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自然知曉。
這流言蜚語,即便不是在真的,時間久了,亦是會被人認為是真的。如今,究竟是誰安了這樣的心思?真的是燕傾揚嗎?皇后不知。
月息公主心裡暗暗歎息一聲,為三哥哥打抱不平,但如今母后的態度,令她更是洩氣。
沉默良久,月息公主焦急道:「母后,不管如何一定要想想法子幫助三哥哥啊。」
「月息,母后知道你的心思,但如今,並非月息想的那麼簡單。」皇后遲疑片刻,無奈歎息一聲。
一些事,若是有意去解釋,興許並不能取得預料的結果,更甚者會適得其反。
月息不明白,欲言又止,怔怔看著皇后,心裡是滿滿的無奈。
太子當然著急,不過即便心裡著急,面上卻不表露半分,如今,他輕輕撫琴,琴聲淙淙,淒涼溫婉。旁邊,一個宮女靜靜佇立在他身旁,面色有些憂傷。
良久,太子琴聲戛然而止。
宮女上前一步,地上溫熱的茶水,柔聲道:「太子殿下,您喝點茶水吧!」
太子抬眸,看了一眼那宮女,點頭道:「依蘭,你先退下吧。」
依蘭聞言,眸子裡閃過幾許難過之意,但想到太子的性子,如今太子只想一人靜靜,若是她多言,只會讓太子更為反感而已。
「奴婢遵命。」依蘭悄然退下。
太子輕輕抿了一口茶水,深深歎息一聲,自言自語道:「難道上天真的要亡我西燕了?」他對權位並不是非要不可,但如今不知是誰動了如此念頭,那就是想置他於死地!若是這樣的人兒當上未來的皇上,西燕豈不是要落入這人的魔爪之中了?
輕輕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太子聽聞,不禁抬眸,卻見燕凌毓緩步走來,面色有些陰沉,到了太子身邊,燕凌毓才開口說道:「太子殿下,這幾日的事兒,在下有所耳聞,不知太子殿下如何想呢?」
太子苦笑一聲,道:「若是有人有意而為之,我自然是防不勝防。這件事兒,息事寧人便可。」若是非要查個水落石出,倒不是不可,但那樣又能如何?兄弟相殘,最後不會有好結果。
「太子所言甚是。」燕凌毓附和道,心裡卻是不安起來。若是此事任由其發展下去,這假的也會成真,若是那時候,太子殿下還拿什麼與大皇子去鬥?
微微沉思片刻,燕凌毓緩緩道:「殿下,不管如何,您千萬莫要氣餒,大皇子是鬥不過您的。」
真的如此?就連燕凌毓都不知。
太子殿下又是苦笑一下,徐徐說道:「凌毓,你的心思我明白,不過大哥手段決絕,若是真的與他鬥,我自然不是他的對手。其實,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父皇的態度,若是父皇能讓我即位,這皇位自然來的名正言順。」
只是,太子心如明鏡,皇上這些年大事兒都避諱母后,更別說自己了。父皇是萬萬不會將皇位傳給自己了。可是父皇為何要給了太子的位置?真的就因為礙於母后的緣故嗎?太子如今越發想不清楚了。
燕凌毓點點頭,認同道:「皇上的話就是聖旨,若是真能得到皇上親口承認,這倒是最好的。」若是不能,燕凌毓不敢想下去。若真的不能,太子想要謀權奪位,豈不是就是亂臣賊子了?
「這……估計只能順從天意了。」太子輕聲說道,心裡卻是沉重無比。這話,放在他心底,不願說起,但是面對燕凌毓,他還是說了出來。
燕凌毓見無從勸說太子,最後悻悻離去。
卻說皇上聽聞皇宮裡最近的動作,心漸漸沉下來了。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的確,本來自己一心想要傾揚即位,但如今看來,他心思不正,這樣的人兒,怎能承擔起如此重大的責任?
