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寶趴在冰冷的地面上,心跳如擂鼓,全身都在顫抖,他拿著刀的右手不時地冒著冷汗,擦掉,再冒出來,連刀都有些要滑掉了。
梅花開手下,齊寶的功夫是拔尖的,每次和寨中人拆招對招時,他一個甚至能敵得過四五個同伴。但是,那畢竟是過招。這種真真正正的對敵,他還是第一次。
他沒見過人血,沒真正在戰場上廝殺過,這時候趴在青龍寨門外的林子裡,靜得似乎連守寨山賊的咳嗽聲都聽得清清楚楚。
一比五的比例!
光匪首就有好幾個,而自己這邊,全是暫時還派不上什麼用場的樂者,只能純靠功夫廝殺,不管是人數還是戰力上,都低了不止一個檔次。
他悄悄嚥了一下口水,只覺得喉嚨乾澀得連口水都吞得費力。他悄悄轉過眼睛,向右前方望去。雖然夜色深得很,他卻知道,當初安排時,梅老大就在他右翼不遠處。
他沒看到梅花開,但卻看到了另一個人。
小六兒。
那個叫小六兒的歌醫大人。
那個長得俊秀溫文若天人,一點武功也不會的歌醫大人。
按理說,在這種基本上只能靠功夫來決勝負的夜裡,歌醫大人不應該來。
但是,事實是,這次三醫後人全部都來了。
一想到這裡,一股力量竟然悄悄地從他心裡傳開,讓他不那麼緊張,不那麼焦躁,甚至手上的冷汗也不再冒了。
他的手重新握緊了刀柄。
怕什麼?連歌醫大人都在,他們有什麼可怕的?
身手只怕連普通人都比不上的歌醫大人都能在這裡拚命,他有什麼可怕的?
他一咬牙,舌尖被咬破,一股淡淡的血腥氣在他的嘴裡瀰漫開來。
他的心更加沉靜。
青龍寨的確與他們無怨無仇,但自己這批人千里迢迢而來,必須得有一個既隱秘又安全的藏身所在,休養生息。
更何況,梅老大查過山中所有寨子的底兒,包括青龍寨內的所有寨子中的山賊頭子們都有纍纍血債,可以說,就算死了也不冤。
梅花開就趴在小六兒身邊。
三位樂醫大人,夜七殺有自己的樂盾,天妖本身功夫奇高,只有小六兒是普通人,連自身的樂盾都沒有,暫時只能靠她的保護。
攻打青龍寨這件事,她表面上沒說太多話干涉三醫大人的決定,但她內心是完全擁護這個決定的。
別的不說,光說之前寨子中的那些人,這段時間隨她離開翔國到了禮國,一路上風餐露宿,還要提防身份暴露,提心吊膽吃了不少苦。如今眼看著目的地到了,卻因為人數太多沒辦法被人接納,如果再不盡快找個落腳處的話,時間一長,擰成一股繩的寨中人的人心怕是慢慢會散掉。
這不是信不信任的問題,一個人可以自己無限吃苦,總不能去強迫別人也和自己一樣。
她雖然年紀剛剛而立,身為守護者,很多事情卻看得清清楚楚。
比如說,人心總是向上的,但人性,卻是向下的。
所以,她保護這些人,與他們情同兄弟姐妹,但絕不會容許出現全體面臨窘境困境的那一天。
就這點來說,攻打青龍寨刻不容緩。
雖說時間上有些倉促,風險也很大,不過……必須將青龍寨挑了,不管付出多大的代價!
