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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第三十一章 該來的總會來 文 / 淹留

    奶奶的病治不好,晚上,我老爹蹲在醫院外的圍牆邊抽煙,他說早應該發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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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醫生說奶奶是腦萎縮,這個病病因複雜,起病緩慢,不易被發覺。後來又突然中風,導致病情加重。以至於到了現在這幅模樣。

    病來如山倒。

    我盯著老爹,不知道為什麼腦子裡有一股邪火往上湧,心裡想的全是他每年只回去看奶奶那麼幾次。

    「你回過幾次鄉下!」我幾乎用吼的說出這句話。

    老爹一巴掌扇我臉上,他眼圈通紅。

    我眼淚往外狂湧,記得沒錯的話,我先前幾次回鄉下就應該察覺到奶奶有異樣的。那時候她說話就有點兒不利索了,經常有些事情要想半天才能說出來。奶奶這會兒中風加上腦萎縮,半身不遂意識不清,再加上人老了,身體虛弱,醫生都讓我們提前做好準備。

    我氣不打一處來,狠狠抹了一把眼淚。

    奶奶即便意識不清,在根本連人都不認識的情況下,依然還念叨著我在上學,不能讓我知道她病了。

    我說這一家子人怎麼都這樣,不管發生了什麼事兒都喜歡藏在心底,奶奶是,老爹是,老媽也是。

    老爹扇我那一巴掌特別重,臉上火辣辣的痛,眼淚止不住往下流,不管怎麼擦都不頂用。

    老爹站在我面前,我看見他全身顫抖,眼眶通紅,卻強忍著不讓眼淚流出來。好半晌,他才從喉嚨裡吐出一個詞:「對不起。」

    我不能明白這個對不起的重量,因為他徹底壓垮了我心中最後的稻草。

    我原先曾覺得這一切都是老爹的錯,都怪他不曾關心奶奶,都怪他少有回鄉,都怪他整天忙於生計。

    都是他的錯,所以奶奶才老了,所以奶奶才白了頭。

    但當他吐出『對不起』的時候,我才知道,我只是想把一切都怪罪在別人身上。那個人就算不是老爸,也會是老媽,亦或者是其他所有曾讓奶奶去主持過喪禮的人。都怪他們讓奶奶這麼操勞。

    我那時候想,也許把所有事情都怪罪到別人身上,心裡才能好受一些。

    不過這事兒怪不得別人。

    生老病死,誰逃得過啊。

    我和老爸在外面站了半晌,老爸終於開口:「回去吧。」

    整理了一下情緒,我和老爸回到病房。

    奶奶躺在床上,我走過去,她已經又不認識我了。我拉著她的手,說我是小六。奶奶的臉上才稍微泛起笑容。

    奶奶一個一個指著屋子中央的人問我他們都是誰。

    我認真給奶奶介紹著:「這是老爸,這是老媽,這是孫叔叔,這是高老頭,這是張翠娥婆婆,那是張停雨。」

    每念一個名字,奶奶就艱難點著頭,和個小孩似的跟著我複述一遍。

    「這是老爸,這是老媽,這是孫叔叔……」我們忍不住鼻子泛酸,奶奶是真的連人都認不出了,只能機械的複述我們說過的話。隨後她又轉向張停雨,說:「這是我家小六的媳婦兒。」

    張停雨一直很安靜,但我們都能看出她心情很差。這十幾年來,我們都很少回鄉下,一直都虧了她照顧奶奶。

    從某種程度上,她和奶奶的感情比我們任何人都要深。

    張停雨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

    我們看著奶奶,心裡頭總有種說不出的滋味。明明認識了一輩子,到頭來卻要重新自我介紹。

    高老頭和張翠娥婆婆也是晚上到的,自從奶奶住院之後,他們已經來過好些次了。我心裡還抱著一絲希望,拉著高老頭問他有沒有辦法。高老頭歎了口氣:「你以為鵝是神仙啊?」

    張婆婆也來過許多次,但每次看到奶奶的模樣,她依然老淚橫流。

    高老頭摟著哭泣的張婆婆,歎了口氣,看向她的眼神滿是溫柔:「鵝家婆子估計也活不了幾年了。」

    我們讓他別瞎說。高老頭揮了揮手,讓我們不必安慰,他說,干他們這一行,早就看透了生老病死。該來的總會來,攔不住。

    他又看向奶奶,告訴我們,其實奶奶也早就意識到了這些,所以才一直住在鄉下,不想給子女添麻煩。

    高老頭說完,老爹咕咚跪在病床前。老媽也忍不住啜泣。

    隨後差不多十二點的時候,因為實在太晚。老爹讓高老頭和張翠娥婆婆兩人去我們家歇一宿,孫叔叔正好開車送他們過去。

    隨後老媽也催促我和老爹回家,這裡留她和張停雨兩人照顧就行了。

    張停雨一直眼瞼低垂沒怎麼說話,在某些時候,她甚至比我還要沉默。

    我一開始不願意走,最後張停雨忍不住開腔:「你好意思呆在這?」

    這句話點燃了我心中的火藥桶,我氣不打一處來,但這股火能沖誰發呢?張停雨?老爹?還是老媽?

