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完全沒有停歇下來的勢頭。請記住本站的網址:。
最終,在項慕川執拗的堅持之下,他還是用最快的速度跑進了超市裡,為夏溫暖買了一把傘。
黑色的傘其實很大,容納兩個人站在一起,綽綽有餘,可是項慕川自然無法和夏溫暖肩並肩地走。
於是男人便如同大樹一般守在夏溫暖的身後,伸長了手臂,將傘舉高,懸在夏溫暖的頭頂,不讓雨水落在她的身上。
夏溫暖由始至終沒有向後看過一眼,她一手軟軟地垂著,另一條手臂環過胸口扣在左手的肘關節上,就像是身受重傷一般,近乎是拖著身軀在前進の。
她的步伐前所未有的慢,有的時候會忽然停下來,抬起頭四處張望著,卻不知道在看些什麼。
項慕川看得出來,夏溫暖身上一定有事發生,而且還是足以將她打垮的大事,她撐得那樣辛苦,幾乎快要將牙齒咬碎,然而自己,卻連問一問也不能。
因為她不會理會,更是因為,他早已沒有了可以知曉的資格遢。
狂風如同皮鞭,大雨如同細針,齊刷刷地往項慕川身上招架,生疼生疼的,他渾身濕透地跟在夏溫暖的身後,外套也丟了,更加御不了寒。
男人抖得有些厲害,但還是打心底裡慶幸著——幸好自己追出來了,否則,放任這樣子的夏溫暖獨自一人在街上,不知道會出什麼事情……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夏溫暖和項慕川一前一後的,總算走到了夏溫暖所住的公寓。
兩人站在門前,還是夏溫暖先開了口。
「我已經到家了,你可以走了沒有?」
「嗯。」
項慕川將**的傘收了,想要遞給夏溫暖,但想想又覺得對方是肯定不會要的,於是還是自己拿著,雨水沿著傘尖流下,很快淌成一條淺淺的小溪流。
夏溫暖掏出鑰匙,***門鎖中,轉動的時候,發出細碎的聲響。
然而,她身後站著的男人並沒有動,他的氣息混在被冬雨沖刷著的冰冷空氣中,淡淡的,還有些模糊,給人一種,非常、非常哀傷的感覺。
夏溫暖不再說話了,她閉上眼睛,將門鎖轉動最後一圈,臉上的表情歸為死寂。
項慕川靜靜地抬起頭,看了一眼漫天的雨幕,然後,深深吸了一口氣——「溫暖,我明天……」
雨勢卻在這一瞬忽然變得更大,原先只是淅瀝淅瀝的,這會卻成了嘩啦嘩啦,密密麻麻地傾瀉,宛如瓢潑,像是要將天地間所有的心聲,都蓋住一般。
「還有什麼事?」
夏溫暖稍稍側過頭問道,然而,項慕川卻轉過了身。
「……不,沒有了。」
男人這樣說著,宛若歎息。
「我走了,再見。」
他的告別很輕,讓她有些不習慣,稍稍蹙起了眉,但那也持續了一秒鐘而已,她不會再將時間,浪費在這個男人身上了。
夏溫暖「哦」了一聲,然後將鑰匙拔出,門開了。
兩個人背對著背,誰也看不見,彼此臉上這一刻的表情。
雨幕連天,男人撐開傘,緩緩地踱進了雨裡,女子推開門,頭也不回地往裡走去。
「磕嗒」一聲,門輕輕落了鎖。
世界彷彿被一分為二了似的,一半在門裡,一半在門外……
項慕川肯定已經走遠了,男人的腿那麼長,不用邁幾步,就可以走出這個小區。
夏溫暖疲憊地靠在門上,雙手擁著自己的身軀,不知是冷還是其他,渾身都在發抖。
她一寸一寸地下滑,直到最後,整個人坐在了地上……
家裡明明充盈著暖氣,可她的心,卻像是被千年玄冰凍住了一般,就連呵出的氣,都是徹骨冰冷的。
腦中回放著拼湊起來的真相,零碎,而又殘酷……
夏溫暖想到了父母,想到了葉素琴,還有夏琳,胸中又是一陣翻江倒海。
或許那個女人說的是對的——自己從來就是一副所有人都欠了她的表情……可到頭來,究竟是誰,欠了誰呢?
她慘淡地想,自己是應該好好地大哭一場的,可是,心底又像是有一個聲音在冷冷地警告著她——不准哭,夏溫暖,你要堅強!
掉眼淚不能解決任何問題,只會將你的懦弱放大而已,這個家,還需要你來撐下去的!
