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妝間脆弱的門板撞上牆壁之後反彈,就像是扇子一般,來來回回地搖動著,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響,吵得人心煩意亂。
飛揚的塵土漸漸落回地面,連風也不敢猖狂了,只能安靜地龜縮在一處,看著高大的男人將破壞力驚人的長腿收回,然後拍了拍褲子上沾染到的灰塵。
「二……二哥?奶……奶奶?」
項喬伊整個人都呆住了,嚥口水的聲音明顯比她開口叫人的聲音還要響得多,剛剛擦掉的汗此刻又如雨後春筍般冒了出來。
她屏住呼吸看了林依一眼,發現女人的臉色比她身上穿著的婚紗還要白,嘴唇不住地抖動著,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飆。
項慕川一身深黑色的三件套西服,和他平日裡的穿著並沒有多大的區別,只是多了白色的領結還有胸花加以點綴,證明他是今日的男主角而已。
男人的髮型簡直能將人帥哭,似乎是修短了一些,清爽而幹練。發膠將散開的短髮固定住,露出飽滿光潔的額頭,沒有劉海遮擋的雙眼,亮光閃閃的,輕輕投來一瞥,就能將人電暈。
只是,如果此刻項慕川臉上的表情能夠稍稍平和一些,那就真的完美了鐲。
不奢望他會露出溫柔的眸光,或者是淺淺地笑上一笑,只要……只要別像現在這樣就好了,別用這麼可怕而凌厲的目光審視著自己,就好像她是十惡不赦的罪犯一樣!
「二哥,求你了,不要這樣看著我……」
項喬伊啞著嗓子,一不小心就將心聲說出了口。
然而,項慕川始終一言不發,他垂眸看看短短幾秒鐘卻已經哭成了淚人的項喬伊,又將視線轉向揪住胸口的薄紗,一直迷茫地做著深呼吸的林依,然後男人伸手解下領結,隨手丟在了一旁,一副讓人猜不透也看不穿的架勢。
項老夫人見狀,則緊緊地抓住了項慕川的臂膀,一個勁地在他耳畔念叨,「川川啊,你冷靜,千萬別激動……咱們先把事情弄清楚,這不一定就是我們聽到的那樣,你……」
只是項老夫人話還沒有說完,項慕川便面無表情地又將外套脫了下來,順便抽出了自己的手臂,他一步、一步,慢慢地往前走去,珵亮的鞋尖反射著頭頂的燈光,晃得人眼睛都花了。
「誒,川川呀……」
項老夫人只覺得今天又要增半頭的白髮,一張臉全皺在了一起,她連忙將寶貝孫子的西裝外套搭在了手臂上,緊張地跟在他的身後走了進去。
唉,這事兒都要怨自己……
因為就在幾分鐘之前,齊高過來向她報告,說有人準備了一份給項慕川和林依的新婚禮物,但是對方並不是受邀的賓客,只送了禮,便離開了。
項老夫人一時好奇,就問了送禮人的名姓,但齊高卻回答說他也不知道,而且禮物已經先一步交託到了新娘子的手中,所以齊高向她請示,問她是不是也要過去看一眼。
如果是需要回禮的貴重物品,他現在去追,或許還能將那個人給追回來。
對方搞得這樣神秘兮兮,她老太婆的心裡就有些按捺不住了,當即就決定要去瞧瞧,順帶還叫上了項慕川,既然是送給新婚夫婦的,新娘子一個人過眼癮怎麼行!
唉——絕品小保安!
項老夫人又長長地歎了口氣,這就叫做,好奇心害死貓啊!
她要是知道,自己連個禮物的影子都見不著,卻湊巧在門口聽到了項喬伊和林依兩個人的說的話,而且還是這麼糟糕的對話,她倒寧願自己這會還在禮堂陪著項慕川迎接賓客了,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身邊如同安著一顆定時炸彈一般,隨時都會炸得她們所有人血肉模糊。
不過,喬喬又是怎麼回事?雖然沒有聽全,但夏溫暖出事的那一段他們正好沒有漏過。
什麼「大著肚子」,「和別的男人車震」,「照片曝光」,光是這幾個字眼蹦入腦海,都讓人後背發涼了。
雖然不待見那個女人,但是這已經構成犯罪了啊,難道真是喬喬讓人去做的?
怎麼可能呢?她一直很乖,是自己的貼心小棉襖,而且還去了英國一年修身養性,學習禮儀。
雖然說脾氣偶爾還是會有些嬌縱,但那也是全家上下慣出來的,誰讓項家只有這麼一位千金小姐。
可是,她也總不至於猖狂無知到沒有分寸,連這種事都會去做的地步。
而且,林丫頭怎麼也會牽扯在裡面的?看樣子她好像也是知情人,所以說,這難道是她倆人合謀要對付夏溫暖麼?
