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前的宋亦霖,提心吊膽地看著電腦右下角飛速流逝著的時間,不停變化著的數字像極了他此刻腦中凌亂不堪的思緒,就如同是纏在一起的線球一般,將他整個人牢牢地包裹在其中,密不透風。
男人小心翼翼地側過視線,瞥了旁邊的夏溫暖一眼,可是,他還沒來得及看清楚對方臉上的表情,不知怎麼的,竟就迅猛地別開了視線,速度快得人眼都捕捉不到,就如同是本能的舉動一般。
宋亦霖做著深呼吸,也不敢太用力發出多餘的聲響,他死死地盯著屏幕,心跳如鼓,生怕母親說出更加過分的話來。
一邊是愛人,一邊是生母,自己夾在中間,真的是左右為難。
或許夏溫暖曾經預見的是對的,要說有一個人真能影響他們之間的關係的話,相比較於項慕川,恐怕真的是宋母要佔上風一些…熹…
原以為聽了這番話,夏振海就算度量再大,臉上的表情也會有明顯的不悅,然而他沉默了片刻,竟然豪爽地笑出了聲,這下,就連宋母都錯愕了,難道,她的口吻聽上去有那麼的可笑嗎?
自己明明把最差的態度都擺到明面上來了啊,這樣,夏振海還能忍得下去?!
「你……你笑什麼?靴」
夏振海掩了掩嘴巴,神色果然要比之前要釋然多了——夏家人有一個共同點,就是在沒觸到底線之前,都可以用一種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的方式應付過去,可以理解為他們隨性而為,或者是有原則,其實說白了就是懶,懶得和主動找茬的人計較……
但反過來說,一旦觸到了這道底線,後果就會不堪設想。
和夏溫暖非常相似的是,夏振海的底線,也是家庭。
宋母口口聲聲,不過是像個尋常女人在抱怨而已,要換做自己是她,兒子萬事都向著女朋友,不被氣得七竅生煙才怪呢……
所以,夏振海認真地想了一想,覺得自己完全沒有必要因為她說的話而動怒,宋母和夏溫暖之間或許有些小誤會,他從中調解一下就沒事了。
男人摩挲著下巴,收住笑容,但眼睛裡還流淌著真摯的笑意,「哦,沒有,我只是在笑宋夫人你杞人憂天了……你說我閱歷豐富,懂得這個懂得那個,但我的女兒也並不是涉世未深的小女孩,該明白的她心裡就跟明鏡兒似的……就說他們這一對吧,男才女貌非常的般配,小宋條件好是不假,但我的暖暖也差不到哪裡去吧?要能找得到比她優秀的,我看也不容易吧……」
夏振海嚴肅地舉起了三根手指,在半空中點了點,「我敢打包票啊,這門婚事要真是成了的話,外頭的人是絕不會說你兒子吃虧的。而且講實在的,結婚是他們兩個人的事,又不是在社會上擺噱頭虛張聲勢,隨輿、論怎麼說好了,你說是不是?」
沒等宋母回答,夏振海便自顧自接下去道,「還有啊,宋夫人你說暖暖離間了你們母子之間的關係,這就更加不知道從哪裡說起了吧?小宋的腦子那麼好使,又是個孝順孩子,如果她真有那種想法,他怎麼肯依?再說了,暖暖將來是你的兒媳婦,擺明了得孝敬你的,而且她很看重家庭,是絕不會做出這種事來的……」
冷笑已經不足以表達宋母此刻的心情了,她撇撇唇,冷冷道:「你是她父親,當然幫著她說話了!有沒有做過夏溫暖自己心裡最清楚……」
「但是夏老爺,你口口聲聲力挺夏溫暖,我倒奇怪了,一個還對前夫念念不忘,時刻準備著回去項家的女人,到底有哪一點配得上我家霖霖?」
「你說什麼?項家?!」
夏振海的聲音陡然拔高,剛才宋母中傷夏溫暖的時候,都不見他這樣激動。
宋母立刻露出一副「果真如此」的表情。
「不會的,絕對不會的!暖暖和項家的人,早就沒有任何瓜葛了,她是絕不會回去的!」
夏振海劇烈地搖頭,像是想將腦袋晃下去一樣。
「你為什麼能這樣肯定?我是親耳聽見她這樣說的,還會有假?!只有我家的傻兒子,才會一次又一次地容忍她,相信她!」
想到宋亦霖,宋母又是一陣上火,什麼話都開始往外冒,完全豁出去一般的架勢,「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別以為我看不出來,那個項慕川,根本是到現在還沒有對夏溫暖死心!你女兒嘴上說著絕情的話,好像恨不得要讓他徹底消失一樣,其實,誰看不出來呀,這不過是她裝矜持的戲碼而已,那個男人要是真被她趕走了,她指不定會多少傷心呢……」
「你胡說!暖暖向來說一不二,她如果要回頭就不會和項慕川離婚!她早就已經不是三年前的夏溫暖了!」夏振海倒吸一口涼氣,一字一頓道,「而且,只要有我在一天,暖暖就別想重蹈覆轍!她既然已經重回了夏家,就該站對立場——夏園和項宅,永遠勢不兩立!」
宋母的眉頭慢慢地皺了起來,露出了困惑的表情,下意識問出一句,「你們兩家有世仇嗎?我怎麼從來沒有聽霖霖提起過?」
夏振海冰刃一般的眸光毫無溫度地紮在宋母身上,嚇了她一大跳,這個男人的氣勢並不是說笑而已,宋母莫明就有些瑟縮,她的脊背緊緊貼住椅子,以免自己承受不住而滑到了地上。
然而,最終還是夏振海先軟化了,他妥協一般地長歎了一口氣,沉聲道:「如果說出來能夠讓宋夫人你放心的話……這也是為了暖暖的終生幸福……我、我就告訴你罷……」
咦,父親竟然真的要說嗎?
