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青黛自政閱軒回來,時不時的會帶來一些關於菲蓉的消息。
如今,顧雲飛已經準備為流雲姑娘贖身,接來下自然是給她安排一個妥當的身份,只消抵擋住外人的口舌,顧府自然不是問題。
事情進展的比自己欲想的要快,司徒君寧這會子的確感覺到了無形的壓力。
她必須趕在顧雲飛與菲蓉成親之前,尋到菲蓉的賣身契。
時間不等人,既然如今沒有更好的法子,只能去一試了,只希望老夫人不要有所察覺才好。
「青黛,隨我去一趟壽康苑。」
司徒君寧的話平靜,沒有往日的柔和。
今日的事情,她心底的確有一些緊張,老夫人如此聰慧的人,當年的事情未必毫無察覺,可始終未有行動,只是對她這個孫女格外照顧。
她總覺得,老夫人不會不知道當年的事情。
青黛似是察覺出小姐的異常,不禁蹙眉仔細打量起來。往日的小姐多半時候臉上總是掛著笑容,今兒卻十分嚴肅。
「小姐,奴婢怎麼覺得您今兒……」開了口,她才覺得有所不妥,這是主子的事情,按說她不應該過問。
司徒君寧衝她莞爾一笑,「你這個鬼丫頭,如今倒是學會觀察人心了?」
既是這樣,她也不怕青黛知道,便將今日的事情一口氣統統告訴她了。
青黛聽聞,不禁張大的嘴巴,怔怔的愣住了。
片刻的沉默過後,她終於冷靜下來。
「若是老夫人察覺,這事情可就鬧大了,而且,小姐如今的身子還未康復,前去老夫人那兒可否妥當?」青黛十分擔憂的說道。
「無事,你且隨我去就好,你只需要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司徒君寧一面說著,一面換了一身素淨的衣裙,戴了一個面紗。
如今這模樣,看起來的確十分恐怖。
這去往壽康苑的路上,丫鬟、媽媽們見到六小姐,皆是遠遠的叩拜,無人敢靠近。
對於這些,司徒君寧一笑置之。這些個奴才們,不是凝香閣的人,這會子誰都不會插手她的事情。不過,這樣也好,早點看透人心,她也會避而遠之。
步入壽康苑,她遠遠就望見老夫人斜躺在太師椅上,神情自然,閉目養神。老夫人身後,羅媽媽靜立在一旁侍候著。
見六小姐前來,羅媽媽小步走了過來,微微屈膝拜過,這才小聲道:「老夫人方睡下,不知六小姐前來有什麼事情?」
司徒君寧瞅了一眼祖母,收回目光看向羅媽媽,淡淡道:「羅媽媽,寧兒的確有事。」
她垂下眼簾,片刻眼角已是染上淚珠,晶瑩閃爍,十分惹人憐惜。
「不知六小姐有什麼事情,若是小事,就不必驚擾了老夫人了。」她說完,緩步走到旁邊,對一個丫鬟小聲吩咐了幾句,這才回來,將司徒君寧帶到福香苑的偏房內。
今日的時機,的確是不錯。
或者說,她十分清楚老夫人的習性,這會子正巧是午睡時候。而且老夫人向來不喜被人打擾,羅媽媽向來是個體貼的,當然不會驚擾了老夫人。
她就是想從羅媽媽的口中套出一些當年的事情。
福香苑,偏房外,青黛靜靜守候;偏房內,司徒君寧靜靜坐著,羅媽媽親手捧來一盞茶。
「六小姐,若是有什麼事情,老奴可以幫忙的,自然是全力以赴。」
她將茶盞放下,柔和的說道。
司徒君寧端起茶盞,小口抿了一下,眼角的淚珠已經乾涸,長長的睫毛上仍是沾著淚珠,濕潤潤的。本就是一副帶病的身子,如今更是病怏怏的。
「羅媽媽,寧兒如今覺得這病越發嚴重,只怕是沒有多少日子了。」一面說著,眸子中再次噙著淚水,她垂泣道:「自從病了以後,我是越發思念母親,雖然我和母親相處的時日不多,但總覺得她好像有什麼話兒要對我說一樣。」
她說的十分動容,只怕是每一個不知道底細的人都會覺得她說的是真的。
演戲?誰不會?
只是,看誰演的更真罷了!
羅媽媽聽聞,身子微微晃動了一下,她本是平靜的心,這會子有點亂了。六小姐這話,究竟是什麼意思?
還未等她開口,司徒君寧又道:「昨兒做夢,夢見母親告訴我,當年她身邊有個叫菲蓉的丫鬟做錯了事情,竟然偷偷溜出府,然後不知所蹤。」
羅媽媽聽不明白,六小姐雲裡霧裡的,究竟是什麼意思呢?