「閔公公,如今,你可是看清楚了?」皇上深深歎息一聲,從龍榻上緩緩起身,逕直盯著閔公公說道。
閔公公遲疑半晌,無奈點點頭,「皇上所言甚是,奴才是有眼不識泰山,如今看來,三皇子更穩妥,只是……」
閔公公未能繼續說下去,只是太子是皇后所生,萬一以後皇后心思生變,大好的西燕豈不是要落入別人之手?這可不是閔公公願意瞧見的,只怕皇上也不願瞧見吧!
皇上微微一笑,眸子裡閃出一道亮光,並未憤怒,而是言辭緩和道:「其實,這些年,朕錯怪皇后了。這些年,不管她平日安靜也好,還是有心維護朕也罷,這些都是為了朕,這一次,若不是她答應凌歌郡主救治朕,朕只怕早就見到閻王了。」
這倒是的。
閔公公默默點頭,「皇上,奴才知道了。」
皇后若是真想有心奪權,自然是任由皇上生老病死,到時候,她順其自然的得到一切,那麼,一切不都是太子的了?
「閔公公,如今是時候了。」皇上抬眸看向窗外,如今已是深秋,這一年又要過完了。如今,一切他在暗中都看清楚了,的確應該有所決斷了。
只是,這手心手背,都是肉。就算燕傾揚有爭奪權力的心思,那麼不足為奇。如今若是真讓太子即位,燕傾揚那邊要怎麼處置呢?皇上不覺心頭微微作痛。
閔公公察言觀色,瞧出皇上的心思,於是湊上前去,小聲道:「陛下,您一定捨不下大皇子吧?」
皇上默默點頭,無奈歎息一聲,「朕的確是捨不下他。不過朕能確定的是,傾策心思端正,即便知道傾揚的心思,亦是不會有所為難。可是傾揚是不會善罷甘休的,這到了最後定然要有人受傷。」皇上擔心的事兒,是不無可能的。
閔公公沉默良久。
皇上原來什麼都知道,一切看得透透的。這樣的人兒,卻是還要裝作糊塗,真是十分難得吧?可是,在皇宮,事實就是如此殘忍,任何人都要爭奪至高無上的皇權,殊不知,這皇權背後沾滿的鮮血,帝王亦是有帝王的無奈與憂傷。
皇上既然已經做了決定,次日,便將燕傾揚叫道了金鑾殿。
龍榻上,皇上故意裝作面色憔悴,語氣緩和道:「傾揚,父皇的身子越發不好了,估計這年都過不去了。」說罷,皇上深深歎息一聲,雙目之中閃過一絲無奈之色。
燕傾揚聞言,眨眨眸子,遲疑片刻,忙道:「父皇,您可是天子,天子是會長命百歲的。千萬莫要再說這樣的話兒!」
皇上苦笑一番,試探的詢問道:「傾揚,父皇的病情父皇知道,這太醫院都不能醫治了,自然是治不好了。父皇戎馬一生,已然沒有遺憾。但如今父皇擔心的是,這西燕的未來,究竟如何是好?」
燕傾揚聞言,不禁欣喜片刻。這一剎那,他頓時覺得心就要跳出來了。父皇臨終之際,將自己叫道身邊,這言外之意不是甚是明顯了嗎?真是快哉,如今不用動一兵一馬就能得來江山,可是做夢都會笑了。
「父皇……您的意思是……」燕傾揚故作不知,單純的眼神看著皇上。
皇上淡淡一笑,道:「是了,傾揚,父皇是想詢問一下你的意見。父皇覺得你是個有想法的,不知你覺得你三弟如何?」
「三弟?」燕傾揚不禁重複道。
他沒有明白父皇的意思?難道父皇不是要自己繼承大統嗎?為何詢問起來三弟了?
但不管如何,燕傾揚心思一橫,心道:若是今日父皇就此死去,而在父皇身邊的人兒是自己,這外人定然會以為父皇是將皇位傳給自己了!
