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樂軒內,西廂房床榻上,司徒君樂面色蒼白,額頭直冒冷汗,嘔吐不止。丫鬟青蕊小心的拭去司徒君樂額頭的汗水,小丫鬟荷兒端著臉盆兒在一旁侍候著。
「水……」司徒君樂低沉的聲音極其微弱,青蕊聽聞趕緊出去取了一碗溫水過來,可水道嘴邊,司徒君樂卻喝不下去,又吐了出來。青蕊著急的直拍三少爺的後背,輕聲道:「三少爺,您別急,慢點。」
此時荷兒卻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滿是焦急,她的小手不停的絞著衣裙,心道:三少爺,您千萬不能有事兒。
這時,尤氏猛地一掀簾子,快步走向床榻邊,焦灼的目光落在司徒君樂身上,眉頭蹙起,甚為關切道:「樂兒,告訴娘,這到底是怎麼了?」
司徒君樂微微抬頭,眼神中流露出無比的痛楚,低聲道:「我痛!這兒……」說著,他復垂下頭,指著自己的腹部。他狠狠咬著牙,不讓眼淚從眼眶流出,深深吸了一口氣,竭盡全力伸手指向不遠處桌上的一個食盒。
尤氏追隨他的目光望去,只見桌上食盒裡餘下一些未吃完的蓮蓉糕。這可是三少爺最愛吃的糕點,她不由的一挑眉毛,難道有人敢在三少爺的吃食裡面下毒不成!
她緩緩走到桌前用力一拍桌子,冷哼一聲道:「究竟是誰,這膽子還真不小!」
青蕊見狀,忙上前規矩的福了福,壓住心頭的害怕,淡淡道:「夫人,三少爺吃了這蓮蓉糕不多會就這樣了。以往送糕點過來的都是廚房的人,可今兒……」她微微抬眸,滿眼不發緊張畏懼,不知這話該不該說下去。
尤氏緩身坐下,瞪了她一眼,此時不管是誰下毒,最為重要的是兒子的安全,她忍住心頭的憤怒問道:「陳媽媽說請了大夫,這會子大夫去哪兒?」說著,她環視一周,這西廂房著實未曾看見大夫的身影。
「回夫人的話,方才大夫瞧過三少爺的病,說並無大礙,為了不打擾三少爺休息,他如今在側房等夫人。」青蕊依舊垂頭不敢正視夫人的眼睛。
長房這邊的下人自然知道三少爺在夫人心裡的份量,當年若不是尤氏生下兒子,也不會那般輕鬆被扶了正。如今三少爺中毒,她怎能不生氣!這會子,青蕊自然不敢惹她。
「好生照料三少爺,我去去就回。」她怒生生的道了句,抬腳出了西廂房。
進了側房,尤氏焦急的看著李大夫,招呼丫鬟泡了上等的茶招待李大夫,她坐下才問道:「李大夫,樂兒如今是個什麼情況?」方才壓抑的緊張、焦灼之感再次襲上心頭。
李大夫輕歎一聲,微微抬眸道:「夫人放心,三少爺並無大礙,方才老夫開了方子,只需按時服用,最多半月便可痊癒。方才老夫問過,從丫鬟從中得知今日三少爺的飲食皆正常,唯獨下午吃了那蓮蓉糕才出現異樣。因此老夫就猜測這下毒之人許是在這糕點中做了手腳,中毒的原因也需檢查過蓮蓉糕才能知道。」
尤氏點點頭,緊張感漸漸退去,勉強笑道:「若是這樣,我也能稍稍放心了。」雖是樂兒無礙,她也斷然不能放過下毒之人,此時她對房門前守候的小丫鬟說道:「杏兒,去將那盒蓮蓉糕取來。」
杏兒應聲離開,不多會就將那蓮蓉糕端來,輕輕放在桌上,這才離開。
直到這時,李大夫才仔細檢查這蓮蓉糕,片刻後,他微微搖了搖頭,眉頭微蹙,道:「夫人,老夫看了這蓮蓉糕,裡面摻雜了硃砂。可三少爺如今的中毒之狀,又不似硃砂,這等狀況老夫還是第一次遇到。」說罷,他伸手捋了捋鬍須,眼神中閃過一絲不定。
尤氏聞言,遣散了房內的丫鬟,不解的看著他,輕聲問道:「李大夫,有什麼話就是。」
這時,李大夫又是一歎:「夫人,老夫行醫數十年,各種中毒症狀幾乎全都見過。照常理來說,硃砂偶爾誤食一次也不會中毒,只有長期用藥才會出現中毒症狀。不知三少爺今日可出現什麼不適?」
尤氏蹙了蹙眉頭,思量片刻,微微搖頭,篤定的說道:「不曾有過什麼不適。」頓了頓,又道:「李大夫,可能看出這用藥多久了?」此刻她腦子裡全是那個小賤人的身影,近日來她與往常幾乎判若兩人。算一算這日子,也有一陣子了。
恍惚間,她下意識的心道:司徒君寧,難道真是你?若真是你,休怪我不留情面!
