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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四章 忌日 文 / 蘇盡歡

    第十四章忌日

    吳嬸做的魚丸湯確實好喝,倒上醋灑上胡椒粉,秦默一個人就足足能喝掉三大碗。秦默一邊喝,老爺子一邊勸他留下來住。

    秦默想起家裡還有個沈卓雲,這兩天好不容易才讓沈卓雲穩定下來不再有變態的趨勢,他要是真一夜不歸,他怕明早一下樓就能看見狂化了的沈卓雲。因此只能找借口拒絕了老爺子的好意,推說下次再回來住。

    臨走前,老爺子窩在沙發裡看著電視,還在樂呵呵地跟他讓他下次來記得帶染髮劑,秦默看了看他斑白的鬢髮,忽然有些心酸。

    「小默啊,要是有喜歡的女孩子……還是領回來一個吧。」最後老爺子還是跟他說,「總要有個人,知冷知熱,陪你終老。」

    知冷知熱,相伴終老。

    走到門口去穿鞋的時候,老爺子又說:「這陣子……是不是該去看看你媽了?」

    秦默動作停了一瞬,繼續穿上鞋子,低低地「嗯」了一聲。

    臨走前,他彷彿聽見老爺子的輕聲歎息。

    秦默剛一下嘍,就看見了沈卓雲正站在樓下等著他,他沒說什麼時候出來,可沈卓雲卻硬生生就等在這裡了。萬一他今晚留宿老爺子家呢?難道他還不走了?

    秦默忽然想起老爺子那句話,總要有個人,知冷知熱,相伴終老。

    他一定是魔怔了,想想沈卓雲瘋魔時的樣子,又有幾個消受的起的?

    當天晚上,秦默一直輾轉到半夜,也沒睡著,低低地念叨了一聲:「沈卓雲。」

    「嗯?」這廝立馬睜開雙眼,神色清明毫無睡意。

    秦默倒也不在乎,瞪著天花板,忽然揪住他的衣袖:「大後天……陪我,去見見我媽。」

    沈卓雲愣了愣神,目光柔軟了下來:「好。」看著秦默依舊輾轉,沈卓雲伸出手來把人困在自己的懷裡,固定好了。

    「睡吧。」沈卓雲說。

    「嗯。」

    ※※※

    掃墓的當天,天上還飄著濛濛的雨絲,秦默和沈卓雲都不在意,一路步行上山,秦默母親的墓穴是靠近山頂的,從上峰望去,一塊塊墓碑,整整齊齊密密麻麻,看的人心裡發寒。

    秦默把手裡的花和瓜果都放在一邊,墓地每天有專人打掃,也還算乾淨,墓碑上女人溫和冷淡的臉,似乎能在秦默身上尋到幾分影子。

    「沈卓雲,這是我媽。」秦默冷著臉,可眼裡依稀帶著那麼一點溫柔的笑意,注視著墓碑上的照片。

    沈卓雲居然認認真真跟著喊了一聲:「媽。」

    秦默看了他一眼,眼裡的複雜一閃而過:「喊了就不能改口了。」

    沈卓雲心想,你讓我改口我還不願意呢。

    秦默輕歎了一聲,最終端端正正地跪在墳前,一聲不吭,又拉著沈卓雲一起跪下,神色認真而平靜,是在舉行什麼莊嚴的儀式。

    現在恐怕已經不再流行跪謝父母恩了,可秦默覺得,他還是跪著,心裡會更舒坦一些。他不說為什麼跪,沈卓雲倒也不回去問,硬是跟他一起沉默著。

    秦默想,是不是他這輩子,可能都要跟沈卓雲這個禍害糾纏不清了?兩個男人在一起,還是和沈卓雲這樣的一個危險人物在一起。秦蓁,爺爺,還有……媽媽,他該怎麼跟這些至親說?

    秦蓁或許還接受得了,那爺爺呢?年紀一大把了,不說,他又覺得難受——他憑什麼這麼委屈著沈卓雲呢?沈卓雲是個男人,難道還要像地下情人一樣藏著掖著麼?

    他最後還是把沈卓雲帶來了,如果真的要就此糾纏一生,他總要讓母親看看,他最終選的是一個怎樣的人。

    沈卓雲明白他的意思,輕輕捏了捏他的手,偏過頭來衝他微笑,那笑容有著與平時截然不同的認真而溫暖,竟讓秦默看的有些呆了。秦默剛一晃神,沈卓雲就湊過身來,唇瓣落在他那微濕的鬢角邊,伸出舌來,一路留下水痕吻到了唇畔,誘著他與他唇舌交纏。

    秦默就像是被他難得得溫柔蠱惑了一般,唇舌之間親密糾纏得難捨難分,分開時發出的輕微聲響讓秦默耳根微紅。

    「秦默。」沈卓雲輕聲喚他的名字。

    秦默張了張嘴,似乎應聲。

    「你們在做什麼!」

    一個粗礪熟悉的聲音如驚雷般在兩人耳側炸開,秦默瞳孔倏然收縮,一抬頭,正對上了一張熟悉的臉。

    畢竟是父子,兩人的五官其實還是很像的,只是多年沉湎酒色毀了秦鴻鈞的好皮相,一身昂貴西裝卻蓋不住他突出的啤酒肚,手肘處還掛著一個女士皮包,那甜膩的顏色一看就知道是屬於蘇雯的,讓他看上去愈發可笑了幾分。此刻他滿面赤紅,正一下一下喘著粗氣,一雙眼睛死死瞪著秦默:「秦默!你他媽還要不要臉?」