「父皇,兒子覺得,三弟年紀尚小,雖然天資聰明,但未經鍛煉,只怕是不能……」後面的話兒,燕傾揚並未說出來,但是意思已然十分明顯。三弟若是不行,這皇宮之中,還有誰能與自己抗衡?這最後,皇位自然會到了自己手裡!
皇上聞言,面色有些難堪。
沉默良久,皇上細細打量起來這個兒子。骨子裡有些叛逆,性子有些大意,自然是不能交皇位交到他的手上,可是為何之前,自己就沒有看清事實呢?不過還好,從鬼門關走了一遭,如今皇上認清了皇后,認清了太子,還認清了大皇子。
「這……」皇上歎息一聲,「還是容朕再考慮考慮。」
說完這些,皇上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審視的看著燕傾揚,燕傾揚頓時覺得渾身不自然,不過還好,父皇雖然沒有認同自己的觀點,倒是也沒有說三弟的好。
此刻,燕傾揚手裡的匕首,緊緊握住。若是方才父皇說出讓三弟即位,他只怕會控制不住自己,親手結果了父皇的性命。
這一剎那,燕傾揚心裡頓時一緊。他何時變成這樣,不顧一切的欲想得到皇位,甚是不惜父皇的性命。幸好,他最後一刻制止了心頭的想法。
燕傾揚離開,閔公公又叫來了燕傾策。
燕傾策許久未見到父皇,如今閔公公叫他前來,他心裡自然是激動不已,這至少證明父皇的病情有所緩和了!
到了金鑾殿,太子直直奔向龍榻,急急道:「父皇,策兒來看您了,不知父皇如今身子如何……」
皇上淡淡一笑,眸子裡閃出柔和的目光,緩緩道:「策兒,父皇身子雖然穩住了,但還要好生養著。」
燕傾策聞言,頓時欣喜萬分。若不是在金鑾殿,他定然會手舞足蹈起來。
「真是太好了,父皇,您一定要好生養病!」燕傾策激動地說道。
皇上見狀,亦是欣喜道:「策兒,雖然父皇病情穩定了,但這西燕的政事,父皇是無能為力了。如今啊,父皇真想讓你接手這些事兒,不知你可是願意?」
什麼?燕傾策霎時間愣住了。
良久,他才反應過來,忙退後一步,擺擺手道:「父皇,兒臣年紀尚小,這些事兒本來就不懂,這萬萬使不得。」
「可是……如今朕只信任你啊!」皇上深深一歎,眉頭蹙起。
燕傾策聞言,再次審視一番,待心情平靜下來,分析道:「父皇,您能信任兒臣,是兒臣的福氣。但這可是西燕的江山,父皇定要深思啊。」
他是不能說出讓大哥接替的事情,畢竟這話兒說出來,可就更改不了了。若是父皇真的答應,豈不是對不起西燕的子民?但如今,他不知如何說出自己的心聲了。
的確,對於皇位,他並沒興趣,但是為了西燕的未來,他寧願讓自己跳進牢籠之中,失去自由!
「朕已經想了許久。」皇上竟然用手撐起身子,緩緩坐了起來,面色已是變得紅潤,語氣平靜道:「策兒,父皇就和你說實話吧!」頓了頓,皇上繼續說下去:「其實,父皇的病再過不久就要好了,這幾日病重不過是父皇想看一看你們的心思,這看來看去,父皇仍是覺得你是最為合適的。今日我尚且能夠處理政事,許是一段時間內也可,但是未來,必然要有人接替。因此,父皇決定,讓你著手接替,這樣以來,即便哪日父皇有個意外,這西燕也可以安穩啊!」
這話兒,讓燕傾策頓時感動不已,眼眶中噙著淚水。
淚水從眼角流下,劃過臉頰,燕傾策卻是毫無知覺。淚水模糊了他的雙眼,他卻直直看著父皇,沉默不言。
「策兒……」皇上輕聲說道。
燕傾策回過神來,默默點頭,道:「父皇,您的意思兒臣明白了,既然父皇如此信任兒臣,兒臣定然不會讓父皇失望。」
在心底,燕傾策暗暗告誡自己:不管將來如何動盪,他都要抱住西燕。若是母后有外心,他亦是不會認賬。不過,他能確信的是,母后自從嫁給父皇,一心一意跟隨父皇,是絕對沒有賣了西燕的意思。
皇上見他答應下來,嘴角勾起久違的笑容。
良久,皇上語重心長道:「方纔,父皇叫了你大哥過來,他雖然口上並沒說,但心思父皇卻是看的清楚,他,的確不知何接手這一切。」
燕傾策頓時怔住,原來,父皇還問過大哥?
