頌欽轉身坐在銅鏡前梳洗打扮,穿好了衣衫以後,順便將自己最近幾日來的生活用品都收拾到一塊,花了不少時間才推門出去。剛走到甲板上,就聽到有人喊道:「碼頭到了!快看」
頌欽趕緊上前幾步,此刻已經是深春了,但是西境的早晨卻依舊有幾分涼意,天空異常的通透,眼前一望無際,江河寬大,流水徐徐遠處的碼頭也異常的熱鬧。
距離碼頭其實還有些遠,碼頭的東西看不大清楚,可是能看到碼頭邊上豎起的西境的旗幟,跟藍天一個顏色,藍天白雲,金龍騰飛,那旗幟迎風飛揚。襯托的旗幟上的金龍也越發的栩栩如生。
碼頭兩側排列著整齊的士兵,還有一群人靜靜的守在一旁,這麼遠就能看到有人拿著鮮花朝船這邊不停的招手,看不清楚他們的表情,卻能感受到那種熱切的心。
一眼望去,不只是來迎接他們的人,那些人身後是一片寬闊的草地,樹木有序的排列在側,草地平整,鮮花怒開,頌欽順著景色看向很遠很遠的天際,這才隱約在遙遠的遠方看到連綿的大山直立雲間。
「你不知道西境早晚都很涼,這還沒入夏。小心受寒!」墨詔楓不知何時已經走到了頌欽的身邊,手裡的披風極其自然地披在了頌欽的身上,然後轉過她的身子,細心的繫好了帶子。
「謝謝。」頌欽看著他輕輕的笑了。又看向遠處,船越來越近,已經能聽到遠處人們的呼喚,「殿下恭迎殿下回來!汝陽王殿下!歡迎回歸西境」
這時頌欽才注意到,在士兵們分裂開的歡迎隊伍中。有一群人嚴正以待整齊戰列,個個身著朝服,應該是文武百官,在百官之後,一頂巨大的龍攆停在中央,十六人的轎夫站立在側,宮娥太監們個個精神站立。低眉等在一邊。
那人就是墨詔君吧?
看到那人,頌欽不由得皺了皺眉。
碼頭被士兵們隔開的地方,是一群手裡拿著鮮花歡呼著的老百姓們,比起百官門的嚴肅,百姓們顯得更加的熱切,各個笑臉盈盈,沒有無規矩的混亂,看著他們。連頌欽這個與這片土地無關的人,都覺得心裡暖暖的。
看向墨詔楓,被自己國家的子民們熱烈的歡迎著的感覺,第一次回到故鄉,第一次感受到這樣的熱情,他一定很感動的吧。
頌欽深深的呼吸,把視線放到碼頭上,墨詔楓也目不轉睛的看著一點點靠近的碼頭,他緊繃的臉上有異常明顯的緊張,眼睛裡的熱烈也是掩不住的,畢竟這是他的故鄉吶。
頌欽看著這樣的墨詔楓,心裡又覺得安慰了不少。
他真的是很懷念自己的家鄉,恐怕世界上沒有一個人是不熱愛自己的故土的,即便他從來沒有回來過!
此刻看到他眼內卻掩不住的激動,頌欽覺得幸好他們決定回來了,因為如果最後決定不回來了,那麼墨詔君一定會後悔的。
船終於靠岸,到了碼頭拋下船錨,搭上了甲板,船上的所有人,包括傭人們和鬼叔都規矩的站立在兩邊,等著墨詔謙先走。
歡呼聲愈發大了,文武百官們也個個翹首以盼,頌欽看著突然間身體有些僵硬的站在原地的墨詔楓,忙提醒道:「快下船啊,我們到了!」
墨詔楓彷彿才回過神來,看了頌欽一眼,露出了一抹自信的笑容,他堅定的拉住了頌欽的手,毫不猶豫的看著頌欽道:「我們一起下去。」
「啊?」頌欽一愣,「這樣不太好吧?」
「沒什麼不好的!我寧願讓全天下的人看見!」墨詔楓說罷,直接拉著她的手就朝著甲板走去,也不管頌欽的意願。
頌欽頓時渾身一僵,有那麼一刻,腦袋裡似乎迴響起一個聲音來。
『我要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你是我的女人。』
那個遙遠的聲音再一次迴盪在頌欽的腦袋裡,是她早已經選擇了掩埋的回憶,頌欽只覺得腦袋一陣疼痛,突然有一種想要逃走的感覺,可是墨詔楓那樣緊緊的抓住了她。
她只能倉促不安的跟在他的身邊,腳步虛浮,她側頭目不轉睛的看著墨詔楓,看著他自信的側臉,完美精緻的輪廓,俊美的眉眼,還有他長長的睫毛
她就目不轉睛的看著他,一直跟著他走下甲板,走到了碼頭上。
頌欽在心裡一遍又一遍的對自己說:
他不是上官玄燁,他不是上官玄燁!
