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敏!」
甫一見面,什麼話都還來不及說,我就被康熙緊緊抱在了懷裡。
「還好……還好你平安無事!我好後悔,後悔讓你獨自離開,不該讓你離開我身邊的!!嚇死我了……」他顫聲說著,幾乎語無倫次。
俯在他胸前,傾聽著那劇烈的心跳,忽然間,辛酸、委屈、心動、幸福……種種感情湧上心頭,淚水迅速凝聚,滴滴落下。
啜泣聲驚醒了激動中的康熙,他頓時慌了手腳。
「敏敏,你……你怎麼了?哪裡不舒服?還是受了什麼委屈?」見我只是哭,不說話,他簡直有些手忙腳亂了,「別哭,乖,別哭了,有什麼事跟我說,我替你出氣!……你一向都很堅強的不是麼?別哭了……」
「誰說我很堅強?我哭一下都不行麼?」我終於說話了,吼出來的。
「呃……不是不是!」他急忙辯解,卻怎麼也說不清楚,最後只能長歎了一口氣,把我摟回懷中,「罷了罷了,你哭吧,哭出來就好了!」
聽他這麼說,我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同時一股笑意湧起,忍不住「撲哧」一聲笑起來,帶著淚花:「我偏不哭了!」
康熙看著我,哭笑不得:「不哭了?」
「不哭了。」我擦了擦眼淚,情緒就像一陣風,來得快,去得也快。
他誇張地抹了一把汗,歎道:「嚇死我了!」
明知他是逗我開心的,卻仍是被逗笑了。
他看著我,微笑著,滿足地歎了口氣。
擁著我,緩緩坐到炕上,他輕輕地說:「當我聽到你們被襲擊的時候,嚇得心跳都停止了!緊趕慢趕趕回京,卻只等到了二哥。我的心,就像掉進了油鍋裡,每天煎著熬著,又不敢昭告天下大張旗鼓地尋你,可急死了!」
我依偎在他懷裡,微微笑著:「這不是沒事麼?」
「是啊!好在,你沒事,」他輕輕撫摸著我的小腹,流露出說不盡的慈愛,「孩子也沒事。」
我輕輕歎息了一聲:「好在這次,有裕親王,有四阿哥、盆楚克,不然……」
他的手頓了一下,聲音有些發冷:「是我不好,以為這樣的隔離可以讓你遠離危險,沒想到反倒將你推進更危險的境地!」
我驚喘了一聲,原來,一切他都知道!
不由沉默了。
他抱著我的手臂緊了一緊,雖然看不見他的臉、他的眼,不知為何,我卻感覺得出他心中的悲哀。
「敏敏,我都想好了,等我們的孩子生出來,男孩兒叫胤?,封貝勒,女孩兒就叫沁寧,是公主,你說可好?」他笑了笑,刻意轉換了話題。
「……不,我的孩子,不要列入宗室!」我緩緩說道。
知道他會不快,我卻無意逃避,也……無法逃避!