    我站在病房前,緊緊咬著嘴巴,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最後只能狠狠捏著拳頭,和高老頭他們一起回了家。

    老爹也和我們一起回了家。畢竟是大人,他再怎麼難受,也能找到一千萬種方法堅強起來,不像我這種小屁孩,只會胡亂衝人發脾氣。

    當夜,老爹下了些麵條給一直沒怎麼吃過飯的高老頭和張翠娥婆婆吃了,等他們睡下之後,又送孫叔叔出去,才回到家躺下。

    我和老爹睡一張床,整夜,我都能聽到他強忍著,又忍不住的輕微抽泣聲。

    張停雨的話卻一直橫亙在我心頭。

    「你好意思呆在這?」

    我整夜未眠。

    第二天,因為老爸還有工作,所以他並不能和我們一起去醫院。

    高老頭看著老爹的背影,告訴我這才是男子漢。人們長大以後,代表的就不是你自己了,他代表的是一個家庭,代表的這個家庭裡的每一個人。他不能只為自己負責,他必須為這個家庭負責。他還得養家餬口,不能說傷心難過,就把所有擔子都甩了。

    「鵝說你學學你爹,哭哭啼啼像個啥樣。」高老頭說。

    張翠娥婆婆點頭表示同意,她拉著我手讓我不要太傷心。

    之後,高老頭和張翠娥婆婆在這邊住了幾日便回去了,醫院這邊只有張停雨和老媽一直都在。

    在醫院裡的這段日子,我經常能聽到醫生和老媽談論奶奶的病情。奶奶現在靠著醫院的這些儀器生存,倘若離開了這些,沒人能保證她還能活多久。

    老媽對醫生說,錢不是問題。

    醫生說,這不是錢的問題。

    奶奶年紀大了,這一倒下,許多病都跟著來了。醫生甚至都不敢動手術,他告訴我們,奶奶身體太虛弱,不適合手術。

    在住院期間,奶奶偶爾有清醒那麼一會的時候,那時候她還能勉強喊出我們的名字,不過也就如此了。

    那期間還發生了許多事,奶奶因為病重,也搶救了幾次。

    在一個月之後,奶奶實在熬不下去了。

    一開始我們每天晚上還能聽到她哎喲哎喲的叫痛聲,但過了幾天,她連痛覺都沒了。

    醫院下了病危通知,並且為了不讓病人死在醫院,開始趕人。

    我們做過無數次努力,但是完全沒辦法。醫生死活不同意繼續住院。

    在病床前,我們拉著醫生還想哀求一下,這時候,奶奶可能是清醒了一會兒,聽到了我們說的話,只是勉強從喉嚨裡擠出了三個字。

    「回去吧。」

    我和老媽淚如雨下。

    老爹知道情況,帶著菜刀怒火沖天的趕來,卻被老媽和張停雨攔下。

    後來老爸想把奶奶安置在城中,高老頭拉住他,歎了口氣,讓他把奶奶送回鄉下。

    之後,奶奶在鄉下渡過了生命的最後幾天。

    她走的很安靜,那天我把她從屋裡抱出來放在躺椅上曬太陽,然後出去了買了點東西,回來的時候他就去了。

    沒有遺言,也沒有交代。

    我甚至沒有聽到她最後再喊一次我的名字。

    之後的事情我已經記不太清,整個人都已經木了。等到反應過來的時候,家裡已經開始舉辦喪禮了。

    喪禮的事情是高老頭和張翠娥婆婆幫忙操辦。

    在喪禮上,我咬著牙一滴淚都沒有流。因為奶奶曾經說過,在喪禮上流淚的話,會污了『先生』離去的路,那樣他們不好走。

    羅胖子不知道從哪裡得到消息,火急火燎趕了過來,他一過來,整張臉都變了,問我有沒有事。

    我說沒。

    胖子看我不對勁,拍著我的肩膀讓我別這樣憋著。

    我讓他別管我。

    之後胖子自來熟樣的幫著高老頭忙前忙後,這胖子有把子力氣,一幹事情辦的僅僅有條。

    高老頭說不添亂的胖子還是挺可愛的。

    胖子說:「這時候了您還開玩笑。」

    高老頭告訴他,奶奶這其實是喜喪。喜喪並不是說,病死了就不是喜喪。這病也分很多種的。奶奶這種明顯就是自然生病,根本就不是那種暴斃而亡。人老了,身體機能下降,誰沒兩個病呢?

    雖然走的痛苦,但她生前也沒有什麼心願未了,這不算喜喪,什麼才算喜喪?

    高老頭說,只是怕到時候不好上路。

    爹媽問他是怎麼回事。

    高老頭詳細說了,我們這才知道,奶奶做七的日子裡有撞七的時候,我們得去討百家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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