他不是那個惡魔!
「參見汝陽王殿下!」猛然傳來的文武百官們參拜的聲音,嚇了頌欽一跳,或許是墨詔楓也有那麼一刻的愣神,頌欽下意識快速的收回了自己的手。
那已經佈滿冷汗的冰冷的手,就那樣從墨詔楓的大掌裡滑過。
墨詔楓錯愕的轉眼看向頌欽,此刻她的臉色異常蒼白,她深情倉皇不安,腳步一點點的搖晃著後退著。眼前跪滿一地的文武百官,在頌欽眼裡似乎是什麼恐怖的東西一般,嚇得她一直後退著。
「頌欽?」風吹過他的手掌,掌心沒有了她的手,那裡空蕩蕩的只留下一陣冰冷。墨詔楓壓住心裡那一點的滄然若失,擔憂的道:「頌欽,你怎麼了?」
頌欽搖頭,慌亂的搖頭,這一刻她甚至連自己的眼睛該看向哪裡都不知道,遠處跪滿了人,看著墨詔楓一步一步朝她走來,朝她伸出了手。
「頌欽?」當墨詔謙再一次叫出她的名字時,她昏花的眼彷彿一瞬間看到了上官玄燁的眉眼,冰冷的眉眼,一字一字冰冷的叫著她的名字,那雙手就朝她伸出來了。
那掌控了她整個人生的手,竟然再一次朝她伸來,她只能無比的驚慌,那種恐懼壓迫得她彷彿窒息了一般。
可是當墨詔楓就要抓到頌欽的時候,一個清脆的女聲,帶著無比的欣喜,那樣甜美驚喜的叫道:「詔楓哥哥!」
墨詔楓一愣,他伸出去的手還沒有碰到頌欽,就已經被一個柔軟的身子緊緊抱住,那迎面而來的女子鬆開他然後一把挽住了他的手臂,親熱的貼在了他的身邊,嬌笑道:「詔楓哥哥,你終於回來了!」
墨詔楓腦袋一下子有些反應不過來,他看著眼前穿著粉色的宮裝的少女,她長相甜美,雙水靈靈的大眼睛彷彿會說話一般,正欣喜的看著他。
「你你是」墨詔楓發現自己一時間也想不起來眼前這甜美的少女究竟是誰。
「我是湘鈴啊,你竟然不記得了!越湘鈴啊,那個時候我們在東陵見過的,我那時候這麼高一點」越湘鈴伸手比劃著自己的身高,開心得彷彿要跳起舞來一般,似乎一點也沒有將墨詔楓不記得她的事情放在心上。
「湘鈴?」墨詔楓怎麼會忘記呢?
越湘鈴啊竟然是她。他記得這個女孩子,只是在他的眼裡,越湘鈴還只是一個小丫頭,他們曾經見過一面,那是西境的朝臣來賀,她隨著一起來的,不過那時她才到他的腰際那麼高,根本還是個孩子。
如今一轉眼,竟然已經長大了。
墨詔楓好幾次都想掙開越湘鈴的手,可是她似乎沒有一絲察覺,不論他怎麼避讓,她都緊緊地抓著他,開心地看著他。
「你終於想起來啦,我就說詔楓哥哥怎麼會忘記我,而且陛下哥哥都說你不會忘記我的!」越湘鈴一臉青春少女甜美的可愛的笑容。
見她還想說什麼,可是墨詔楓已經沒工夫顧她了,焦急的轉眼看向剛才頌欽的方向。
她還站在原地,似乎已經冷靜下來,就那樣站在一邊,平靜地看著他們兩個人。
墨詔楓看不懂她眼裡是什麼神色,只是看她似乎已經擺脫了剛才的恐懼和驚慌,這才算放下了心,剛才不知道她怎麼了,但是墨詔楓知道,她一定是想起了什麼,叫她害怕的事情。
頌欽確實是冷靜下來了,剛才的一切景象都那樣的恐怖!彷彿一瞬間,一切都扭曲了,在她的眼裡,全部都扭曲了,所有的人都詭異的看著她,嘲笑著她,甚至連墨詔楓的臉,也扭曲成了上官玄燁。
那樣恐怖,他冰冷的看著她,他朝她伸出來的手,如同一座大山一般,想要活活將她壓死一般。
可是她竟然那樣軟弱的逃開了,她不想的,可是當她的眼裡看到那些扭曲的畫面時,彷彿置身地獄她恐懼,害怕,她不得不逃開,她腦袋裡什麼都沒有!
