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無雙生氣歸生氣,但冷靜下來,還是不放心霍延霆一個人在醫院,便讓護士在病房裡給她加了張小床,晚上監督他別工作太遲。夜半,也不知道幾點,感覺就是深夜,迷迷糊糊醒來,見霍延霆站在窗台邊抽煙,目光幽幽盯著花玫瑰,眉頭緊擰,化不開的愁緒。
在她印象裡,他一向自信倨傲,彷彿任何事情都難不倒。只有涉及程立雪,才會像正常人一般,充滿憂愁。剪影濃縮在月光中,很是單薄,能輕易感覺到他的脆弱。
她就這麼靜靜看了他許久,直到他感覺到她的目光,回頭。脆弱迅速被冷漠冰封,又變得彷彿堅硬無比,目光銳利如刺,看得她心顫了一顫。「你……怎麼起來了?」
他不理她,又轉過頭去。她想了想,起身,走到他身後,問:「又在想她?」
「不用你管?」
「需要人聊聊嗎?別用這種眼神看我,我平時再專橫跋扈,也總有能當知心姐姐的時候?」
「我不想談。」
「憋在心裡,不是更痛苦?如果你真的那麼放不下她,為什麼不重歸於好?」
他略帶諷刺地反問。「這是你內心的想法?」
「不是?但我怎麼想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怎麼想。和背叛自己的人,重新在一起,確實很愚蠢。但更愚蠢的是,為了顧及所謂的驕傲和自尊,狠心拒絕自己愛的人?」陸無雙語重心長道。「換做以前,我也覺得自尊比什麼都重要,這種想法簡直是瘋了。可是,幾年的感情,怎麼能說忘就忘?愛情,本來就會讓人卑微,低入塵埃。」
一如現在的她?
曾經多麼驕傲,以為尊嚴大過天,遇到他之後,還不是照樣卑微?不甘心又怎麼樣?嘲笑自己又如何?始終敵不過內心的衝動,身不由己。明知道喜歡上他的結果必定是身心俱傷,卻還是一步步陷了進去。
像現在,還要勸和他和前女友,她自己都鄙視自己。可喜歡一個人,不自覺就會設身處地為對方著想?以他的感覺為重,不想在他臉上看到一點不開心。
「卑微?」霍延霆冷冷一笑,眼睛微微瞇了起來。「你以為我沒有卑微過嗎?可最後她還不是頭也不回地離開?」想到當時自己竟然去求她留下,求她不要離開他,卑微得像狗一樣,全身就充滿了怒意,為自己感到恥辱?
「但現在,她回來找你……」
「那又怎麼樣?」霍延霆冷漠地打斷她,「她遇到另一個人,輕而易舉背棄了我們幾年的感情,不留一點餘地。現在對方拋棄她了,就想到要來找我?你說的沒錯,我他媽就是她的一個備胎?我不會再作踐自己?」
「……」陸無雙不禁歎了口氣。「你要真能做到對她完全免疫才好,不會像現在這樣……每次她一出現,你的世界就好像天崩地裂。」
霍延霆瞪向她,她立即靜若寒蟬,摀住嘴巴。「你就當沒聽到?」
兩人長久沉默,他點燃了第三根煙,繼續吞雲吐霧,煙霧迷濛了他的眼,顯得悠遠深沉。一張口,嗓音沙啞得厲害。「如果有一天,我一無所有,你會離開我嗎?」
她想都沒想,脫口而出。「不會?」
他涼涼一笑,譏諷。「說得好聽,女人就是善於蜜語甜言?」ube5。
「如果你不相信我,那又何必問我?」陸無雙也淡淡地笑了,「承諾,本來就是這個世界上最虛假的東西。說得再好聽,也不及做一件最簡單的事情。我說不會離開你,你完全可以當笑話來聽。但如果有一天,你真的一無所有,你會看到,是誰仍陪在你身邊。」
她沒有為自己辯駁,沒有再信誓旦旦地發誓。可就是這麼簡單一兩句話,卻突然能觸碰到霍延霆的內心,讓他動容,甚至有些相信她。只是,程立雪曾經不也這麼說過嗎?最後還是選擇了一個在她看來更優秀,更值得托付終身的人。女人的承諾,果然還是信不過?
爾後,陸無雙想起了點什麼,又自嘲地搖頭笑笑。「說這麼遠做什麼?你不是說了,沒有女人能捆綁你一輩子。一旦沒新鮮感,就會一腳踢開嗎?那我大概等不到你一無所有的一天了。」
完全是開玩笑的口吻,卻難掩心酸,聽得霍延霆心裡微微揪痛。一把扶住她的後腦,俯身吻了上去。冰冷卻有力的吻,落在她額頭,一直涼入她心底,許久都懵懵怔怔,只聽到他低啞的聲音在耳旁響起。
「記住你今天的話,別想離開我?」
她內心陣陣波瀾。不讓她離開,這算他的承諾嗎?
