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往日,老夫人並不會多做計較,可對於尤氏,她早就看不下去了。
自從給了她執掌中饋之權,她便不似往日那般守規矩,早就將謙遜、恪盡職守的原則忘在了腦後。
今兒,既然得了這樣的機會,她當然要小懲大誡一番。
老夫人嘴角微勾,冷笑一聲:「若是你說這次出於無奈,我也能理解,可上次從壽康苑離去,你卻不經我的允許,私自前來祠堂,又和五丫頭說了不該說的話,你可知罪?」
說罷,她一臉怒氣的看著尤氏,眸子中的光芒早已無了關愛與慈祥,倒是多了幾分決絕與冷酷。
尤氏微微抬眸之時,便見老夫人眼中閃出的光芒,身子不由的晃動了一下,差點歪倒在一側,陳媽媽這會子雖然進來了,卻不敢輕舉妄動,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家主子挨老夫人的訓斥。
自從見了老夫人前來,尤氏心裡早就明白,這一次是躲不過去了。既是這樣,她倒不如承認錯誤,也能將司徒君榮救了出去。
只因,若是榮兒再在祠堂待下去,只怕挨不過這個冬,就要香消玉殞了。
「母親,兒媳知錯,兒媳沒有將女兒教好,才使得她犯下這樣的錯誤,兒媳願意承擔一切後果,只求老夫人能夠將五丫頭放出去。千錯萬錯都是兒媳的錯,還望母親格外開恩啊!」說完,她重重叩了三個響頭,將頭貼在地面上,不敢抬起。
老夫人毫不動容,靜靜的看著她。
尤氏,倒是個會算計的,如今知道自己難保,便求放了五丫頭出去。
的確,老夫人畢竟不是個狠心的,自然不會看著孫女這樣死去。
「既是你已知錯,五丫頭如今又病重,的確不適合在這裡待下去。」老夫人深深歎息一聲,轉頭看向羅媽媽道:「你且安排人將五丫頭送回院子,記住,這件事情定要小心,不得有誤。」
羅媽媽領命,規矩的退下。
此時,祠堂內,只剩下老夫人、尤氏、陳媽媽,還有臥病在床的司徒君榮。
若說老夫人方才眼中還有一些憐憫,此時眼中閃出的光亮卻是十分凌厲,這猶如一道利劍,直穿尤氏的心臟。
片刻個沉寂過後,老夫人緩緩道:「既是有錯,就要接受懲罰,你且在這兒思過吧,何時明白過來,我自然會將你放出去。」
說罷,她不再看尤氏一眼,邁著步子緩緩走出了祠堂,祠堂外,小丫鬟見老夫人忙上前扶著將她送回了壽康苑。
直到那個身影消失許久後,尤氏才恍然大悟一般,一歪身子重重的倒在了地上。
她是萬萬沒有想到,老夫人會這樣處置自己,本以為最多思過幾日也就罷了。如今,老夫人的話語中未曾提及任何期限,若是老夫人不肯原諒她,只怕她這輩子也別想出祠堂了。
想到這兒,她痛哭流涕,眼淚如珠子般止不住的往下掉。
一旁的陳媽媽趕緊上前將尤氏扶起來,貼著尤氏的耳朵小聲道:「夫人,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夫人還是保重身子才是,奴婢覺得過不了多久,老夫人定然會放了您出去。」
「你是說……」
尤氏聽聞此言,不禁抬眸看了陳媽媽一眼。
如此時刻,她的確是太過不理智了,竟然動了氣。若是真這樣下去,真的要便宜肖氏了。
不行,她不能倒下!
那個小賤人,還有司徒君政,她都沒有處理掉,若是就這樣認命了,豈不是正好如了別人的願?
她微微起身,感激的看著陳媽媽道:「你的意思我明白。如今這等情況,要委屈媽媽了,這五丫頭我向來不放心,還有樂兒也得個頑皮的,一切還望陳媽媽能多費心思,我不在的日子,不要出了岔子才是。」
陳媽媽本想拒絕,夫人的話在理,可是夫人自己在這兒,這日子也是難挨啊!
沉思片刻後,她還是重重的點了點頭,嚴肅道:「夫人放心就是,奴婢定會竭盡全力。」
當二人聊到這兒,只見祠堂外有了動靜。
緊接著便瞧見羅媽媽指揮著丫鬟、媽媽們將司徒君榮小心翼翼的抬了出去。
然而,羅媽媽那得意的眼神,卻讓她心裡犯怵。雖說羅媽媽只是一個奴才,可她是老夫人身邊的人。方纔的意思,究竟是什麼?
尤氏不禁猶豫:這往後的日子,只怕是不好過了!
究竟何時,才能再次出去呢?