然而得來的答應卻令尤氏十分失望,李大夫喟歎一聲:「若真如夫人所說,老夫著實不知是何原因了。恕老夫見識淺薄,今日幫不上夫人您了,夫人您還是另請高明吧。」說著,他緩緩起身,微沉著臉愧意的看了一眼尤氏,抬步走出側房。
尤氏趕緊將丫鬟給李大夫送了診金,看著李大夫漸漸遠去的身影,瞇上眸子,深呼一口氣。可轉念一想,這不管硃砂,還是其他毒,這下毒之人心思細膩,竟然在她眼皮子底下動手。想想就覺得好氣,李大夫方纔的話她就十分不安,如今大夫這樣說來,她更是提心吊膽。
她的思緒還縈繞在方才大夫的話語中,卻聽聞青蕊清脆的聲音幾乎驚叫起來,「不好了,三少爺又吐了!」
她「騰」的起身,甩袖而起,急匆匆的奔去西廂房。
這丫鬟杏兒剛掀開簾子,她一眼就望見床榻上的司徒君樂,好似這會子更加嚴重,他渾身抽搐,不斷的嘔吐,臉色慘白,渾身無力一般。荷兒端著水盆接住三少爺的嘔吐物,眼神中也多了一絲噁心。
尤氏趕緊上前,拍拍司徒君樂的後面,愛憐的看著他:「可憐我的兒,這究竟是誰做的孽!我一定要查出來,必將她碎屍萬段。」她滿腔怒火,彎彎的細眉簡直豎了起來,大喝一聲:「你們一個個都怎麼服侍三少爺的,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也給她吃!」
說完,她憤恨的目光掃視了一周,最終落在青蕊面上。
青蕊是雍樂軒二等丫鬟,向來是個有主意的,尤氏對她還算滿意,如今出了這等事情,她開始懷疑自己是否看錯了人。「這三少爺的吃食你們也不試過再給他用,怎能這般不小心!」
青蕊渾身一顫,結結巴巴的說道:「夫人,三……三少爺他……他自己搶去的!」說罷,又是垂下頭去。
又是睨了她一眼,又道:「你且說說,這蓮蓉糕今日可是誰送過來的?」
見夫人這樣問,她的心稍稍安靜,壓住心裡的慌亂,鎮定道:「回夫人,是六小姐房裡的丫鬟翠柳送過來的。」
尤氏聽聞,冷笑一聲道:「果然沒錯,小賤人,你竟敢謀害我的兒子,看我不要了你的命!」她雙手握拳,指甲深深掐入細白的肉中,彷彿不覺疼痛,更像是狠狠掐住司徒君寧的咽喉。
青蕊微微抬眸看去,只見大夫人的手掌中有些許鮮血流出,卻不敢出聲,紋絲不動的站著。這一刻,她不敢輕言妄語,若是半句說錯,只怕受罪的便是自己。
半晌後,尤氏憤怒的眸中火氣漸消,嘴角浮起一絲笑容。這笑容極為冰冷,房內的丫鬟一個個都嚇得動都不動。
下一刻,她迅速起身,冷言道:「照看好三少爺!」
說完,尤氏徑直出了房門,直奔壽康苑去了。
她倒要看看那個小賤人有幾分能耐!縱使有老夫人庇護,出了這事,老夫人也不會輕易饒恕她!
此時,壽康苑內,老夫人安詳的坐下太師椅上,羅媽媽在她身後為她好生的按摩。老夫人面色寧靜自然,微瞇著雙眸,看上去十分舒適,半會,她動了動眼瞼,柔聲道:「你的手藝越發好了,看來過不了多久也能像寧兒一樣了。」
語畢,她淡然的笑著,腦子中浮現出六丫頭的身影。這個孩子,她倒是十分滿意的,如今已經十三,不知華府當年應下的親事還作數麼?不管如何,這個孩子,她定然會給她選一門好親事。
這時,尤氏風風火火的衝了進來,面帶怒氣,冷哼一聲,似是委屈道:「母親,您一定要為兒媳做主啊!是她!她那個小賤人想謀害我的兒子!」她滿眼閃爍著淚花,忙取出帕子拭去。
聽聞是大兒媳婦來了,老夫人極不情願的張開眼睛,睨了她一眼。這是什麼素養,口口聲聲的小賤人,聽著就覺得耳朵不舒服,微歎一聲道:「你說明白,到底是怎麼了?」
尤氏沉浸在惱怒中,哪瞧見老夫人極不樂意的神情,咬牙切齒道:「母親,六丫頭在樂兒的蓮蓉糕裡下了毒,這會子樂兒是嘔吐不止,方才險些昏了過去。他才十歲,六丫頭可真是好狠的心哪!」
若說方才老夫人並未上心,這會子聽起來卻覺得不對勁兒,寧兒?他不由的搖搖頭,睜開眼眸看了一眼尤氏道:「這沒憑沒據的事情,休要亂說!你瞧瞧你,有一丁點兒當家主母的樣子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