……
霍延霆住院期間,陸無雙每天都在家裡和醫院兩邊奔走。為了方便,向安敏敏借了一輛小甲殼蟲。正小心翼翼把車從車位裡面倒出來,後面橫穿過一輛轎車。她一沒留神,就撞了出去,車身搖晃了一下。
要命?才剛開兩天,居然就撞了?陸無雙趕緊下車,檢車車況。好在甲殼蟲的尾巴只擦傷了一點,但對方的車就沒那麼好運了,蹭歪了一大塊。
法拉利居然讓甲殼蟲蹭壞了?有沒有搞錯?
名車蹭到一塊,可不是小事,動輒幾萬賠款,陸無雙趕緊先聲奪人,對方一下車,就大聲嚷嚷起來。「你會不會開車?這是倒車的地方,哪能直接開過去?不是存心找撞嗎?」遇上這種事,首先要把責任全推給對方,才能最大限度降低賠償。
司機是中年英國男人,一身名牌黑西裝,趕緊據理力爭。「小姐,分明是你的錯?怎麼能怪我呢?」笑車己是。
「什麼是我的錯?我不管你們英國怎麼開車,反正中國的交通規則就是這麼規定的。你看我的甲殼蟲,擦掉了一大塊漆,你說怎麼賠?」
司機不可思議地睜大眼睛。「什、什麼?你撞了我的車?我還要賠錢給你?」
陸無雙心想這老外也不好忽悠,拚命揚大嗓門,要在氣場上壓倒對方。「當然?中國交通就是這麼規定的?你不相信,我找人來評理。」
其實這件事顯然是自己的錯,可她哪來這麼多錢賠?更何況對方開法拉利,也不差那麼點修理費,越想越心安理得,乾脆一賴到底了。「這輛車是我們經理的,你不賠,難道要我賠嗎?我不管?就是你的錯?」
「小姐……」
「威爾士,讓她過來跟我談。」後座傳來男人的聲音,優雅低沉的英倫嗓音,很有王者風範。
光聽聲音,就知對方來頭很大,不好惹,陸無雙壯著膽子走上前。「你想怎麼談?」
等了幾秒,後座的男人沒回應,沒降下車窗。
「喂?說話啊?」陸無雙蜷曲手指,用力叩車窗。「有沒有禮貌?姑奶奶沒有跟車窗對話的習慣,裝什麼神秘。」
「你倒車,撞了我的車,讓我賠償?中國的法律是這麼規定的嗎?」
他的聲音威嚴並進,聽得陸無雙心虛,但還是得硬起頭皮,「就是這麼規定的?別給我裝神弄鬼,以為這樣能嚇唬住我嗎?我可不怕你?」
對方沉沉地笑了聲,「你還是這麼大膽,一點沒變?」
這聲音怎麼這麼耳熟?陸無雙眼睜睜看著車窗一點點下降,露出那張英國常年陰雨氣候浸染出來的蒼白的臉,驚叫出聲,「御斯爵?」
「好久不見。」他說話,習慣睥睨人,而非對視,透著那麼些許貴族式的傲慢尊貴。白色衣領,襯得下巴愈發瘦削,驚人地蒼白。
「你怎麼會在這?你跟蹤我?」
「理由?」
「什麼理由?」
「我跟蹤你的理由?」
「……」這話聽著怎麼有點瞧不起她的意味?不過以他尊貴的伯爵身份,確實也沒必要跟蹤她。只是嘴上不肯服軟,「誰知道你有沒有跟蹤癖?你跟霍延霆之間,也有牽扯不清的關係?」
「我只是很不幸被你撞了車的車主而已,是你想太多了?」他稍一挑眉,頗為揶揄。「你現在還堅持,應該由我賠償?」
知道糊弄不過他,陸無雙尷尬地撓頭。「我、我又不是故意的……真的是你的車突然冒出來,我一時沒看見,所以才……」
「關鍵在於,你沒看見?」
「喂?不帶這麼理解的?要說責任,雙方都有責任?」
「那我們互相賠償?」
「法拉利和甲殼蟲……我也太虧了?你當我白癡嗎?」
「車你可以不賠。」
她眼睛一亮,又聽見他繼續說。「但你要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
「等我想到告訴你?」
「那多不公平?萬一、萬一你讓我車債肉償,我不是很虧?」她盯大尾巴狼似地盯住他,連忙攏緊衣襟,一副誓死不從的模樣。
「我很欣賞你的幽默。但這一點你完全可以放心,我對你沒有其他想法。」御斯爵說話平直,語氣波瀾不興,顯然對她非常沒興趣,這也讓陸無雙頗為不爽。她怎麼也算南方佳人,秀色可餐,他至於這般看不上眼嗎?
「那就這麼說定了,再見?」說話間,已經升上車窗,留給她車的背影。她莫名就有種危機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