她狐疑的看著司徒君寧,只有明亮的眸子中閃爍著淚珠。由於面紗遮面,她看不清楚六小姐臉上的紅斑,更看不透她的心思。
「不知六小姐是什麼意思?」羅媽媽不禁問道。
見她上了道,司徒君寧這才放下心來,定了定神,繼續道:「母親的意思是,菲蓉私自逃出府,母親心中有怨,如今就算在天上,也不得安寧。」
說完,她取出錦帕,拭去眼角的淚水,「寧兒自知日子不多,若是將來見到母親,她的心願未曾達成,寧兒不知向母親如何交代!」
話音落下,羅媽媽便聽到六小姐的哭泣聲,聲音雖小,卻是十分悲痛。不多會兒,她手中的帕子已經沾染淚水。
即便她是一個奴才,如今看上去也是十分憐惜。
「六小姐,只是菲蓉如今去處不明,老奴也無能為力啊!」羅媽媽有心幫助,可她真的是幫不上。
一切照自己的計劃進行,這會子她漸漸止住了哭泣聲。
收起手中的帕子,露出兩隻紅腫的眼睛。
「羅媽媽,這些我都知道,如今我時日已是不多,若是想尋到菲蓉,只怕是不易。若是這樣,能尋到她的賣身契也是好的,至少到時見了母親,我也能有個交代了。」她終於說出口,頓時覺得心頭一陣輕鬆。
燕京城內,多數人都會迷信,若是尋不到人,只要手裡攥著這人的賣身契,即便是化為厲鬼,來世這人也逃脫不掉當奴才的命。
司徒君寧就是利用這一點,試探一下能否尋到菲蓉的賣身契。
只是,母親,對不起,如今之計,只希望你在天上,不要怪罪寧兒,寧兒如今也是身不由已了。
我定會查明真相,將那些手上沾滿鮮血的人一個個揪出來,還您一個公道。
羅媽媽聽聞這些,詫異的看著六小姐。
她的話,不是不在理,只是,羅媽媽隱隱覺得哪兒有些不對勁。可是,細細想來,她又發覺不出哪兒有錯。
「只是,佟夫人房裡人的賣身契如今皆在老夫人手上。」羅媽媽有些無可奈何,瞥了一眼司徒君寧,愛莫能助道。
原來是在祖母這裡?
如今,羅媽媽身為奴才,自然是動不得這些東西。不過,知道了菲蓉的賣身契何在,她就不愁拿不到。
她也不會傻到自己去求祖母,祖母本就是一個心細之人,若是察覺出什麼,可就不好了。
心下一橫,她的淚水再次湧出,從錦杌上起身,緩步到羅媽媽面前,竟然不顧身價的跪在羅媽媽面前,悲泣道:「羅媽媽,如今寧兒身子越發病重,只怕是見不得祖母,寧兒不願祖母染上病,寧兒求羅媽媽幫幫我吧。寧兒只有一個請求,就是能拿到菲蓉的賣身契就好,這樣,我就可以和母親交代了。」
她一字一句,彷彿是發自肺腑,說的連她自己都有所動容。
羅媽媽見狀,趕緊上前將她扶起來,臉色已是慘白。不管眼前的人病成何樣,她終究是府裡的主子,今兒她竟然給自己下跪,羅媽媽終於放下警惕,將她扶到錦杌邊坐下,微微歎息一聲。
「六小姐,您折煞老奴了。這件事情,根本不算什麼,小姐只管吩咐就是,萬萬不可再做出方纔的舉動,不然老夫人知道,只怕我十個腦袋都頂不住。」
羅媽媽終於恢復冷靜,長長歎息一聲。
司徒君寧知道她答應下來,連連感謝道:「寧兒謝過羅媽媽,我和母親在天上也會保佑你的。」
這話一說完,她自己都覺得想吐。
不過,能得來菲蓉的賣身契,這些又算的上什麼呢?這一世,她早就不在乎尊卑,只在乎情誼。
羅媽媽那受得起這樣的待遇,這會子彷彿仍在夢中一般,聽聞六小姐的話,趕緊打住,「六小姐,快別這樣說了,老奴定會為小姐辦成這件事情,小姐只需在凝香閣等候消息就是了。」
說完,她像是鬆了一口氣,緩緩走出偏房。
司徒君寧卻是叫住了她,「羅媽媽,請留步。」
羅媽媽聽到後,止住了步子。
司徒君寧走上前去,總懷裡掏出一個金燦燦的金錠子,遞給羅媽媽,滿眼感激道:「羅媽媽請收下,這會子天熱,我就先回去了。」
說完,她將金錠子塞到羅媽媽手中,一步也不停留的就出了偏房。
院落中,老夫人睡得十分安詳,並不知道今兒發生的一切。
只有偏房門口,傻傻怔住的羅媽媽,彷彿從夢中清醒一樣,緊緊攥著那個金錠子。
有了這個,她那個不爭氣的兒子,也能尋一門像樣的親事了。只是,她該如何向老夫人開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