屏幕前的夏溫暖心臟微微顫抖著,腦子裡一片空白——這個問題,也讓她百思不得其解了好多年……
宋母正襟危坐,拉攏衣袖,靜待著夏振海往下說,後者侷促地搓著手,滿臉不情願的表情,但他咬著牙,死緊死緊,最後,像是下定了決心一般,男人終於開了口,「唉……說來也是家門不幸。五年前,我的妻子發生了車禍,之後就離開了人世……」
夏振海說得艱難,感覺似乎非常的難以啟齒似的,於是宋母便兀自猜測了起來,「難道,你妻子是被項家的人害死的?」夏振海偏過頭,又露出了那種森冷的表情,「呵,要不是她急著和初戀情人私奔,怎麼會出車禍,又怎麼會死?這根本就是簡憶柔她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宋母大駭,摀住了嘴巴——誒呀,這是夏振海被戴綠帽子的節奏啊,傳聞不是說,他們夫婦倆有多情深多恩愛嗎,怎麼還有這麼一出?
她謹慎地試探著問道:「那……那個初戀情人是……」
「除了項啟天那個混蛋,還能有誰?!」
夏振海盛怒地吐出一句。
項啟天,也就是項慕川的父親,項家最最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人物,從五年前的某一日起,便在媒體面前銷聲匿跡了。
從那以後,他便再沒有出現在報紙、雜誌上過,可以說是音信全無,甚至外界有人相傳,說項家的家主早就已經不在人世了……
夏溫暖嫁進項家之後,也沒見過他幾面,但是,他是在那個家為數不多全心全意為自己著想的人,她當初還覺得詭異,如今想來,竟是有這種曲折在裡頭麼?
而且,夏溫暖也想明白了,為什麼當年母親去世的時候,父親會是那種冷漠的態度;而自己要嫁給項慕川的時候,他會氣得差點瘋魔,想也不想便將自己趕出了夏家,一趕就是三個年頭!
宋母已經直了眼睛,她想——怪不得夏振海要和項家不共戴天了,這種事情,想必沒有一個正常男人可以忍受吧。
更何況,項啟天如今還活得好好的,他心愛的妻子卻早已經命喪黃泉了,換做是誰,都難以接受……
宋母動了動唇,卻發現自己什麼也說不出來。
就這樣誤打誤撞地逼出了夏家的家醜,揭開了夏振海心中最慘烈的一道傷疤,她還真有些過意不去。
不過,倒是夏振海先她一步開口緩和氣氛,「所以宋夫人,你覺得,如果暖暖知道了這件事之後,她還會和項家的人再有任何的瓜葛嗎?但其實我什麼都不必說,因為,她原本就不想再牽扯什麼了……」
聽到視頻裡的父親說出這種話,夏溫暖慢慢地闔上了眼眸,此時此刻,什麼都不重要了……
當年車禍的真相,項啟天和母親的關係,她今後要走的路……這一切的一切,統統都抵不上夏振海已經死掉的事實來得讓她錐心刺骨。
屏幕上的夏振海翹起腿,不緊不慢道:「宋夫人,一切事情好好說,都是有轉機的。我想,你今天上、門來找我談,並不是要列數我女兒的『罪狀』吧?你心裡肯定還存著轉圜的餘地,所以,你大可不必這樣激進,有什麼條件,儘管提出來好了,我們好好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