凝香閣內,翠柳笑嘻嘻的緩步踏入西廂房,在司徒君寧耳畔小聲言語了一番,司徒君寧便放下手中的繡線,緩緩起身。
「這可是真的?」她如水般清澈的眸子中閃出亮晶晶的光芒。
雖說她意識到今日尤氏會掉進這個陷阱,可萬萬沒想到祖母竟然對她的懲罰如此嚴重。
翠柳淡淡一笑,輕聲道:「絕對是真的,如假包換。」
「你這小丫頭,越發會說話了。換?你拿什麼給我換呢?」司徒君寧逗趣的笑了笑。
翠柳聞言,羞澀的垂眸,小聲道:「小姐,您又拿奴婢尋開心了。」停頓了片刻後,她又慎重道:「奴婢的命是小姐救下的,若是小姐需要,隨時可以拿去。」
她的話,並非空談而已。鄭重的語氣,決然的神情,無不說明她異常認真。
司徒君寧只一眼便入了眼,不覺間只是笑笑,輕言道:「你下去吧。」
翠柳是個有心的,從不過問不該問的事情,點點頭便退下了。
見那抹身影漸漸遠去,司徒君寧這才收回目光,平心靜氣的回想這幾日發生的事情。
一切看似十分突然,尤氏本來風光滿面的,怎的突然就被老夫人關了起來?只怕這會子尤氏是不知道為何發生這樣的事情了。
可這的確不是看上去的那般簡單。自從司徒君寧假裝毀容後,尤氏便放鬆的警惕,甚是想毀了司徒君政的前程,這些都是她咎由自取。若她不是心狠手辣之人,若她不是狂妄自大之人,即便司徒君寧用計,她也不會輕易中計。
「終究是成不了大氣!」司徒君寧嘴角勾起一絲笑意,伸出玉手輕輕撩起耳邊的髮絲,柳眉輕輕一挑,滿顏儘是笑意。
她篤定了尤氏會中計,可沒想來事情來得如此之快,以致於她還沒有半點準備,就已經聽聞成功的消息。
這會子,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去做。那便是,她要親自探望司徒君榮。
姐姐病重,作為妹妹,她哪有不去的道理?更何況,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錯過了豈不是太過可惜?
一面想著便到了院子,她輕喚一聲:「青黛,去將那盒胭脂取來。」
青黛聞言,微微皺了皺眉,不解的看向司徒君寧,「小姐,您的過敏已經十分嚴重了,奴婢擔心……」
司徒君寧卻是淡然一笑:「放心好了,我不會再塗抹,如今事情已經解決的差不多了,我也應該康復了。」
待青黛取來胭脂,司徒君寧接過後冷冷一笑,抬起步子便朝榮欣閣走去了。青黛一路跟在小姐身後,卻猜不透小姐的心思。
直到見到司徒君榮,司徒君寧落落大方的走向床榻邊,卻見床榻上的司徒君榮一副欺霜賽雪的臉十分可怖,若是前世見到如此情景,只怕她要嚇暈過去。
然而今日,她卻一臉從容的道:「方纔我聽聞丫鬟說,五姐姐從祠堂出來了,我這便急急趕了過來,不知五姐姐如今身子如何呢?」
她歪著腦袋細細打量了一番司徒君榮,微蹙眉頭假意關心道:「姐姐這氣色稍微差了些,也難怪,祠堂向來陰冷偏僻,姐姐染了病也不奇怪。只是,姐姐這病看起來不是普通的病症……」
說到這兒,她深深歎了一口氣,十分擔憂的看著司徒君榮。
今日的司徒君榮一改往日的模樣,只是靜靜躺著,任憑司徒君寧自說自話,她的表情未有一絲變化。直到司徒君寧停下來,她才眨了眨眼睛,冷笑一聲:「你來我這兒裝什麼好人?若不是拜你所賜,我怎會淪落到這等地步?」
她的目光由冷淡變得憤恨,狠狠的瞪了一眼司徒君寧,又道:「只怕這會子你很得意吧,卻裝作無辜的樣子前來看我。」越說聲音越大,最後幾乎是吼了出來,「司徒君寧,你究竟想做什麼?」
司徒君寧眉頭舒展看來,擺擺手示意青黛退下。
直到室內只剩下她們二人,司徒君寧才取出袖中的那盒胭脂,冷冷的看著司徒君榮,話語聲十分輕柔,「五姐姐,想必你是識得它的吧?若不是這盒胭脂,我也不會毀容;然而,若不是這盒胭脂,我今日也不會有機會站在這兒。」
說著,她的小手緊緊攥著那盒胭脂,輕笑一聲:「姐姐明知道我對花粉過敏,卻從來這個牌子的胭脂,你這可是用心良苦啊!」
她微微停頓了一下,沖司徒君榮肆意一笑道:「我可得感謝姐姐,若不是這盒胭脂,我也擺脫不了燕凌宸,更不會擺脫母親的眼線。只有我病了,我毀容了,她才會放下戒心。」
說完,她將手中的胭脂狠狠的摔在地上,胭脂盒子在地上面滾了好遠,灑落了一地的胭脂粉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