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輕笑傳了過來。
卻是天寵倚在門邊,看得有趣,忍不住便笑出了聲。
方嫣然臉上一紅,灰溜溜地垂下頭。
她剛才很有點逼婚的架勢吧?結果逼婚不成,反被別人看了熱鬧。
天寵慢悠悠走了過來:「然兒,他說不出口的話,別人未必說不出哦。」
小六兒轉頭:「什麼說不出口的話?」
方嫣然同時道:「你怎地出來了?身體還沒完全好吧?多休息才是。」
天寵伸了個懶腰,道:「天天躺著,躺得身子都木了。外面喊打喊殺的,我哪可能躺得住。你們是要去商量什麼事吧?算我一個好了。反正輪不到我上戰場,躺著和坐著沒什麼大區別。」
方嫣然皺了下眉頭:「還是不要太隨意的好,你可是舞醫之首,萬一出了什麼事,不是鬧著玩的。」
「會出什麼事?有樂神大人在,生死人,肉白骨,一腳踏進鬼門關的人都生生救了回來,還怕別的不成?」他突地胳膊壓在她的肩膀上,偏頭問道,「難不成然兒是在心疼我?」
「是啊,心疼,心疼你……身體裡那滴我的血!」方嫣然啪地一下把他的胳膊打下去。開玩笑,當著小六兒的面調/戲她不成?她可不想落得梅花開現在的下場。
「不叫夜七殺可以嗎?」小六兒眼神落到一邊,看不出想法。
「夏軍師,麻煩你將四當家叫來,我們湊一起開個會。」天寵依舊懶洋洋地。
夏淨領命而去。
「可惜他和梅營長了。」小六兒看著他的背影道,「明明是天作之合的兩個人,怎地偏偏走到這個地步?」
「有什麼可惜?」天寵拉長了調子道,「世間女子,三夫四侍本就正常。他一個人想不開,還想拉著梅營長一起守著不成?哪個女人會只守著一個男人過日子的?除了話本裡的就是妄想。」
小六兒看了方嫣然一眼:「畢竟還是有女子不同的。」
說話間,幾人已經進了廳裡,小六兒順手提起桌上的茶壺倒了杯茶,用唇試了下,是溫的,這才放到方嫣然面前。
天寵大喇喇地把那杯茶拿過來一飲而盡,滿不在乎地道:「是有不同的。沒出息的女人娶不起側夫,窮得只能守著一個正夫過。」
小六兒皺了下眉頭,盯著那只空杯子看了一會兒,這才另倒了一杯放到方嫣然面前。
天寵側頭,瞇著眼睛看他:「怎麼?因為我喝了然兒的茶,你不滿?」眼中充滿了危險的意味。
小六兒歎息一聲,忍了又忍,仍舊忍不住道:「我只是想提醒你,……那杯茶我剛剛沾過唇。」
他話音一落,方嫣然失態大笑。
天寵臉色一黑,嘴唇動了動,沒說出話來。
小六兒垂下手,輕輕替她拍著後背:「當心些,不要笑得咳了。」
方嫣然好不容易收住笑,看到天寵難得的如同大/便便不出的神色,又笑了起來。
來到這個時空,她第一次這般肆意大笑,無拘無束。
夜七殺正走到廳門處,看到她笑的模樣,不由怔住。
方嫣然自與他相遇以來,各種模樣他都見過,憂愁的,快樂的,開心的,歎息的,平靜的,深思的……惟獨沒有這般肆意大笑的時候。
她彷彿體中一直有一根弦繃著,束著她,禁止她有過於明顯的情緒波動。
而脫開束縛的方嫣然,他的樂神大人,竟是這般耀眼。
天寵轉頭看到他,開口轉移注意力:「喲,四當家的,怎地站在那裡,卻不進來?」
夜七殺走進門,將抱著的琴放在桌上,裝作不在意地道:「從沒見過大當家這般毫無顧忌地笑過。」
方嫣然下意識地撫了撫心臟跳動的部位。
是啊。
前世她有心疾,克制自己的情緒已成了下意識的習慣。
初到這裡時,就算有了具健康的身體,她卻放不開心底那根名叫習慣的弦。
直到……最近,剛才。
原來,不管她想不想,在這個時空呆得久了,她畢竟還是變了。
只要不變得不像自己,變就變吧。
她欣然想著。
順手拿起面前的茶杯抿了一口,抿完之後才後知後覺地問道:「這茶杯……沒人用過吧?」
天寵臉色又變。
小六兒唇邊含笑,道:「我用過,算嗎?」
方嫣然本已放下杯子,聽了他的話,反又拿起來,再抿一口,斜眼看他。
眼中竟有絲若有若無的媚意。
小六兒的臉微微紅了。
夜七殺微微咳了一聲,手握成拳成,放在唇邊,之後道:「不是有事要商談麼?不要浪費時間吧。」
沒想到面前的女子這麼快就將樂神之力運轉自如,若當初知道如此,他又何必枉作小人?以至現在每次再見到她時,他都不知道該用什麼態度對待她。
想作含情狀,自己都覺得有點像是笑話,雖然他對她的確有情。
想作無謂狀,又覺得當初的表白風般消逝太過不甘,偏偏這女子一直站在岸的另一邊,不肯走過來。
她的眼裡,只看得見那個叫做玉慎言的男子。
他到底有什麼好的?自己到底哪裡不如他?
