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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親人 文 / 楚湘雲

    說定的日子,張歆帶著兩個孩子,穿著孝服,送「陳奉賢」的「骨灰」回南安龍尾湖西村安葬。

    四村八鄰,好多人聽說這件奇事,都跑來看熱鬧,好些人見到張歆拉著說「回來了」「辛苦了」,還有人問知不知道他們失蹤親人的消息。

    饒是張歆膽大包天,從不怯場,也被這陣勢嚇到,加上做賊心虛,不由裹足不前。

    兩個孩子更是緊張得緊緊拽住媽媽衣裙,貼在她身上,半步不肯分開。

    林成見狀,連忙帶了余家的三個本地男僕趕上前,攔開眾人,護著他們母子三人往裡走。

    余老太太聽說張歆找到親人,替她高興,又擔心他們母子這趟去鄉下,發生什麼意外,特地命兒子派幾個人跟去。余同知不敢違逆母親,人是派了,考慮到自己的官聲,怕惹麻煩,特別囑咐幾人不得顯露身份。

    然而,林成日常在外走動頗為張揚,人群中有人認出他,詫異同知老爺的管家怎會為回鄉認親的陳家女兒護衛。

    旁邊有人自以為是地說:「這自然是看在陳林氏的份上。陳林氏的事跡已經報到府裡,還要上報朝廷,過不了多久,就會得到皇上表彰,官老爺也要給幾分面子。」

    林成等人心中好笑,面上也只得嗯嗯啊啊。

    張歆聽見,越發好奇這位便宜大伯母。陳大少奶奶說「貞孝節義」。節婦啊,想來溫柔慈愛,循規蹈矩,外柔內剛。

    見到本尊,才知道想當然果然容易犯錯!

    照上面,張歆行禮,依旁人指示喚了聲:「大姆。」

    陳林氏面無表情地看過來,目光尖銳地在她臉上打了幾轉,低聲嘟囔幾句,張嘴就問張歆多大了,哪年生的,生母幾時去世。

    張歆自然是聽懂了,因為暫時不想讓人知道她懂閩南話,還要裝作懵懂,等人翻譯,心中卻已翻轉過幾個念頭。從一般人情上說來,這位大姆應該是最高興見到她的。這麼冷淡,可見不歡迎她這個侄女。不問她爹,先問她娘,是什麼緣故?難道——總不可能叔嫂畸戀,呷她「母親」的乾醋吧?這位可是節婦啊!

    特意回到娘家送叔父下葬,與堂妹相見的陳林氏的兩個女兒顯然也覺得母親這麼問話不合適。大的那個小聲說了句什麼。

    陳林氏不高興了,低聲但嚴厲地斥責了女兒兩句,指示邊上能說點官話的堂侄媳婦原樣翻給張歆聽。

    看來,這個大姆固執嚴厲,性情剛愎,並不是個好相與的,張歆決定敬而遠之,恭恭敬敬地一一回答。

    陳林氏又咕嚕了一句,這回叫張歆聽清了:「又禍害了一個!」

    大姆不滿的果然是她的便宜老爹,只不知是什麼緣故。

    陳林氏又問了一些問題,都是關於張歆的,哪年成親,丈夫什麼時候死的……問話總是很直接,絲毫不懂婉轉。沒有半句涉及陳奉賢,倒也叫張歆鬆口氣。

    張歆不想在稱呼上被改姓,又要孩子跟她姓張,就說自己沒有兄弟,招了個女婿上門,兩年前死了。

    穗娘帶著小羊小強上前給陳林氏行禮,按照周圍人提示,稱呼「阿婆」。

    陳林氏看到兩個孩子,神色柔和起來,摸了摸兩個孩子的頭頂,向張歆感歎了一句:「你也是個苦命的。」指著身邊幾個婦人,介紹說:「這兩個是你姐姐,阿霞,阿彩。阿懷阿祥是你二哥三哥。這是阿懷媳婦。這是阿祥媳婦。」

    幾個女子這才活動開來,上來與張歆見禮寒暄。阿霞有長姐風範,問路上辛不辛苦,在泉州住不住得慣,聽不聽得懂她們說話。阿彩不大說話,文靜地笑著,給張歆倒上一杯溫茶水,又拿出一盤水果給孩子吃。阿懷媳婦拉著小羊小強左看右看,誇獎兩個孩子長得好。阿祥媳婦也看孩子,還伸手往衣服上摸,同另外幾個婦人議論說好料子,好針線,問張歆是不是自己做的。

    這般被眾人環繞搭話,本是辛苦的場合,好在張歆「聽不懂」,只管維持淺笑,省了許多腦筋力氣。

    陳林氏顯然不待見阿祥媳婦,一伸手把小羊小強兩個拉近自己身邊,隨手替他們拍打衣服,嘴裡不客氣地說:「睜大眼看清了,孩子身上是孝服。你哪日跟你妹一樣了,再叫她給你做衣服。」

    這話甚毒,不但阿祥媳婦的爹,連阿祥都給咒進去了。阿祥媳婦臉色變了幾變,張嘴欲說什麼,到底還是忍住了。

    阿霞阿彩阿懷媳婦,還有屋裡這些婦人都是知道緣故的,也習慣了陳林氏的說話方式。只是,這到底是張歆第一天回陳家!她雖是陳家女兒,卻是姓張的,沒在陳家住過一天,說到底是客人。家醜總不好外揚。

    眾人下意識地都悄悄去看張歆的臉色,見她安安靜靜地喝著茶,好像沒聽見一樣,才鬆了口氣,眼神交換,心照不宣地想到:幸虧她聽不懂!