果然,他愣住了:「為何?」
我坐直了身體,淡然一笑:「我不要我的孩子捲入皇室的紛爭中去。」
「可是,」他頓了一下,「何以見得這孩子就一定會捲入紛爭中?若是女孩兒,就更不用擔心了是吧?」
我仍是那麼平靜,說出來的話卻是激烈而尖銳的:「現在已經捲入了不是麼?孩子尚未出生便惹來這麼多事端,要真的生出來了……況且,我在後宮中無名無份,你拿什麼借口來封他?」
他猛地站了起來,來回走了幾步:「你的身份,雖未明說,宮裡宮外卻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當初是你自己不要封號,若是在意,現在我就可以封你為皇后!」
我別過了頭:「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他猛地轉過頭來看著我,帶著深深的怒氣:「那你是什麼意思?他畢竟是我的孩子!是皇子、是公主!!」
「那又如何?」我絲毫不為所動,沒有一絲畏懼地直視著他的眼睛,「他也是我的孩子,我有權決定他的生活方式!我會讓他平平安安長大,用我自己的方法去教育他、栽培他,絕對不會輸給所謂的皇子教育!」
他氣結,惱怒地瞪著我,我也倔強地回視著他。
良久,他終於收回了眼神,歎了口氣:「可是,也不一定是男孩兒是嗎?女孩兒的話,還是讓她做一個公主吧!」
聽得出他的讓步,我鬆了口氣,也放軟了語氣:「自古以來,哪個公主不是國家的附庸?為了國家的利益,公主從來就是可以被犧牲的不是麼?又有幾個真正過著幸福的生活?」
他一愣,抿著嘴,一言不發。
我站了起來,輕輕環抱住他的腰,依偎在他懷裡:「玄燁,何必這麼在乎身份呢?不論他們是不是皇子公主,都是你的孩子不是麼?你是他們的父親,血濃於水,誰也無可否認!再說,身份又能說明什麼呢?那是父母給的,不是他們自己掙來的,那是枷鎖啊!將他們的一生都牢牢鎖在皇宮、帝位、國家這些無形的牢獄中,壓搾出自己最後一滴血汗,也未必能得善終……不,我不要,我只要自己的孩子過得幸福、快樂,平平安安過一生,就足夠了!」
他身軀一震,苦笑了,回抱著我:「你……一直都是這樣,而我,從來就拿你沒有辦法……好吧,如果這是你的願望,便依了你吧!但你剛才說希望孩子過得幸福、快樂,如果他們覺得回到皇宮比較好的話,你可不准阻撓!」
我笑了:「好,一言為定!」
他在打什麼主意,我自然清楚得很。可我會給他這種機會麼?
小小的爭執終於平息了下來,我們都沒有說話,讓自己的心情沉澱。
「你呀,總是這樣,把皇宮內院看得龍潭虎**一般,好像到處都是吃人的猛獸!你自己不也在這兒待了三十多年了?不也一樣沒事兒嗎?」良久,他終於有心情跟我調笑。
我抿嘴笑著:「我能平安無事是因為有你。況且,你以為古往今來的帝王有幾個如你一般有個裕親王那般的好哥哥?」
他的身體突然一僵,我立時便感覺到了,馬上閉口不言。
看吧,這就是皇子們的教育啊!說到帝位,誰也不可能一笑置之。
他笑了笑,卻有幾分不自然:「是啊,若不是他當年讓賢,今天坐在這皇帝寶座上的,也不會是我。」
「這……倒也未必。當年誰來繼承大寶,怕不是你們兄弟能夠決定的。不過,裕親王倒也真是皇子中的異數!」我沉吟半晌,說道。
後世有種說法,當年福全之所以未能成為皇帝,是因為湯若望在順治帝面前起了作用,又有一說是孝莊以為康熙已經出過天花,為了帝位的穩固,避免皇帝患病死亡的可能而選擇了康熙,但眾說紛紜也比不上我的親身接觸,以福全的性子,確實是不適合做皇帝的,他自己更是對權勢避若蛇蠍。
然而,他的壽命卻已經不長久了!
我記得史料中,他是康熙四十二年去世的,想起他羸弱的身體,我不由深擰了眉頭。
「玄燁,裕親王的病,怎麼樣了?」我擔心地問。
他歎了口氣,道:「太醫已經去診治過了,也開了方子,卻總是不見好轉。回京之後,病情倒好似更加重了。」
我有些歉疚,病情會加重,應該是因為我吧?
「這一路上,裕親王他們太辛苦了!」
他點了點頭:「此次隨同人員,都應該嘉獎!尤其是那個盆楚克,看來也是個幹練的人。」
我笑了笑。盆楚克選擇了我作為向上爬的階梯,如今得償所願,倒也不必覺得虧欠他些什麼。真正梗在我心裡的,還是胤?的傷勢和福全的病情。
「玄燁,我們去看看四阿哥好嗎?」
他看著我:「你剛回來,也累了,就歇著吧。我去就行了。」
我搖了搖頭:「我不累。再說,四阿哥是為了我受傷的,不去看看他,我心裡難安。」
他沉吟了一下,同意了:「那也好。不過如果你覺得累了,就要馬上回來休息,知道麼?」
我乖乖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