    多熟悉的呼喝,小時候秦默是害怕這樣的呵斥的,終歸是父親,再麻木,再不放在心上,也是會有本能的畏懼的。

    可秦默不想就這樣害怕一輩子,畏懼秦鴻鈞這樣的一個父親,竟然會讓他覺得自己可恥。秦默緩緩地站起身來,似乎有一根弦在莫名繃緊。他雙唇抿得蒼白,眼神陌生而冷淡,此時此刻的他,像極了秦鴻鈞記憶中的某個女人:「你問我?」

    秦鴻鈞像是受了什麼刺激一樣,抬手指著秦默的鼻子大罵:「怎麼!我說的不對麼?你說!你有臉你就跟我說,你們倆剛才在幹嘛?」

    沈卓雲這時感覺到自己的手被秦默握的發疼,再看看他的神色,似乎在死命克制壓抑著什麼,冰冷的氣息正一點一點覆蓋了他臉上所有的情緒。開口時,他的臉色冷硬得嚇人,看著秦鴻鈞的眼神毫無畏懼,更像是看著一個極端無知的陌生人。而落在秦鴻鈞眼裡,這眼神就是對他這個父親的蔑視和侮辱。

    秦默說:「我和我的愛人在親吻。」

    如果不是這種情況,沈卓雲心裡幾乎能立時炸開了花,秦默親口說他是他的愛人。

    而秦鴻鈞卻立馬炸了鍋。

    「你……你!」秦鴻鈞氣得身子都在發抖,嘴巴開開合合,最後只冒出一句「混賬東西!你也不嫌噁心!」

    「跟一個男人搞在一起!老子的臉都要被你丟盡了!還在墳頭親!你他媽也不覺得噁心!」

    站在沈卓雲身邊,秦默彷彿在一夕之間失去了所有忍耐和自制力,他緊緊地盯著秦鴻鈞的雙眼,用最冷淡的神色,說出最刻薄的話語來:「你都不覺得自己噁心,我為什麼要嫌?秦鴻鈞,你憑什麼說你是我老子?」

    「啪」

    秦鴻鈞氣急之下的一巴掌下了十足的力氣,打得秦默整張臉偏了過去,他就像一頭暴怒的凶獸,指著秦默不停地怒罵,像是在發洩著什麼一樣:「我怎麼會生出你這種下賤胚子來!小時候就陰陽怪氣,長大了更好!連賣屁股都學會了!跟男人搞?你就是個天生的賤種!」

    秦鴻鈞這巴掌來得又急又狠,秦默沒來得及反應,沈卓雲也沒反應過來。

    當沈卓雲看到這一幕的時候整個人都已經暴怒了,原本在秦默母親墳前的溫和已經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瘋狂洶湧著的殺意,像潮水一樣席捲著他所有的理智。

    沒錯,沈卓雲甚至想殺了眼前這個男人。

    秦默感受到身邊人的變化,一瞬間握緊了沈卓雲的手,就像是握緊了鎖著凶獸的鎖鏈,只怕自己稍稍鬆手,這頭凶獸就會失控衝出,毀滅掉眼前的一切。

    秦默直起身來的時候,秦鴻鈞依然指著秦默的臉不停地怒罵,四濺的唾沫和扭曲的面部表情落在秦默眼裡,形成了一副最為醜陋可怖的畫面。

    「你他媽早晚得艾滋病死!你這是變態!……」

    秦鴻鈞還沒來得及再說什麼,忽然就被一個女聲打斷了:「這是怎麼了!怎麼能這麼說孩子呢?」

    女人柔弱的聲音此刻有些急,蘇雯急匆匆地從山下趕上來,臉上還帶著不明所以的沈晴,細聲細氣安撫著秦鴻鈞:「孩子還小,父子倆有什麼不能好好說的,啊?」

    「你問問這個畜生做了什麼!」秦鴻鈞依然激動,唾沫四濺的模樣也虧得蘇雯忍得了。

    蘇雯轉頭沖秦默笑:「默默,聽話,有什麼錯你給你爸賠個不是,有委屈你跟阿姨說……」

    秦默覺得自己的厭煩和憤怒都已經到達了頂峰,眼前的兩個人讓他幾欲作嘔:他怎麼也沒想到,在母親的忌日從未出現過的秦鴻鈞會來!而在這種日子,他居然還帶著蘇雯一起來!

    他是來做什麼的?秦默幾乎要怒極而笑,正聽見秦鴻鈞的怒罵:「委屈個屁!他就是個賤種!他跟他媽一樣……」

    秦默猛然抬頭,鬆開了捏著沈卓雲的手。

    名為理智的弦最終還是崩斷了。

    「秦鴻鈞!」秦默上前一把揪住了秦鴻鈞的衣領,一手推開了蘇雯,他的雙目赤紅,看上去有瘋狂的趨勢。「你再敢說我媽一句!我現在就弄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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