那種感覺她真的不想再體會第二次。
但是當越湘鈴的聲音突然響起,一瞬間叫醒了她,彷彿她突然從地獄回到了現實,一切又恢復了正常,她甜美清脆的聲音如同夜鶯一般,那樣的好聽,將一切黑暗和扭曲都驅散了。
天空還是剛才看到的藍天白雲,文武百官還是那樣規矩的跪在地上,墨詔楓還是墨詔楓,他一臉擔憂的看著自己,而她逃開了他的身邊,想過去已是不可能了,他身邊如今有另一個人站在那裡拉住了那本來是朝她伸出來的手。
頌欽的臉色一片蒼白,但是她還是看著墨詔楓笑了笑。
因為他的擔心,她對他笑了起來,朝他點點頭示意自己沒事,這才感覺到他擔憂焦急的眼睛平復了一些。
「皇弟,歡迎你回來!」
冷冽的聲音,彷彿是這春日裡突然刮過的一陣不和諧的冷風,將所有的人都覺得空氣瞬間下降到了冰點,一陣壓迫之氣迎面而來。
一直安靜的龍攆,此刻四周的輕紗被風微微吹起,一隻手掀開了輕紗,一道黑色的身影便從龍攆裡走了出來。
高挑的身軀,黑色的龍袍讓他高貴中帶著冰冷壓迫的氣息更加濃重,完美的身影高高在上的站在龍攆上,一股尊貴的威嚴油然而生,彷彿那身龍袍,似乎天生就該穿在他的身上一般。
高高的金色冠冕,額前垂下的珠簾擋住了他的眼睛,珍珠瑪瑙串成的珠簾,黑白相稱,配上那一身尊貴的龍袍,顯得異常的嚴肅。
那冷峻的臉龐,幾乎是老天精緻的雕刻,在珠簾微微晃動間,頌欽看到了一雙無比深沉的眸子,珠簾上的黑瑪瑙似乎都被那一雙黑眸襯托得黯然失色。
剛毅的輪廓,精緻的五官,冰冷的表情,那銳利深沉的眸子,帶著一種天生的威嚴和霸氣,銳利得如同雄獅,叫人無法正眼去看,彷彿多看一眼,就要被那犀利的霸氣凌遲一般。
頌欽渾身一顫,竟覺得無比的害怕那一身比上官玄燁還要讓人懼怕的氣勢瞬間壓制全場。女尤豆號。
「皇兄!」此刻,墨詔楓才順手避開了越湘鈴的糾纏,朝前幾步,站在了墨詔君的身前,正要行禮時,墨詔君已經一把抬住了他的胳膊,他輕輕展開了一個笑容,卻也不叫人覺得柔和,聲音更是低沉,「好不容易回來,不用多禮了!」
「謝皇兄!」墨詔楓跟著也笑了,墨詔君的笑容雖然霸道有餘,可是總算總比不笑要好,氣憤因為他們兩人的笑容也總算是緩和了一些。
「你的新王府建成還需要幾日,宮裡為你準備好了宮殿,終於回來一次便在宮裡多住幾日,也好與皇兄敘敘舊!」聽不出來墨詔君的話是客套還是真心,因為一切彷彿都在他那威嚴凌厲的氣息下被掩埋了。
「臣弟謝皇上隆恩!」墨詔楓似乎已經習以為常,道謝之後,後頭看了頌欽一眼,朝她微微一笑示意她不用擔心,這才轉頭道:「皇兄,臣弟還有一事相求。」
「孤知道!」墨詔君不等他說完,已經點頭道:「頌姑娘的住所孤已經安排好了。」
說罷,墨詔君的眼隨意在頌欽身上掃了一下,頌欽身體僵直只覺得如同被利箭穿身了一般,沒有一絲能夠躲避的機會,不由得低下頭。可是他們之前在東陵鬧得那樣不愉快,加上頌欽心裡對墨詔君更是沒有緣由的厭惡,自然也不甘被他的氣勢唬住。
微微行禮,低頭冷聲道:「謝陛下!民女便恭敬不如從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