雖是父子,燕傾策對於父皇這話兒的確有些震驚了。那麼,方纔若是自己說錯一句話兒,豈不是要被父皇懷疑,這說不定就要掉了腦袋!
皇上發覺太子目光凝重,不禁淡然一笑,道:「策兒,莫要多想了,其實,父皇早就有了決斷。」頓了頓,皇上深深歎息一聲,說道:「這些年來,父皇最對不起的人兒就是你母后了。她雖然身居高位,卻並未能夠得到宮中嬪妃的認可。這一切的緣由都是因為父皇。如今,是時候償還她了,即便她真的有心讓父皇的願望毀於一旦,父皇也認了。」
她能救治自己,這就是證明。
其實,皇上明白,皇后是不會如此做的。
燕傾宸甚是感動,激動的看著皇上,「父皇,若是母后聽聞您方才一番話,定然會感動的。」
皇上怎會不知,可是這些年了,皇后還能原諒他嗎?即便他有心想說,面對皇后,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這些,自然是太子所不知的。
不過,燕傾策明白,父皇若是決定了,自己說什麼都沒有意義。此刻,他唯有認同父皇,於是緩緩說道:「父皇,母后早晚都會明白您的心意的。」
是了,時間早晚罷了,又何必急於一時?
皇上並未繼續說起這些事兒,而是話鋒一轉,說道:「策兒,如今父皇已經擬好了詔書,只不過,暫時不會昭告天下。父皇讓你在不聲不響之中,能夠獨自執掌朝政。」
言外之意,就是其實已然認可了太子。但給以他一段時日,讓一切慢慢步入正軌。這期間,皇宮內外,自然不會有人知曉皇上的心思,就算燕傾揚欲要謀反,到時候也無能為力了。
太子想了半會兒,終於點頭道:「父皇,兒臣萬分感謝父皇。兒臣絕不會辜負父皇您的良苦用心!」
皇上聞言,嘴角勾起,柔和道:「但願如此吧!」
卻說燕傾策出了金鑾殿,緩緩閉上眸子,用手拍了拍胸脯,慢慢靜下心來。
一切,好似一場夢。
如今,終於緩過神來,燕傾策不知是喜還是悲!喜的是,未來他可以大顯身手,獨當一面了。悲哀的是,失去的是自己一生的自由。這究竟到底值不值得?
但有一件事兒,他甚是確定,那就是一切都不能讓大哥胡作非為。
這件事兒,太子只告訴了燕凌毓一人,這事兒自然就到了司徒君寧的耳朵中。
毓秀軒,司徒君寧聽聞燕凌毓說來,不禁輕輕拍手道:「看來,皇上還是一個英明的君主。如今好了,只要慢慢等待,一切自然會順理成章了。」
是了,等,有希望的等。
只要等到皇上詔書一下,這燕凌宸的命可就保不久了。
燕凌毓嘴角微微勾起,每每見到司徒君寧如此高興,他亦是跟著高興起來。如此時刻,司徒君寧就像是一個孩童一般,沒有丁點的掩飾。
「夫人,您一定會如願的。」燕凌毓滿滿深情看著司徒君寧,柔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