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好沉,意識越發的模糊,好像陷入一片混沌之中,無論如何都醒不過來。
夢裡。她不知道是真的還是假的,但是她知道這是一個夢,因為一切都顯得不真實,蒙上了一層霧一般,最重要的是她看到了……她看到了自己的夢境。
夢裡的她,眼沒瞎,她看到了上官玄燁的身影漸行漸遠,像是要消失在前方那濃密的濃霧之中一般。
她看到他回首對著她笑,輕輕淺淺的笑容,溫柔並且清淡,但是卻像是告別一般,帶著他的從容……
頌欽猛然伸出手,想抓住他,可是卻什麼都沒抓住。她焦急的出口喊道:「不要……不要丟下……我……」
她不想,不想再一次感受到那中被親人拋棄甚至變賣的感覺,她不想再一次感受到失去父親時的痛苦,感受到自己跪在自己家已經燒成一片廢墟之上的時候,那種孤獨和無助的感覺。
她好害怕一個人,害怕被拋棄,甚至害怕上官玄燁清淡冷漠的目光,這讓她時時刻刻的覺得她就是一顆隨時可以拋棄的棋子。
所以一直以來她很努力的想要做好一切,她拚命地緊緊的抓著上官玄燁不肯放開,因為她不想再一次失去,再一次感受到那種孤獨和恐懼。
上官玄燁輕輕的握住了她的手,雖然她已經在睡夢中很不安穩了,但是卻還是沒有醒來。可是此刻上官玄燁只覺得心裡無比的沉重。
他還記得自己曾經告訴過頌欽,無用的人就只有死,只有有用的人,才有資格活下去。待在他的身邊。
那些話,他現在已經不知道當時自己用什麼樣的心情說出來的,但是那一定不是他的真話……他見到頌欽的第一次,他已經決定要她好好的活著了。
或許他這輩子都沒有說過什麼真心話吧。
然而頌欽卻在他這些違心的謊話之中,痛苦了這麼多年。
「頌欽,我對不起你。」上官玄燁緊緊的握住了她的手,他多想告訴她,當他選擇朝她伸出手的那一刻開始,他就決定了一輩子不會丟下她,不會不要她的。
當初他不會說真話,如今說出來……也已經沒有了意義了。女圍歲弟。
上官玄燁俯身。輕輕的攬住了頌欽的肩頭,將她瘦小的身子緊緊的抱緊了懷裡,她這樣掙扎都沒有醒過來,必然是孟閻給她吃了什麼藥,所以上官玄燁這時反倒不怕弄醒她了。
他緊緊的擁抱她,好像這便是最後一次擁抱她了,他只想緊緊的抱著她,感受她的一切。恨不能將她融進自己的骨血之中。
「可不可不要忘了我……」上官玄燁終於在她的耳邊喃喃的道:「哪怕再痛苦,也不要忘了我。」
他最終還是不甘心,想要頌欽忘了他開始新的生活,他還是不甘心。
他不想讓她忘記他……他這一生,本就沒有什麼意義了,到現在他也沒發生自己活在這個世界上的意義。若是連頌欽都忘記了他……那麼他這一生,究竟是真的存在過嗎?
若是連頌欽都遺忘了他,他會覺得他這一生,好像從未活過一般,毫無意義。
「我希望你就算恨我,怨我……也一直一直,帶著有我的回憶。」上官玄燁喃喃著,閉上了眼睛。
燭光晃動中,他輕輕的吻住了頌欽的唇,似乎要將他的氣息在這一刻深深的融進頌欽的身體裡,叫她永遠記得他。
深深的吻,卻讓頌欽從那擔憂不安的夢中漸漸的安穩了下來,她的眉頭輕輕的舒展開來,緊緊抓著上官玄燁的手也鬆了開來,好像不再害怕了一般。
上官玄燁放開頌欽時,她已經睡得很安穩了,似乎嘴角還掛著一絲笑容一般,就如同一個孩子一般,如同那個雨夜裡撿到她時……
上官玄燁伸手輕輕為她整理好了有些凌亂的髮絲,為她蓋好了被子,可是他不想離開……卻知道自己不得不離開,因為他無法帶頌欽走,他沒辦法帶她走出這苗疆了。
更何況,沒有了孟閻,他也沒有地方可去,因為沒有孟閻,他也熬不過冬天。
如果是孟閻要他的命,別說是有頌欽在他的手裡,就算沒有頌欽……上官玄燁知道自己也是無法抵抗的。
也許這早已經是注定的吧。
上官玄燁突然不害怕了,只是深深的眸子緊緊的鎖定了頌欽的睡顏,然後輕輕一笑,聲音如同魔咒一般在她的耳邊響起,「不論如何,不要忘記我,否則,永生永世我定都不放過你。」
話音才落,燭光又是微微一晃,屋子月白色的身影已然沒有了,如同他來時一般,像是一場夢,除了屋子裡留下他身上淡淡的馨香證明著他來過的痕跡。
頌欽微微皺了皺眉,隨即又舒展了開來……唇瓣輕輕的抿了抿,好像還沉浸在安穩的睡夢之中,嘴角掛著輕柔滿足的笑容。
***
孟閻與墨詔楓兩個人此刻正坐在二樓的正廳裡,孟姜給他們二人各自倒了水,也沒見孟閻要說什麼,看了看墨詔楓也一副正襟危坐的樣子,便歎了一聲:「那我先休息去了。」
說完,便起身離開了。
孟姜知道,孟閻不會在她的面前說什麼,因為從小到大,她與孟閻並非是親生的兄妹,但是孟閻待她卻是極好的,雖然兩個人在一起的日子沒有相處幾年,孟閻便離開了寨子。
那麼多年,不管孟閻在外面幹什麼,孟姜雖然不知道,但是她明白孟閻一定很不容易。
不然這整個寨子裡早在她小時候就迅速蔓延的疾病為什麼會被孟閻治好了?
