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母的娘家姓何,跟著丈夫從原籍陝西來到京城後,由於兩地相隔太遠,就再也沒有見過娘家人。{純文字更新超快小說}娘家三個兄弟裡面,只有何三舅走了讀書的路子,年紀比傅老太爺小幾歲,際遇卻是天壤之別。
傅老太爺有經天緯地治國之才,曾經兩度受薦御前,從一名九品的翰林侍講,一路不斷青雲直上,直到最後成了皇子師、帝師!
而何三舅如今四十多歲,還只是一名小小的九品縣學教諭。
這一次,多虧了傅老太爺動用人脈為其周旋,謀到了一個國子監錄事的缺位。
雖說依然還是九品官職,但卻是從地方調任京畿,等於變相的升職,況且以何三舅的年紀,至少還有十幾年時間往上爬,應該還有烏紗帽變大的機會。
傅母確定了消息以後,高興得連著幾天都沒睡好覺。
宋氏早就讓人收拾了一個小院,預備給何家的人安置。
京城裡頭房子貴,傅家的宅子四進四出還外帶花園,若不是皇帝御賜,當年要買下來只怕也是艱難。想那何家亦不是大富人家,房子肯定不是說買就隨手買的,必定要挑選斟酌一番,且得費些日子呢。
何家是進京做官的,斷然沒有長期住在親戚家的道理——
既然只是暫住,宋氏自然要做得大方周到一點,以便討了婆婆的歡心,也讓丈夫知道自己賢惠。
因此不用婆婆多交待,就把小院收拾得妥妥帖帖的。
這邊宋氏讓人送走了寶慶祥的人,吩咐簡媽媽抱起初盈,又喚來初容和初芸的奶娘,再叫上初慧,一行人往上房那邊趕過去。
至於兩位姨娘,那是沒有見親戚客人資格的。
傅母是年近半百的人了,有生之年再見到娘家人,自是欣喜非常,直到宋氏等人趕來時,激動的情緒還沒有完全平復。
何家的三舅母前年過世了,何三舅身邊只得一個通房丫頭,膝下沒有兒子,兩個女兒嫁了一個,幼女何九兒尚且待字閨中。
「這是你大表嫂。」傅母指了宋氏,與旁邊何九兒笑道:「聽說你們要上京城來,一早就收拾好了院子。」又道:「往後彼此住得近,你也方便時常過來坐坐,平日好陪著我說說話。」
「大表嫂。」何九兒起身道了謝,神色間有幾分小心拘束。
宋氏滿面含笑,讓人給了提早準備好的見面禮。
何九兒自然要還禮,她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拿不出貴重之物,給傅母做了一雙鞋子,給宋氏的是一個荷包。
雖不值錢,但勝在是自己做的一份心意。
「娘,我來遲了。」門外進來一個年輕媳婦,臉型略方,穿得也很素淨,襯得身形更加清瘦單薄,好似渾身都是硬邦邦的骨頭。
傅母與何九兒介紹道:「這是你二表嫂。」
何九兒起身喊道:「二表嫂好。《免費》」
「表妹不用多禮。」馬氏笑了笑,她的見面禮是一對金耳環,比起宋氏給的金釵薄了許多,但她不是當家主母,倒也說得過去。
何九兒謝了,一樣給了一個自己做的荷包。
馬氏看了看傅母,趁空解釋道:「方纔正要出門,偏巧榮哥兒淘氣崴了腳,只好先去瞧了瞧,幸好沒什麼事。」
傅母聽見沒事,隨便問了幾句便不再提。眼下心思都在娘家人的身上,又讓幾個孫女兒上前來,一一給何九兒介紹了。
初慧大大方方福了福,「九姨好。」
何九兒在家中的堂姐妹裡排行第九,大約是女兒不受重視,連正經名字也沒有,姐妹們都是以大小順序為名。
早就知道傅家矜貴有身份,生怕露出寒酸氣、土氣,特意用私房銀子扯了料子,趕了一身新衣出來。上著藕荷色的半袖小衫,內裡蔥綠色的抹胸,下面一襲月白色的多褶繡裙,搭配的甚是清雅乾淨。
原本就是小小巧巧的瓜子臉,柳葉眉、眼角微翹,被衣衫裝束一襯,再加上身形纖細嬌軟,頗有幾分弱柳扶風之態。
對著初慧含笑點頭,給了一塊自己繡的手帕子。()
宋氏瞧了瞧手帕上的繡花,又再看了看荷包,笑著誇道:「好鮮亮的活計,我們阿慧可要多學學了。」回頭朝婆婆笑了一句,「九表妹是個難得的,不愧是何家的女兒。」
傅母自是愛聽這樣的話,笑道:「看你說的,九兒都要害臊了。(免費小說)」
初容和初芸挨次上去,跟何九兒打了招呼,得了一塊帕子,輪到初盈時因為她年紀最小,則是簡媽媽牽著手上去的。
初盈極其不情願,奈何力氣太小掙脫不過,可是人雖然走上去了,卻是半個字也不肯開口,——原來前世裡,自己在這個時候就見過何九兒了!
「小姐,快叫人啊。」簡媽媽逗道。
初盈扭了頭,深深的埋在了簡媽媽的脖子窩裡,無論旁邊的怎麼逗她,都不肯回頭叫人,——好在她還才兩歲多,眾人也沒有當做一回事。
簡媽媽怕宋氏責怪自己沒教導好,陪笑解釋了一句,「想來四小姐是害羞了。」
何九兒忙道:「小姑娘家,膽子怯一些也是有的。」為免氣氛尷尬,還拿著自己做了例子,「我小的時候,比盈姐兒還要害羞得多呢。」
眾人說說笑笑,很快把注意力岔了過去。
初盈卻覺得週遭安靜下來,別人說什麼,都一律聽不見了,心底只有一個聲音再不斷重複,——不可以,絕不可以!
