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球島。
朝陽升,風醉在紫香等人的伺候下洗漱完,落坐在屋旁石凳上。
直到吃午飯,或者吃晚飯風醉才會動一下,日日如同一個木偶,叫他做什麼就做什麼,不然就像不需要的東西被隨意安置。
除了閻摩問話之類他還會有反應,其他人幾乎在他面前有如透明。空洞而看似清醒的眼眸,任誰也看不懂那眼裡的一片純潔是為了什麼。
紫香眼裡升起一片憐惜,主人對風醉大人使的催魂咒自己能看出來,可是,她紫香不能也做不到為風醉大人解開,而終有一天,即使主人的咒被解開,黑暗也會完全吞噬風醉大人的心。
這種無力感,一如當日自己被變成血族般。
捧起杯冰蓮茶,端到風醉面前。這是自己曾經最喜歡也最捨不得買的茶。那時聽說冰蓮可以美容養顏,可以治百病,小女孩家就暗自記住了。只是一月就四十枚銅板,為了一朵冰蓮攢了好久好久,好不容易攢到二兩銀子了才買到一朵,還是賣剩了店家最後捨給自己的。
意料之中的風醉不會有什麼話,只見他自顧自端過那杯茶,倒了一些給另一個杯子,再倒給下一個杯子。
紫香心裡歎了口氣,雖現在不愁銀錢,但是看風醉此番玩耍浪費,還是微微有些惋惜,別過眼,畢竟自己花了心血製作呢。回想是怎麼喜歡喝上這種略帶苦澀又回涼沁底的茶的,只是初次喝過覺得跟別的的茶似乎相同又不同,然後慢慢迷戀上了它純淨到心底的冰冷,那樣的執著就再也放不下了。
即使是下人,在閻府這樣的豪門內,就算沒有夫人女主的,私下還是充滿了心機算計明爭暗奪。一入侯門深似海,吸引大家去討好去攀登別人的中心就是這閻府的唯一老爺,閻摩。
為了更多的利益,為了更多的私慾,努力的討好今天離老爺近的人,或許明天,就踏著她的肩讓自己夠上更高的地位。
可笑,只是一群下人不是嗎?閻府就中下等丫鬟、奴僕,除了嵐院的是上等,可是工錢確是一級一級呈百倍的翻漲。有的是為了家,有的是為了日後,有的,像自己是為了什麼呢?好像進了閻府就會成了一種習慣,爬到讓別人仰視自己的地位,可還是個下人!
回來後,才發現一切都變了。自己好像永遠置身事外了,每個人都是那麼可笑的用力討好自己,以及之前在嵐院的翠蘭。回過頭來,那時還記得自己也是,得知翠蘭被通知進入嵐院後自己揚起三分妒忌三分巴結三分不甘一分苦澀的燦爛笑容,說:「去了嵐院,工錢不僅翻倍,而且你若伺候得當,離老爺這麼近要是,吶,翠蘭,要是日後成了夫人可不要忘記姐姐我喲。」
自己成為血族後才用這雙能變成紅瞳的眼睛看清,一切都是老爺或者說主人的暗示,每個人心底的不甘,各種的爭奪,你我之間不斷的猜忌,都在墮落,從你進閻府的那刻,這片人類看不見的淡淡血霧裡,就開始,墮落於這片屬於吸血鬼的營造的黑暗。
或許就是這杯冰蓮茶,讓自己感受到沁心底的冷來提醒著自己,尚還保持的一絲清明。小心,再小心的伺候著,把一切當成過眼雲煙,倩倩姐的死,那一腦袋一脖子的血,翠蘭所謂的被遣走,打掃嵐院書房的那片灰黑,果真,最無知的人才是最幸福的人。可以輕描淡寫的死去,然後一碗孟婆湯,可以輪迴了。而自己,連忘記或者輪迴的機會都被剝奪了,你說,什麼人才是可悲的?
果然,自己打心底的還是厭惡這個身份嗎?自閻摩給過自己的血後,變成血族再未吸食其他血液的緣由麼?
「給。」被火紅的衣袖罩著的一隻白皙幾乎透明的手,端著一個小瓷杯在自己面前。
回過神來,紫香看見面前的風醉端著大半杯冰蓮茶在自己眼前。愣愣的盯著,他不是:「你……」最後沉默的接過這杯茶。
那雙紅寶石的眼睛好像有了一絲色彩般,喃喃道:「你好像很捨不得,還分給我。你是個好人。」
紫香本來還歎笑到這人是真傻還是假傻,竟然看清了自己眼底一閃而逝的神情。可是最後一句卻讓紫香眼裡開始有了水霧。
她,是好人。一時間紫香心中湧上千番思緒。委屈,難過,滿足,開心的意思都不知道怎麼表達,背轉身,使勁壓抑住眼底的水意。怎麼成了血族還是容易情緒化呢?
閉了閉眼,呵,她是個好人,吶?從進來閻府後的點滴不露算計別人,管家面前討好賣乖,她的心,也被這偌大的閻府染黑了,現在,染得連人都不是!怎麼說她是個好人?卻還能聽見有人說,她是個好人。
風醉不管紫香現在什麼作態,看著桌上另外兩杯都呈有少許的冰蓮茶,風醉呆了半響,再端起其中一杯較為更少的。
紫香收拾好情緒轉過頭來便見風醉小心翼翼的端起一杯裡面只有一點的冰蓮茶,小小的抿了口。紫香一時有種衝動,讓他清醒清醒的衝動!
