偏頭學了一會兒，自己琢磨著紮了起來。
「別的東西不用放，就放點兒布條，上面寫上樂醫大興一類的話。然兒，你說那幫百姓撿著了，會不會認為是天神顯靈？」天寵道。
這點她倒沒想過。
不過，動搖民心需要一定時間，攻打青州縣是這幾天的事兒，怕是用不上這招。
她把自己的想法說了。
「用不上啊，」天寵想了想，狹長的桃花眼瞇了起來，頗有番艷色，「那就寫，樂醫乃神之寵，各國聯手剿殺，已觸怒天神，不日青州城將告破，便是天神所降懲罰。()提前開門投降者可免於一死，頑固到底者，殺無赦。」
方嫣然忍不住「撲哧」一笑：「想不到，你倒挺能裝神弄鬼的，神的名頭你也敢借，不怕遭報應？」
天寵眼波流轉：「我怕什麼，橫豎有你這樂神頂著，你的名頭裡不就帶個『神』字麼？」
「那怎麼一樣，我可沒那麼大的能耐。」方嫣然笑道。
「在我心裡，你無所不能。」天寵索性靠了過來。
方嫣然剛要後撤拉開距離，天寵提起手裡的東西：「像不像？」
她打量了一下：「有點問題。這裡，這裡，還有這裡……。」她邊說邊就著他的手，把綁錯的幾處全都改了過來。
「唔，我就說嘛，看著彆扭，這下好多了。」天寵抬頭笑道。
方嫣然與他眼神相交，怔了一下。
她知道他對她有好感，有企圖，甚至想和小六兒一爭高下。
她一直知道這一點，因此努力迴避他，絕對不給他什麼希望。
可是此時，她分明在他眼中感覺到一種純粹，一種熱情，一種真誠。
不再刻意勾引她，不是故意做給誰看，單純地快樂。
「天寵。」她忍不住道。
「嗯？」天寵側頭看她，頭幾乎要靠到她肩膀上。
她第一次沒躲開。
「有句話我想和你說。」
「什麼話？」天寵看著跳躍的火苗，「如果還是那些你要和玉慎言在一起，不能接受我，就別說了，我不可能因為你幾句話就放棄。」
「是另外一些。」方嫣然道。
「那倒不妨說來聽聽。」他懶洋洋地道。
「你和夜七殺的心思，我都明白，」她緩緩道，聲音不急不徐。
「我和他不一樣。」
「我知道，你比他純粹。夜七殺雖然對我有好感，但更多是出於對樂神所達到境界的崇拜，對我這個人的感情不能說沒有，卻實在不多。」她道。
「你知道就好。」
「你和他自是不同，但你的掌控欲太強，當初我有樂神之名，卻無力掌控這股力量，所以對你來說，你更想做的，是控制我，不管是感情上還是生活中，你不甘居於我之下，就算你喜歡我，也必須是你控制下的喜歡。天寵，我說得沒錯吧？」
「你那時實力不如我，我本就沒辦法對你心服口服。」天寵道，他並不否認這一點。
擁戴樂神，是為了吸引各路樂者前來。而樂神的實力既然不在他的認可之內，他便不必在人後做出那副畢恭畢敬的樣子。
「嘿，在這點上，確實那玉慎言做得比我強些。夜七殺喜歡你，是更喜歡成為樂神的那個人，如果今天站在樂神之位上的是另外一個女子，他依舊會喜歡那個人。我嘛，我雖比他好點兒，不過並非百分百非你不可。」他道。
「所以我那段時間對你們很牴觸，就算後來成了真正的樂神，我也不想和你們說太多的話，有太多的交集。我一直以為，我是因為與你們同為樂者的關係才不得不聯繫在一起，但那次，攻打黃風寨的時候，你身中奇毒，眼看就要喪命，天寵，那時候我的擔心焦急絕對不是勉強就能達到的。」方嫣然道。
天寵聲音微沉：「那天的事我聽寨中兄弟說了。」
方嫣然看著火堆，道：「也是在那時候，我才突然察覺，其實我對你並非全無感情，說實話，感情還很深，」她轉過去看著天寵的眼睛，真誠地道，「天寵，我離不開你，如果離開了你，我會難過，會痛苦，說不定會發瘋。而這些，我以前並沒發現。」