何九兒,絕不可以再成為自己的繼母!
何家的人住了下來,安置在傅府東北角的一個小院子裡。
傅母心疼侄女,念著她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身邊沒有母親姐妹,因此發了話,將來何三舅買了房子搬出去,何九兒也是要留下來的。{純文字更新超快小說}反正傅家人口不多,東北角的那個小院子一直空著,再來幾個何九兒也住得下,另外還給她添了兩個丫頭。
何九兒在家的時候,因為家裡不寬裕,身邊除了乳母何媽媽以外,丫頭們都是家人一塊兒使喚,如今添了芳菲、煙霞,倒比從前更像個小姐了。
傅母對她好,她自己不會不知道人情冷熱。
姑侄兩個越處越親熱,越說越投契,——傅母的孫女年紀都小,最大的初慧也不過才十歲,正愁沒個可心人兒解悶,偏巧何九兒就來了。
這就好比那久旱逢甘霖,瞌睡的人遇著了枕頭。
相處了一段時間,傅母待何九兒比親孫女還要親,連初慧等人都靠了後,但凡吃的、穿的,頭一個想到的必定是這個侄女。
有次私下閒話,馬氏笑道:「咱們這位九表妹,可真是投了老太太的緣法了。」
宋氏聽了只是一笑,沒有多言。
自己這個婆婆,性子素來就不是太通透,也不怎麼好捂熱,一顆心更是偏向娘家偏得厲害。當初還沒有上京的時候,但凡傅家得了鮮亮的料子,吃了新鮮的果子,婆婆都恨不得分給娘家一份。
馬氏進門的時候,傅家已經在京城落戶了,並不知道婆婆從前的事,猛地一見婆婆偏心娘家侄女,——兒媳們貼心貼意的伺候討好,現如今反倒不如一個外人,想來心裡難免有些不平。
只是自己是做長媳的,斷然不會跟妯娌說起婆婆的不是。
在宋氏看來,婆婆雖然有些私心、又魯鈍,但卻沒有刁難過做兒媳的,總比那些橫豎看兒媳不順眼,動則拿捏給氣受的好得多。
自己的兒女,有自己和丈夫疼愛就夠了。
平日按照傅家女兒的標準,給何九兒撥了月銀,裁衣服、買首飾什麼的,也是一模一樣的一份。因為何九兒的針線活計不錯,還讓初慧問她多學學,實則是想讓女兒多一個玩伴,——成天面對一群小妹妹,實在是無趣了些。
何九兒客居在傅家,縱使有親姑母疼愛關照,也免不了小心謹慎,對初慧自然是有應必答、知無不言,顯得十分柔和溫順。
初慧突然多了一個能說話的人,心裡自是高興,雖說名分上是表姑侄,但是年紀差不不多,私下只拿何九兒當姐姐看待。每天去給祖母晨昏定省後,都要和何九兒一起說說話,或是相邀一同去花園裡玩兒。
看著母親和姐姐對何九兒的態度,初盈只覺心裡堵得慌。
可是自己又不能說,說了也沒有人信,好端端的更沒法攆何九兒走,小腦瓜翻來覆去的想了許久,也沒能想出解決的法子。
不過卻猛然懂了,為何前世姐姐要和何九兒針鋒相對。
試想一個被自己信任當做姐妹的人,一轉眼,卻變成了自己的繼母,——任誰也難以接受這種事!便是不論感情論年紀,何九兒只比姐姐大四歲而已,「母親」二字,無論如何都叫不出口。
可是這落在祖母的眼裡,便成了姐姐的不是,不知禮、不尊重繼母,更是輕視了何家的人,等到姐姐訂下外省的親事時,祖母連一句話都沒有過問。
前塵往事,即便只是回憶仍舊意氣難平。
「阿盈?」初慧瞧著妹妹在發呆,含笑摸了摸她的小腦袋,「最近怎麼了?也不肯出去玩兒,整天悶在屋子裡做什麼?」
初盈搖頭,「不想玩兒。」
「你等等。」初慧把手上的小裙子對著她比了比,笑道:「快要縫好了,等下給阿盈穿新裙子。」
衣服縫起來太複雜,宋氏讓女兒由淺入深的慢慢學,先給初盈做一條小裙子,布料已經教她裁剪好,只要拼湊起來就差不多了。
「大姐。」初盈伸手環抱住了她,輕輕貼了過去。
「盈姐兒又撒嬌呢?」何九兒站在窗戶外頭,——在傅家住了一個多月,比起當初熟絡許多,因已經說了話,丫頭們也就不再通報。行動間好似弱柳扶風,進門笑道:「我小的時候也一樣,跟在姐姐身後像個小尾巴似的。」
初慧把針線放到了一旁,笑著讓了坐,「我看九姨是個穩重的,難不成小時候也一樣淘氣?阿盈前段兒還不這樣,最近越發得粘人,跟個糯米糰子似的,教人甩都甩不開手。」
初盈十分厭惡何九兒,要不是怕家裡的人疑心,連招呼都不願意打,叫了一聲「九姨」,便嚷嚷著要去玩兒出了門。
何九兒雖然覺得她不好接近,但也沒深究,畢竟年紀小怕外人不奇怪,況且她是來找初慧說話的,對個小不點兒沒有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