明明是一個鮮活華麗的火鳳凰,什麼都不放在眼裡的,活的肆意輕狂的神獸,可以敏銳感覺到自己的想要,看清一個人的本質,為何現在這麼沒有自我,被囚困在這腐爛的血族大宅?被當成任意觀賞的金絲雀,閒暇時來逗一下,忙碌時把你鎖著。這樣,不是錯的嗎?風醉,風醉是神獸鳳凰啊!不是金絲雀!
紫香抓住風醉端著杯子的手,可是風醉一如前些日子了縮回他自己的保護殼,努力維持被自己打破的一絲平衡,小心仔細不被人發現的活在這世上。「風醉大人……」
風醉收回被抓住的手,又端起另一杯茶,目光依舊單純而癡癡的望著,只是這次有了焦距。
紫香張了張口,不知道是為自己還是為風醉感到悲哀。見他沉沉的注視手裡的那杯茶,既不喝也不放開,轉移話題般,問:「風醉大人,這杯是給誰留著嗎?」
沒期待風醉會回答的紫香卻聽到了風醉的回答:「是給他留著的。」
紫香一驚抬頭,迅速問:「他,是誰?」是主人?!風醉大人的回答應該主人吧。都被催魂十日了,這催魂咒十日已是圓滿,還想要什麼答案?雖然他以前有了自己的妻子。
「是……不知道,,,想不起來了。」風醉難受的皺起眉,下意識選擇不想了。
紫香驚訝張大眼,主人這十日是白用功了?還是……默默的看著他又變回那副風輕雲淡什麼都不在乎,一切都不關自己事的模樣,紫香又暗自搖了搖頭。
若不是刻骨銘心的愛戀,連下意識都會疼痛的感覺,怎能讓風醉記得那麼深。主人,你就是得到了風醉的人卻永遠都不可能得到他的心了。即使他被封印的記憶,轉眼就選擇的忘記,你還是輸的。他的一切,已經給出了,沒有多的,也收不回了。
紫香喝淨杯中的大半冰蓮茶,手撫上已經沒有了跳動的胸口,已經死寂了的我啊……望著明明有靈魂卻沉淪黑暗的風醉,而自己不甘卻掙脫不了暗夜的魔爪,紫香透過浸了心底的冰蓮茶,看了眼哪張眉心有鳳凰印記的絕色容顏。風醉大人,這一次,願神保佑。
心底迅速感應了下四周,回轉身,衣袖掃過風醉的衣袖,掩蓋住的手指捏印,暗自給風醉埋了個解魂咒。
臉色微微變得蒼白的紫香,穩步離開。
風醉大人,你在紫香心中依舊是那樣張狂活力不把一切放在眼裡的火鳳凰,所以風醉大人,即使紫香能力不夠,你也要抓住機會,在偶爾想起的瞬間,逃出這片黑暗。你要,幸福。
還有,請原諒紫香以前的過錯……謝謝你說,紫香是個好人。
閻摩處理完賬務後來到風醉這已是黃昏。「用過膳了嗎?」
風醉抬眼,乖乖的答道:「沒有。」
閻摩心下一轉,歸咎別人,看來這幾個廚子是該換換了。「怎麼,是還沒弄好嗎?」眸光微沉,朝著旁邊站著伺候的下人。
兩個丫鬟在閻摩得眼神下瑟瑟發抖,慌忙道:「沒,沒,沒有,是,是公子不吃……」
閻摩不高興的望向風醉:「怎的不吃?一日三餐哪有不吃的道理!上菜來。」
風醉一直靜靜的注視眼前這個男子,說自己愛著的人。愛的人,可是自己愛的人勉強讓自己吃飯?他知道自己忘記很多東西了,可是卻也不願深想,好想知道那些是讓人難受的記憶,所以這個對自己好對自己說的話的人他才信。
閻摩很享受風醉的眼裡只有自己的身影,坐到風醉旁邊位置,拉過風醉的手,將風醉圈禁在自己懷裡,這樣,才有了一種滿足感。
風醉順從的倚在閻摩胸膛,微閉上眼,可是這個說自己愛的他,身上著自己渴望的東西,卻又畏懼的東西。忍不住靠近又想逃離。可以使自己片刻的安靜,但更多的是甩不去的煩躁、愧疚、難過。
閻摩……
見桌上有兩個杯子,一個空的,杯口留有水漬,另一個裡面裝有小半杯水,未被碰過。閻摩揚起嘴角,提前知道我要來嗎?「醉,你在想我?」抬手拿起茶杯一飲而盡。然而,沁心底的涼讓閻摩一陣不爽,本來吸血鬼已經夠冷的了,現在又喝這種回涼的茶。閻摩下意識抱緊了懷裡這具溫暖的,如同木偶的風醉。
風醉輕輕蠕動了嘴唇,剛剛,他好像很不願意給閻摩喝,耳邊緊鐵著閻摩的胸口,卻是一片安靜。他,感覺不到心跳,那種兩個人一致的心悸感。目光由此灰暗下來。
風醉現在又徹底恢復成一個任人擺佈的娃娃,一口張一口合的吃著才上的,被迫不及待的喂到自己嘴裡的東西。
一種空曠的淒涼氛圍,比之更甚的喝了冰蓮茶的涼以及無力感在風醉心底不斷浮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