    張歆聽得真切,心裡打定主意日後少與這些親戚來往。家家有本爛賬,貧家小戶也不例外。可別糊里糊塗地叫人拿她或者孩子做爭鬥的道具。

    不過,這些人對他們的熱情也叫張歆感動。為了歡迎她,為了陳奉賢的葬禮,陳氏家族大擺宴席,殺豬宰羊,告祭祖先,招待鄉鄰。好些人家都把預備過年的雞鴨給殺了,湖裡打的魚,地裡收的菜。還請來一隊吹鼓手,一個皮影戲班。湖西村就是過年也沒這麼熱鬧!

    感動慚愧之餘,張歆也覺得難以置信。突然出現的一個外地人,來歷不明,僅憑著三言兩語,知道陳家一點舊事,加上一盒說不清真假的「骨灰」,就得到了整個家族的接納,傾心相待,這在她原來的年代是絕不可能的事!

    這裡的人也太純樸了!陳家的祖先也太單純了!張歆確是陳氏後人,怎麼著也是內部矛盾,不會有心害他們,要是換一個人,別有圖謀——或者,在階級鬥爭厲害的年份——他們還不全得完蛋?!

    她忘了,無產者無畏。南安三個陳姓。另外兩支都有些產業有些權勢,唯獨龍尾陳氏貧窮,默默無聞,要不是鎮上兩個秀才為了提升本鄉本土的名譽,彰顯教化公德,大肆宣揚陳林氏的事跡,報請官府表彰,很多南安人都不知道龍尾還有一支陳姓。

    陳家祖先也是靠海吃飯,本朝太祖開始海禁,日子就不好過,田地少,人口多,大半青壯勞力,都要外出謀生計。陳奉德陳奉賢兄弟算膽子大的,租了條船往東瀛走私,還沒賺回幾個錢,就斷送在海上。為了賠出那條船,家裡落了個傾家蕩產,家徒四壁。那以後,龍尾陳氏就再沒人出海跑船,有田的務農,沒田的也只在陸上討生活。整個陳氏家族的財產攏到一起,也值不了多少,不要說大戶人家看不上眼,就連他們自己都不覺得哪裡值得別人謀算。

    陳林氏的事跡被張揚開,說不定很快就能得到表彰。緊接著,張歆就出現了,告訴他們陳奉賢沒有死,雖然失憶,卻在異地得到很好的生活。不知道張歆有多少錢財,在北方社會地位如何,陳家人看得出來她的生活和境遇比他們要好很多。這一切,讓陳家宗長覺得是很好的兆頭。祖宗保佑,龍尾陳氏要興旺了!

    再說,消息是縣城陳家傳來的,那是南安有數的大戶。他家大少奶奶精明厲害,半縣人都知道。由陳大少奶奶親自見過問過,確定了的,還能有錯?

    至於陳大少奶奶,因為事不關己身,又對張歆頗有好感。在她看來,張歆這樣的人,實在犯不著費勁去同龍尾陳家攀親,大老遠尋來,真見了那樣的親戚,恐怕還要後悔。若不是父命難違,誰會給自己找這樣的麻煩?

    假如,張歆要找的陳氏是另外兩支,怕就不會這麼簡單了。

    另外,靠海吃海,雖有海禁,閩南之地,仍有不少人在海上跑船討生活,一去無蹤影的人不在少數,他們的家人唯有等待盼望,懷著一絲卑微的希望,親人仍然活在天地間的某處,將來的某一天會回來。張歆的出現和「身世」無意中幫他們圓了一回夢,給他們增添了希望。因而,無關的人也為這件事歡欣鼓舞。

    雖然,張歆也看出來,陳氏家族大肆操辦她回鄉葬父,歡迎她的成分,不如藉機給自己造勢揚名的成分多,畢竟心中有愧,想要有所補償,就拿了四百兩銀子出來。一百兩交給大姆,修整祖輩父輩墳塋。三百兩交給族長,替陳奉賢兄弟為族人盡些心意。其實,張歆本想拿出更多,卻是想到自己孤兒寡母,財不該外露。頭回見面,先少給點,將來他們辦什麼事需要資助,再慢慢拿出來。

    林成帶人把白花花的銀子一抬出來,周圍響起一片抽氣聲,全場突然肅靜。

    張歆有點不安地想,好像還是多了,但願別惹出什麼事來,別打亂陳林氏他們的生活。

    不知是不是看在銀子的份上,陳林氏對她態度好了很多,看出張歆吃不慣那些飯菜,又不善於同熱情的族人應酬,就擺出尊長的架子,帶了她退席,交待阿霞阿彩和穗娘一起照看小羊和小強午睡,自己帶著張歆出門遛彎,也不許人跟著。

    她是做慣主的,這些人都不敢違拗。只有那個做翻譯的媳婦說了句:「阿姆,你講話,阿妹聽不懂,我陪你們去呀。」

    陳林氏理也不理,拉著張歆出門左轉右轉,轉到村後安靜地方,指給張歆看遠處的山,近處的湖,半山腰的巨石。

    張歆沒聽清她都說了什麼,因為她突然發現,這個地方她來過!幾百年,滄海桑田,那個湖沒有了,地名變了,可這裡確確實實是後世她住過的那個村子。就像曾叔公說的,陳氏家族很早很早就扎根在這片土地上了。

    眼下她站的附近,後來有一棵大榕樹。某個盛夏的下午,在那棵榕樹下,一個少女舉著一袋魚皮花生,催促竹椅上白髮耄耋正小口小口啜著啤酒的長輩:「快講,快講!講不完不給你吃。」

    猛然間,眼前一片模糊。好半天,發覺陳林氏在搖晃她:「妹啊,怎的了?」

    張歆平復了一下情緒,擠出一個笑:「爹同我說過這個地方。」

    陳林氏愣了一下,點點頭:「他還算有點良心!」看向張歆的眼中,已是一片柔和慈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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