不不不,不會的,那丫頭連只螞蟻都不會去踩呢,更何況是陷害人,這其中肯定是有什麼誤會在……
然而,項老夫人想不到,人是會變的,而且潛能無限。
她也想不到,她不僅看錯了自己的孫女,也看錯了自己的孫媳婦。
她更加想不到的是,所謂的新婚禮物,不過是夏溫暖設的一個局。她利用了齊高對她的信任,讓他說了個小小的謊言。
齊高之所以告訴項老夫人,他並不知道送禮人的名姓,是因為那個人根本就是夏溫暖!
他知道,如果將這個事實說出來,項老夫人肯定會怒氣滿滿地衝到化妝間砸了夏溫暖精心準備的「禮物」……
雖然,齊高也對夏溫暖的突然出現產生過懷疑,但眼見她刻意避開了項家的人,偷偷地送了份禮物。而且還特別叮囑他,就算是對項慕川,也別說實話,這便可以看出了,她並不是來找茬的,而是真心實意想恭賀他們新婚之喜。
但反過來想,要是真的讓項慕川知道了,夏溫暖竟然會祝福他和林依的婚禮,不曉得他又會有多難受呢……
這時,項慕川已經走到了項喬伊和林依的面前。
項老夫人一顆心懸著,緊張地舔了舔乾燥的嘴唇,面前的男人挺直了脊背,雙肩卻在細微地顫抖著,她怕他凍著,低頭看了一眼掛在手上的外套,想讓他披上,可是事實上,她卻連近他的身都做不到。
其實,項慕川並不是冷得發顫,不然他不會解下領結和外套——他渾身的血液都在沸騰,如果在場的人靜下心來,應該可以聽見「咕嚕咕嚕」冒泡的聲音,就如同是炙熱的岩漿一般。「二哥……事情不是……」
項喬伊昂起頭,一把抹過臉上的眼淚,急欲要為自己辯解,然而她還沒有把話說完,就被項慕川的聲音蓋了過去。
——「項、喬、伊!」
男人只開口說了短短的三個字,卻像是將三塊巨石重重砸在了項喬伊身上一般,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她原本想說的話,那每一個字眼,此刻就彷彿化成了利刺一般,殘忍地將舌頭扎得鮮血直流頭牌特工最新章節。
疼!真的好疼!
最疼愛自己的二哥,自己最重視的二哥,竟然會連名帶姓地叫她的名字,而且還是用一種,恨不得將她挫骨揚灰的口吻!
這比殺了她還要令項喬伊痛苦!
淚水早已決堤,可是她再怎麼哭,再怎麼裝無辜,再怎麼試圖用眼淚來博取他的同情,項慕川就是視而不見。
他俯下身,將手放在項喬伊的肩上,然後握住,力道大得像是想要捏碎她的肩胛,女人立刻喊疼,嘶氣的聲音惹人心疼,她叫著「二哥」,但項慕川沒理。
男人臉上的表情比死水還要平靜,從他身上,甚至感知不到任何的氣息,或許,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少力氣,會不會弄疼項喬伊吧……
「你給我說清楚,你剛才那些話是什麼意思?你到底把溫暖怎麼了?她現在在哪裡?!」
那一瞬,項喬伊猛地睜大了眼睛,她的瞳孔之中映出項慕川湊近了的臉龐。
因為提到「夏溫暖」,男人就像是忽然活過來了一樣,面上總算露出一絲不一樣的神色——焦急,簡直到了十萬火急的程度。
項喬伊覺得這個世界簡直就是笑話一場!
——「你把她怎麼了?」
這句話,實在是太耳熟了……
為什麼他們一個個的——項忱也好,項慕川也好,都要這樣?要這樣在意夏溫暖?!
明明她就是個黑心腸的壞女人!
明明他們已經和她沒有任何關係了,就連朋友都算不上!