當然,主意雖然是她提出來的。但這個想法剛從她腦子裡浮現時,她也嚇了一跳。可那個念頭一冒出來,就像長著小手一樣,不時地對她招呀招,招得她心裡癢癢的。
最主要的是,她越考慮,就覺得這個主意越不錯。
果然,等她提出來後,絕大多數人都贊成。
動手,就在今夜。
梅花開咬了咬牙。
現在,就看王麻子他們一家了。
王麻子本來是寨中的鐵匠,一身腱子肉,他妻主早早亡故,剩一個兒子王小寶陪著他。王小寶今年十六歲,年紀不大,長得和王麻子就像一個模子裡印出來的,尤其是那身黑亮黑亮的肌肉,以前在寨子裡,每到夏天赤膊時,王麻子都不無自豪地吹噓:「嘿,看我家小子,不用看別的,光看這肉,就知道是我的種。」
一個男人,在這個女子三夫四侍的社會裡,能真真正正有一個自己的後代,的確是件很能讓自己心理滿足的得意事兒。
這次她們正在等的,就是王麻子和王小寶的火頭了。
等他們一放火,寨子裡亂起來,就是她們衝進去動手的時候。
梅花開右手腕微微晃了晃。
這是她緊張時下意識的舉動。
她不怕血,不怕死,不怕戰鬥。
她擔心的是王麻子會不會突然露了什麼馬腳,讓青龍寨看出來,萬一這樣的話,不但他們爺倆,就連自己身後以及山腰山腳處的人都得交待到這裡。
藉著月光,她偏頭看了看歌醫大人的臉。
還是那麼清俊,溫和,平靜。
奇怪,這個不懂功夫的男人居然一點也不緊張。
雖然他是歌醫大人,但畢竟……
小六兒的沉著似乎感染了梅花開,她漸漸也不再糾結於王麻子是否露餡。
他yeye的,就當是為今後的路掃清障礙了。
這邊林子裡的人心思複雜,想什麼的都有。那邊寨子裡,突然有火光亮了起來,很亮很亮的那種。
齊寶腿一顫,死握著刀就想衝出去。
「別動!」開口的竟然是小六兒,他的聲音仍舊悅耳,卻多了幾分堅決,「再看看!等裡面真的亂起來再說!」
寨子裡的火光越來越大,也越來越亮,這火看起來不止一處,很多地方都冒出了火。裡面的山賊開始察覺,開始有人從睡夢中醒來,衝出來在火光映照中來回奔跑。
順著山風,甚至還能聽到隱約的呼喝之聲。
「快起來!快點兒!別他ye的睡了!」
「走水了!走水啦!快起來啊!都睡成死豬啦?」
「救火啊,走水了,快救火啊!」
三三兩兩的叫起混雜在一起,驚動了不少人,就連寨子口警戒著的幾個昏昏欲睡的山賊也清醒過來,站起來朝寨子裡張望:「我說,寨子裡好像著火了啊!」
「yeye的,大半夜的鬧什麼鬧,睡我們的吧,我看又是那幾個當家在玩呢。」另一個還沒完全清醒的山賊道。
「這話你也敢說?幾個當家的事兒,誰敢說啊?你不把嘴閉緊了,當心被他們知道……。」第三個好心提醒。
前一個山賊忙收了收舌頭,但隨即又道:「守夜的就我們幾個,我不說,你們不說,當家的會知道?」
幾個山賊還在這裡吵個不停,齊寶他們已經悄悄摸了過去,守夜的傢伙居然絲毫沒有發覺。
齊寶揚起手中的刀,在夜色中劃過一道亮弧,立刻發出了刀砍到肉裡的悶鈍聲音。他沒有停,趁著這幾個山賊還沒回過神,單刀再次劃過,又收割走了第二條生命。
摸進來之前,他心裡緊張得不行。
一旦真正打起來,他的緊張反而不知飛到了哪裡去,滿心滿腦只想著「進攻!殺!打!奪下這裡!」
他沒停,梅花開那邊更快,解決掉最後一個守寨口的山賊後,順手拍了拍齊寶的肩:「好樣的,不錯!」
齊寶抬頭對她笑了笑。
笑容有些呆板。
梅花開顧不上這個,一揮手,喊道:「青州治下官兵前來剿匪,降者不殺!」