天寵眼神漸漸亮了起來。
她是改主意了？
「天寵，我一向單獨行走於這個世間，從不知道什麼叫朋友。那一次，我知道，我心裡，早把你當成了我此生重要的一個朋友，千金不換的朋友。天寵，於愛情上，我確實沒辦法回應你，但我希望我們能成為朋友，很好很好的朋友。當然，我這個請求可能有些自私，你完全可以拒絕我，」她笑了笑，低聲道，「其實，你雖然隻身陪在我身邊，但你身後畢竟有整個天姓人的支持；而我，我連母親和父親都失去了，我……除了愛情，我只能奢望友情了。」
天寵亮著的眼神暗了下去。
「朋友？」他冷笑。
「朋友，很重要很重要的朋友。」她看著天寵，眼光清澈，「不管你怎麼看我，把我當成什麼，今生今世，我都把你當朋友，而且也只能把你當朋友。」
天寵和她眼神對視了一會兒，方嫣然毫不退縮。
天寵突地一笑，懶洋洋伸了個懶腰，道：「和你這小丫頭片子一般見識，我真是傻了。」
方嫣然歎息一聲：「你不接受便罷了，總之我的心思已經和你講得很明白。你把我當追求的對象，我把你當朋友；你把我當普通人，我把你當朋友；你把我當生死仇敵，我仍舊把你當朋友。」
「說得真好聽。朋友什麼的，……我才不需要那玩意兒。」他道。
「我需要。對我來說，除了愛情，只剩友情。」她喃喃道。看樣子，和天寵的溝通失敗了，不過她已經說出了想說的話，一點兒也不後悔。
天寵也沉默下來，擺弄著手中的孔明燈，半晌才突地開口道：「噯，然兒，朋友真的對你很重要嗎？」
「很重要。」
「有多重要？」
「如果你知道攻打黃風寨那次我的表現，你就會知道有多重要。你受了傷，我讓整個黃風寨陪葬。」
「比玉慎言還重要？」
「……愛情與友情，本就沒有可比之處。天寵，你處處與小六兒相爭，到底是不服氣，還是不自信？」方嫣然問道。
天寵笑了一聲：「然兒說得真好，或許是不服氣，或許……真是不自信吧？誰知道呢？看樣子，好像當你的朋友也不錯？」
方嫣然轉頭看著他，用力點頭：「真的不錯，不信你試試？」
天寵「撲哧」笑了起來，頭湊過來搭在她肩上，兩人面孔相距極近：「不過，我還是想在愛情上爭取一下，怎麼辦呢？」
「那你一定會失望的。」方嫣然堅定地道。
「不再最後試一次，總是不甘心吶。」他道，「不然這樣，我們做個約定，如果這一次我還失敗，我們就做朋友，一輩子最好的朋友，怎麼樣？」
「約定？約定什麼？」方嫣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嗯，就約定那個玉慎言會不會真的無怨無悔地愛著你吧。」天寵低聲道，聲音纏綿如情人細語。
「那你一定會輸的。」
「不如試試看喲，不論你是贏是輸，你總歸不會失去什麼。話說回來，你與他之間，也並非全無苦惱吧？你不是喜歡主動的男子嗎？」天寵道。
「你知道？」方嫣然吃驚。
「我當然知道。若你勝了，說不定玉慎言真會如你所願呢。」天寵引/誘道。
方嫣然一咬牙：「成交。」
天寵眼睛一瞇，一股陰謀得逞的表情，抬頭笑道：「喲，二當家的，怎地站在那裡不過來？」
方嫣然驀地回頭。
天寵突伸手握住她手，極快地低聲道：「莫忘了我們的約定。」
小六兒遠遠地站在一邊，不知站了多久，臉上神色意味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