明明自己,才是和他們血脈相連的親人……
可偏偏,為了夏溫暖,這兩個哥哥,竟然都對自己惡言相向,絲毫不念兄妹之情。
想到被項忱揍得吐血昏迷的wilsn,項喬伊的一顆心都涼透了,因為,要是換做項慕川的話,也肯定會打得他滿地找牙吧……
「川川!川川,你別這樣!看清楚,這是你妹妹,你最疼她了的!你嚇到喬喬了……」項老夫人這會也是方寸大亂,趕緊上前去拉項慕川,卻被他冷冷躲開了,她只好轉而對著項喬伊喊道,「喬喬,你還愣著幹嘛?快和你二哥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奶奶相信你不會做那樣的事兒的!還有林丫頭,這種時候別揪著婚紗了,都皺起來了,有什麼難言之隱?還是有苦衷?你們誰來給我老太婆解釋一下!」
「奶奶!」項喬伊大哭著撲進項老夫人的懷中,懸在下巴上的眼淚搖搖欲墜,隨即滴落,然後砸在項慕川的外套上,只一秒便消失不見。
「奶奶,嗚……嗚……我就知道你最好了,我最愛你了……事情,事情……不是你們聽到的那樣的……」
「我沒做過!」項喬伊轉過頭,紅腫的眼睛直直瞪著項慕川,壓低嗓音說,「二哥,我確實討厭夏溫暖沒錯,但是,你聽清楚了,我沒有陷害她!」
「是夏溫暖的錯,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誰讓她在停車場遇到我的時候,口口聲聲揚言說要去破壞你的婚禮!我剛開始以為她只是說著玩玩的,就回了兩句嘴,誰知道她竟然真的將我推到了路旁,就往帝國會所來了……」
項老夫人立刻黑臉,瞪圓眼睛驚呼,「什麼?!夏溫暖竟然有臉說出這麼大逆不道的話來?到今天,川川都要結婚了,她還存著這種惡毒的念頭?破壞婚禮?虧她想得出來紅憐寶鑒!她自己不好過,還不讓人好……」
「奶奶,夠了。」
項慕川成功地讓碎碎念的項老夫人閉了嘴,然後他瞇起眼睛,盯著項喬伊那張正氣凜然的小臉,「喬喬,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溫暖她從頭到尾根本就不知道我今天要結婚了!就算知道,她也不會這樣做的。她過來帝國會所,或者是巧合,或者是有事在身,絕不是你說的什麼要破壞婚禮!」
儘管,他的內心,可能真的希望夏溫暖會出現,然後,不顧一切地在自己的婚禮上大鬧一場吧……
但,那也僅僅只是奢望罷了,是不會實現的……
想想自己也真是可悲,從前夏溫暖還會對他鬧的時候,他為什麼就沒有好好珍惜呢?
唯時光與她,不可追……
項喬伊氣得不行,臉頰充血,抬高下巴朝著項慕川吼道,「怎麼可能會這麼巧?二哥,我不懂,為什麼到了這種時候,你還要幫她說話?!她夏溫暖早上不來,下午不來,晚上不來,非得要在你和林姐姐的結婚典禮將要開始的時候來?二哥,拜託你清醒一點好不好,我是為了你,為了林姐姐,也為了我們項家,才會出面阻止她的。我這是挺身而出,我沒有錯!」
項慕川聽罷,眸色越發的猩紅,像是淬著地獄的烈焰一般,他狠狠一拳砸在鏡子上,玻璃應聲碎裂,然後大塊大塊地砸到地上。
不知道是誰低叫了一聲,然後下一秒,鮮血「啪嗒、啪嗒」砸落在地。
在眾人都看呆了的同時,項慕川再一次低吼出聲,「你瘋了是不是?阻止她?你用的什麼方式?什麼男人?還有什麼車震?你是不是忘了溫暖她還懷著孩子!你別再和我瞎扯有的沒的了,我只想知道,她現在的情況,還有她到底在哪!」
「我不知道!」
「什麼?」
「我說了,這事不是我做的!二哥,你到底要我重複幾遍才會信啊?」項喬伊抽噎著,臉上濕漉漉一片,說話也是上氣不接下氣,但她很努力地將每一個字都說清楚,「是……是我的一個朋友,他叫wilsn。最近他到t市來短期旅行,我時常和他呆在一起,夏溫暖碰到我的時候,他也正好在場……他和我說,他也看不慣夏溫暖的行為,但是我的情緒一直很不穩定,他怕我攔不住夏溫暖,最終只會吵到不可開交的地步。然後他又告訴我,說他有辦法勸服夏溫暖,就算說服不了,他也會想盡辦法拖住她……我當時沒有想太多啊,就死馬當活馬醫,讓他去試試看好了,可、可是誰知道他會……」
項喬伊有些說不下去了,摀住嘴巴,深吸了好幾口氣,「我……我哪裡想得到他會是那種人啊!他會做出這麼禽獸不如的事情來也嚇到我了好不好!而且,wilsn還拍下了照片——那……那我也怕夏溫暖醒過來之後會報復我們啊,她什麼做不出來啊,要是讓她知道,她被那什麼什麼了……我,我還要命的好不好!」「嗚,奶奶……我不是故意的,我其實就是不想讓夏溫暖破壞婚禮而已,我也是被人騙了……」
「好了好了,乖,奶奶知道,喬喬不哭,不哭!」
項喬伊卻哭得更加起勁了,林依見狀,走上前去,輕輕順著她的脊背,也順著她的話頭往下說,「對,喬喬從進來的時候,就一直在哭。她肯定也很後悔,這並不能怪她。」
林依手心出汗,又開始揪裙擺,「但是我知道以後,卻比她還要害怕……所以,喬喬才會說那些話讓我振作起來。但她不是有心說那些過分的話的!慕川,你要相信,喬喬是個善良的孩子。溫暖姐會遭遇這種事情,我們、我們其實都不想的……」
項慕川聽到這裡,卻倏然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