從深山裡的路往外走,一直走出去,所遇到的禮國第一個縣就是青州縣。
托辭青州剿匪這件事兒,是她們事先商量好的。畢竟己方人數少得懸殊了些,優勢雖然有,劣勢也相當明顯。因此若扯著青州官兵的名義,自古匪都怕官,多少能在士氣上打擊他們一些。
可以說,為了能順利拿下青龍寨,她們把所有能想到的情況幾乎全想到了。
如果這樣還不成功,一切也只能說是天意。
樂者的後裔們跟著齊寶以及三醫大人等往裡沖,邊衝殺邊喊著同樣的口號。這時候,青龍寨子裡面的人大約已經衝出來一半,剩下一半雖然沒出來,但幾乎也醒了過來,迷迷糊糊中,很多人甚至還沒弄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就送了命。
根本沒人能想到,會有人這麼大膽,敢突襲青龍寨。
青龍寨的大當家是個女人,叫王泯。她本身會功夫,還很不錯,此外,她的二當家,也是她的老相好,叫劉能兒,一眨巴眼睛就能冒出個壞主意,是她向來器重的狗頭軍師兼暖床人。可以說,青龍寨能有今天,完全就是靠著王泯和劉能兒的雙「賤」合璧。
王泯除了功夫外,還有一個不大不小的靠山。
這個靠山是她最近才找到的。
那就是青州縣的縣丞。
白花花的銀兩送過去,接連送了幾年,那縣丞前幾天終於算是露了點兒意思出來,同意對她們青龍寨睜一眼閉一眼,只要她們別明面兒上太讓人為難。
能找到官面上的人做靠山,整個翔禮邊境的深山匪寨裡,她王泯是獨一份兒。
因此,她志得意滿,趾高氣揚,可以說每天都滿臉的意氣風發。
她甚至開始悄悄考慮先吞併下哪一個寨子立立威了。
火剛燒起來的時候,王泯還在被窩裡和自己的奴夫膩歪。劉能兒雖是她的相好,但她搶上山的奴夫也不少,每天初一半月的,總會扯一個到床上換換口味。
奴夫當時正伺候得她舒服,正打算一鼓作氣把奴夫「吃」掉的時候,外面就傳來了手下那些人的亂叫亂嚷。她衝口先罵了一句,覺得這幫子莽婦蠢男太不識趣,又沒擔待,屁大點兒的事也搞不定,灶下失火都大驚小怪到這種地步。
直到最後她發現事情不是自己想的那樣,趕緊提著褲子撇下奴夫衝出來時,梅花開這些人已經衝過了大半寨子,砍死砍傷了寨中上百人。
那句「青州官兵剿匪」,她聽到了,先是一驚,緊接著就是懷疑。銀子不是白送的,青州縣丞再膽大包天,畢竟沒那麼大的胃口,不敢當面收銀子背後就來剿她。
更何況,青州官兵能用得上的,有多少兵力?
就算全派過來剿匪,也對自己造不成多大影響。
最主要的是,青州縣不是沒剿過匪,但哪回都是事先悄悄通知,她們得了消息之後,就早早躲在深山裡,等官兵離開之後,她們再回來。
算是雙方走個過場。
所以發現攻寨子的人一個個俱都悍勇異常時,她很快就想到這些人肯定不是青州官兵。
不是官兵,那到底是誰?
為什麼要假借官兵的名義?
她一邊在心裡胡思亂想,一邊砍翻對方幾個人,同時藉著火光仔細看著那些人的臉,希望能從中找到熟面孔,以得到些蛛絲馬跡。
作者有話要說:碼完了字,卻死活登不上後台,眼睜睜看著時間過了零點,某筆鬱悶死了。jj小受,你敢有不抽的時候嗎?
今天,咳咳,這章是昨天的,同樣加更一千字喲。
祈禱今天晚上更新時不要再這樣了,明天某筆要上班,守不到零點了,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