只是他從來不願意提這麼多年他在外面都做了什麼,又是哪裡來的藥治好了村子裡所有人的病,他總是一個人承擔了一切。
孟姜幽幽的一歎,想為孟閻分擔點什麼,卻什麼也做不到。那年孟閻的母親和孟姜的父親兩個人結為一個家庭,雖然說是兩個家庭組連在一起,但是那幾年還是過得很美好的。
那時雖然他們都還小,但是父母恩愛,孟閻待她也很好,他們一家人其樂融融。
只是很快,寨子裡就不那麼平靜了,突然蔓延起來一種怪病,不僅僅是孟姜他們生活的寨子,許多的寨子都被這疾病所困擾,那是一種專門發作在成年男女身上的病,發病時痛苦不堪,猶如萬毒噬心。
而得了那病,每發作一次,好像人的心智就會跟著喪失一分。
到了最後,寨子裡出了許多沒有表情,不聽人言,如同傻子一般的成年人,而這些人若是只是呆傻倒好,偏偏平日裡呆傻著,卻突然會發瘋,見人就一陣咬,不論是不是自己的親人朋友。
那段時間裡,寨子的人都不敢隨意出門,而那些失去了意志的呆傻之人也被關押起來,可是那些人發病時那種狠戾和暴躁卻壓制不住,而且發病時,那些人的雙眼赤紅,力量也會比平常人大好幾倍。
他們根本無法管制!
孟姜的父親便是被這些暴動的病人活活打死了,孟閻的母親傷心過度卻也突然染上了那該死的疾病,在兩次突發萬毒噬心的痛楚以後,未免自己失去心智變成殘暴的殺人兇手,自己了結了生命……
從那以後,孟閻就變了個樣,那時候他與孟姜都還沒有成年,也不會得那怪病……
寨子為了生存不得不將那些失去意志力的病人殺死,可是之後那怪病還是蔓延的越來越厲害,幾乎寨子裡的成年人都犯了病一般,那情況實在嚇人得很,更是無法抑制。
後來寨子裡出現了一個怪人,一個殘疾,身子好像只剩下一半,沒有腿腳……整個人都埋在一片黑紗的籠罩之中,看起來恐怖異常。
卻也是這個自稱鬼剎的怪人,說族人們的反常並非是病,而是中蠱……
在苗疆,蠱蟲種類很多,但是這樣大規模的卻很少有,而且這樣將所有人都毒害是有什麼企圖?
那時苗疆的成年人已經沒有剩下多少,而這個怪人卻抑制了蠱毒的發作,卻也只能抑制無法根除,那以後中了那可怕蠱毒的人們發病率很低,傷人的次數也越來越少,但是人們身上的蠱毒卻是驅散不了,而且越來越多的成年人中蠱。
那個鬼剎說,這世上只有一樣東西可以完全根治並且解除他們的蠱毒,他需要一個人作為他的幫手,但是這個幫手卻得吃下鬼剎的毒藥,鬼剎從不相信任何人,所以只有他掌控了別人的性命,他才會安心。
那個時候寨子的人都猶豫了,因為吃下毒藥後自己便身不由己,而且鬼剎的模樣一看便不是好人,所以大家都猶豫了,那個時候卻卻只有孟閻站了出來,他毫不猶豫地吞下了毒藥,和鬼剎離開了苗疆,去尋找那唯一可以解救族人的解藥。
孟姜一直都知道,其實寨子裡其他人是死是活如何孟閻根本不介意,他那樣做,只是為了保護她這個妹妹……因為她總有成年的一天,而這蠱毒異常奇怪,哪怕是寨子裡的人跑出去,離開苗疆,也還是逃不過!
所以孟閻確定,這蠱毒只要是苗疆的人,也許就永遠也逃不掉,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是孟閻卻知道,唯一的辦法就是徹底根治!
他以前答應過自己的母親,當孟薑是自己的親生妹妹……在母親臨死前,他發過誓,一輩子保護她。
任何的機會他都不會放棄,孟姜會成年,他也會成年,總有一天他們都逃不過那蠱毒的毒害!所以他寧願孤注一擲,隨著鬼剎離開苗疆,一走就是好幾年……從來沒有回來過。
直到他找到了解藥,他回到了寨子,用他手中的藥丸救了整個寨子。
期間他從沒有跟孟姜或者寨子裡的任何人說過他究竟哪裡來的解藥,究竟與那鬼剎在外面經歷了什麼,他從沒有說過。
但是鬼剎狠毒又陰冷,之前在寨子裡時就表現出那種近乎變態的陰狠。孟姜知道,孟閻與他在一起,一定沒少吃苦,沒少受折磨。
可是孟閻從來不說,孟姜知道那是孟閻保護她的方式,所以她也不問,只是心裡的苦楚和擔憂只能自己吞下了肚子,只盼望自己再有用一些,什麼時候真的能幫助孟閻就好了。
孟姜心事重重的離開,二樓的正廳裡氣氛也很嚴肅,墨詔楓坐了片刻,直到聽到孟姜的腳步聲遠離,方開口道:「你叫我下來,到底有什麼事情?」
孟閻的眸子低垂,微微一晃,歎道:「是關於頌欽身體的事情,我想跟你談談。」
「她的身體怎麼了?」墨詔楓一聽這話,便打起了精神。
孟閻卻搖了搖頭,「頌欽的身體不太樂觀,不過我會盡最大的力讓她活著,只是還有一件事情,我想問問你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