夏溫暖用手抱住膝蓋,死死地咬住了下唇,然後她將臉貼在硌人的膝蓋上,雨水從頭頂淌下,順著臉頰滑落,就像是失重滴下的淚水一般,在她慘白的臉上劃下了一道又一道的痕跡。
這個時候,不遠處有輕快的腳步聲傳來,更加輕快的是男人的聲音,有一種讓人忘記煩惱的力量。
——「暖~暖~」
跳躍的字眼,還帶著笑,夏溫暖不用睜開眼睛,就能想像得出來宋亦霖此刻像是在家做功課的小孩子,終於等到了下班的媽媽的表情,「歡迎回家!肚子是不是餓了?我買了你喜歡吃的蛋撻哦,還沒到午飯時間,就先吃點這個……」
然而,一句話就硬生生卡在了這裡,沒了下文。
夏溫暖詫異地抬起了頭,順帶撐開了眼皮,便看見宋亦霖手中拎著的袋子「啪」地一聲砸在了地上,男人怔怔地盯著跌坐在地上的女子,隔了好幾秒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暖暖,你怎麼了?!」
宋亦霖趕緊卯足了勁跑到她身邊蹲下,手指觸到她潮濕的外衣,眉毛一抖,「怎麼回事?你……你淋雨回來的?!」
夏溫暖虛弱地朝他笑了一下,搖了搖頭道,「只淋了一點,不要緊的……」
「什麼叫做不要緊,你還懷著孩子呢,怎麼可以這麼不知輕重!快——快把濕衣服脫了!你這樣會感冒的!」
宋亦霖將她扶起來,急得一張俊臉都皺成了一團,一個不小心脫口就成了命令式的口吻,夏溫暖縮著身子乖乖照辦,都不敢直視男人的眼睛。
聽宋亦霖提到孩子,夏溫暖這才有些像是被人一下子從噩夢之中叫醒的感覺,她懊惱地將脫下來的外套貼在小腹上,眉心歉疚地皺起,唇輕輕動著,和肚子裡的寶寶無聲地說著「對不起」。
她真的太自私了,因為一時間消化不了十八年前的真相還有母親的死因,竟然會不顧自己的身體,一點自覺也沒有地在風雨之中亂走,而讓孩子陪著她一起受苦——自己真是個不負責任的母親!「暖暖,抱歉,我口氣有些差……」宋亦霖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在難受,連忙將沙發上的干浴巾扯下來,又拉過夏溫暖的手,放在自己手心搓動著,試圖帶給她一些熱度。
「是我不好,我讓你擔心了……」
「好吧,我們兩個都有錯,那……扯平!」
夏溫暖知道宋亦霖是想讓自己好受一些,這才會意地點了點頭。
宋亦霖無奈地歎了口氣,又撥了撥夏溫暖的頭髮,眉頭皺得更緊,他將那塊干浴巾放到一旁,一把打橫抱起她,嘴裡還念叨著,「不行,擦不幹了。直接去浴室洗個熱水澡吧……」
還沒等夏溫暖開口說話,他已經以飛快的速度將人抱進了浴室,宋亦霖貼在她的耳畔低聲道,「等你洗完了澡之後,要把發生了的事情,說給我聽哦……暖暖,你不要什麼都藏在心裡,那樣太沉重了。偶爾也向我示個弱,好不好?」
夏溫暖一時間啞然。
宋亦霖愛憐地又一次摸了摸她的頭髮,然後轉過身,走了出去。
她想:他是真的能一眼便看透了自己……這個世上除了宋亦霖,還有哪個男人能做到如此?
夏溫暖歎息著,伸手擰開開關,熱水從花灑中湧出,嘩啦嘩啦地,整個空間裡好似只剩下了這麼一種聲音,女子渾身赤、裸地站著,眼睛裡亮起的點點光芒在迷茫的霧氣之中閃爍著,煞是好看。
她在浴室呆了將近半個鐘頭,直到徹底洗去了身上的寒意,才裹著厚實的睡衣走了出來,夏溫暖順便也將想對宋亦霖說的話捋清楚了。
她還是無法將全部的事實告訴他,因為夏溫暖這會已經冷靜下來了,細想過後,夏琳的身世或許沒有疑點,但自己母親的死,恐怕沒有那麼的簡單。
如果真如葉素琴所說,父親一生只愛母親一個人的話,那麼在她因為得知丈夫出軌而出意外之後,夏振海斷然不會有那個心情,讓小三來照顧受不住簡憶柔死亡的這個打擊,而臥病在床的自己。
更加奇怪的是,母親去世之後,父親對她所流露出來的古怪的恨意。
她記得在葬禮上,遺體入殮的時候,夏振海沒有上前看過簡憶柔一眼。
後來遺體被推入焚化爐火化,她在旁邊哭得肝腸寸斷,夏振海隔著那道門,冷冷的眸光盯著某一處,卻是一滴眼淚也沒有流……
夏振海告訴自己,母親只是單純地死於交通意外。
夏溫暖一回國便衝撞上了至親的離世,饒是鐵打的心臟,除了沉痛,恐怕不會生出其他的情緒來。
然而今天葉素琴卻對她說,簡憶柔是因為受不了刺激才會出了車禍……
為什麼,他們兩個人的說辭會不一樣?
到底是誰,說了謊?又為什麼要說謊?
看來,自己又有的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