方嫣然斂了笑,指尖輕輕摩挲著杯口:「夏軍師,你也坐吧。這次青州縣調兵來圍剿我們,確實很出乎我的意料。不過這算不上壞事,寨子防守嚴密,就算再來三倍四倍的兵力亦不怕他們。我考慮的是,此戰過後,我們應該怎麼做?被動防守嗎?還是……主動出擊?」
夏淨斜著身子坐下,道:「大當家的,剛剛梅營長送信兒來,說抓住了對方一個伍長。據那伍長說,青州縣之所以決定圍剿我們,是因為我們攻打黃風寨時,走漏了消息。」
夜七殺一怔,道:「明明當日全殲了他們,怎地可能走漏消息?」
天寵冷哼道:「哪裡全殲?明明還有一個活得好好的。」
幾人心中都浮起一個名字:鐵牛。
夏淨道:「不是他。」他雖然看鐵牛不順眼,但這種隨意潑髒水的行為,他卻不屑做,不然只要他現在閉口裝啞巴,管教那個鐵牛吃不了兜著走。就算之後梅花開能還這鐵牛的清白,他必也先吃了不少苦頭。
「據那伍長說,是信鴿。我們的人剛剛包圍黃風寨時,魯方直就放出了幾隻信鴿。」夏淨道。
夜七殺冷冷道:「放了又怎樣,還不是死了。」
小六兒道:「看來,青州縣與黃風寨還有些不清不楚的關係。」
「黃風寨在這深山中一家獨大,說沒有當地勢力的背後支撐,實在不太可能。」夏淨道。
天寵卻一反常態地沒有開口,只看著方嫣然。
提起魯方直,他就想到自己的身體裡流著她的血。
那滴擁有樂神之力的血。
他沒看到換血的過程,之後卻無數次地聽寨裡的兄弟們提過,每個人都說得神乎其神。
開始倒還靠譜,後來越傳越離譜,甚至把大當家的說成天上下凡的仙女,手一揮,黃風寨立刻灰飛煙滅。
不管離不離譜,有一點卻是相同的。
那就是他的身體裡有她的血。
據他們說,當時他昏過去後,大當家急得,就差把自己的命換給他了。
是不是真的,他不知道。
他只記得,那種神識相擁的感覺。
方嫣然再一次擁抱過他的神識。
第一次是無意,第二次是安慰。他是不是可以認為,她的安慰裡面,也有喜歡他的成份?
若不喜歡他,為何那般緊張她?
「三當家的?三當家的?」夏淨的聲音喚回了他的神智。
「什麼事?」天寵問。
「那個……。」夏淨心虛地將臉轉向另一邊。
好好地議著事,這三當家的走什麼神啊?走神也就罷了,偏偏直勾勾盯著大當家的不放,沒看二當家在一邊嘴角都繃起來了?
「我們在問,下一步三當家的打算怎麼做?」小六兒溫溫潤潤地道,聲音裡聽不出一絲的火氣,偏偏讓人覺得渾身上下有些發冷。
「下一步?打回去唄,」天寵收回目光,不在意地道,「誰打我們,我們就打誰,這不是很正常嗎?」
「然兒,你怎麼看?」小六兒問道。
「打回去,不失為一個辦法。」方嫣然道,「青州縣急著出兵,附近幾個縣的兵力都抽得差不多了,現在想來縣城內應該很是空虛,打下來不會費什麼大力氣。值得我們深思的地方在於,打下來之後,應該怎麼辦。」
夏淨道:「以青州縣為基礎,繼續發展,就像我們在這青龍寨一樣。」
方嫣然搖頭:「不容易。我們在青龍寨的發展,前期完全是在保密的情況下進行,一旦進入青州縣,必將朝野震動,到時我們便成眾矢之的。更何況,我們之中還有樂者,攻城的時候,樂者必將出手,我們的底牌不再是秘密。這些人不會給我們時間慢慢發展,短時間內必會有多次大規模的圍剿,直到我們被消滅。」
「沒法守,便不守。」小六兒道,「佔了青州城,做好補給之後,我們便退迴翔國。就算是追殺樂者,禮國的軍隊想進入翔國,也必須得到女皇首肯才行。」
「禍水東引嗎?」夏淨道,「到時各國的注意力全被翔國女皇佔去,我們確實可以趁機休整一段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