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卻不急,又捉了我肩低聲道:「好吧,是我說錯了。你對司徒凌,有沒有像對我這般主動過?」
從來只知橫刀立戟縱馬殺敵,除了那年在小山村中遇到阿靖,我幾乎沒有細想過兒女私情,男女私意。
而司徒凌對我……也極少提及這方面的事,更別說床第之間的風流繾綣了。懶
正惶惑之際,淳於望已得出了結論:「秦晚,你喜歡的是我。從來只是我。你可以不忠於我,但我希望你能忠於你自己的心。」
司徒永曾說,能動搖我心志並阻止我和司徒凌婚約的,只有淳於望。
我曾一笑置之。
原來,我又錯了。
他們似乎比我自己更瞭解我真正渴望的是什麼。
趁著相思還沒回來,淳於望牽了馬送我離去時,我已漸漸覺出,原來我對和司徒凌的親事,果然一直是隱隱抗拒的。
我們如此親厚,卻從不曾有和淳於望那樣的親密。
原因自然在我。
或許是因為懷念阿靖,或許是柔然軍營的遭遇,我幾乎抗拒任何男.女之間的親密接觸。
司徒凌將我從一心求死的邊緣拉回,陪我經歷喪父之痛,伴我接手秦氏兵馬,對我極是愛惜,自然從不強我。
如今想起來,我當日自以為很喜歡的阿靖,面目竟已模糊。蟲
只是在回憶起那段往事時,我竟驀然驚覺,那小山村與狸山梅林附近的景象,竟是如此相像。
高遠的天空,美麗的山坡,平靜的村落,邊上長著各色桃杏的美麗池塘……
而阿靖溫柔,淡泊,與世無爭……
我只是潛意識裡對某種生活渴望著,然後在恰好的時候遇到恰好的人……
阿靖和淳於望長得並不像。淳於望身上揉合了帝家的貴氣和隱士的出塵,加上與生俱來的俊秀容貌,當然不是出身山野之中阿靖可以比擬的。
可阿靖喜歡上我時,眼睛裡只有我,就和淳於望喜歡盈盈時,眼睛裡只有盈盈……
慢著,我怎麼知道淳於望和盈盈相處時,眼睛裡只有盈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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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陣迷亂時,淳於望已拈過路邊一朵野花,隨手簪於我髮際,微笑道:「看夠我了麼?怎麼?要分別了,捨不得我了?」
我憋漲了臉,忙摸索到那花兒擲下,怒道:「誰要看你?」
我穿著男裝,後來到底找了根他的玉簪簪了,分明就是個男子,簪朵花兒成什麼模樣?
漸次出了密林,前方就是小道;再往遠處,便是官道。
淳於望擇的這處藏身之所,雖然隱蔽,到底離北都太近,並不安全。他並不苦留我,這麼匆匆將我送出,多半也打算盡快離去了。
我望著密林外的道路,感覺著身畔男子的氣息,心中忽然一陣陣地發堵。
淳於望一直看著我,忽伸出手來,柔和地撫著我面龐。
有陌生的懶意洋洋伴著心頭的酸澀湧了上來。
我沒再看向他,彷彿不敢看向他,不敢注視那雙讓我越來越迷惑的眼睛。
心底有一個聲音在說,別理他,別管他,他只是敵國的親王,污.辱過你的仇人。
另一個聲音在說,你別否認了,你就是盈盈,你就是盈盈!身邊的人是你曾經相愛至深的夫婿,被哄走的小丫頭是你親生骨肉……
眼睛有些濕潤,不自覺便往來的方向看去。
並沒有看到那個小小的一團飛奔過來的身影。
此時若看到她,她不知該怎樣哭鬧著要留住我,或者拉她父王一起跟我回北都。
其實還是不看到的好。
「別哭了……」
淳於望忽然說道,手指輕輕在我眼角拭著,指肚溫暖的觸覺愈發讓人心慌意亂。
我哭了麼?
以為自己已經鐵石心腸,寧可流血,再不會流淚。
可最近竟總是心裡發酸,只想落淚。
但聞淳於望歎道:「你可別逼我。我見不得你落淚,心下捨不得,只怕即刻抓了你回南梁去。你身後的秦家是福是禍與我無干,我只管守著你便是。」
我忙側了臉,說道:「誰哭了?樹梢上有碎屑落到了眼睛裡。」
聲音卻已瘖啞。
「你什麼時候能夠不再這麼心軟嘴硬?」
淳於望好氣又好笑的模樣,忽然間聲音也啞了。
「我知道你已經記起一些事了……至少,記起了我們一直彼此喜歡著……我已經等了五年,既然有了你的消息,便不在乎再等些時日。」
「不在乎……」
他長長的噫歎,溫熱柔軟的唇已銜了上來,輕輕往我吻住。
我不覺動情,喉間一聲壓抑的嗚咽,雙臂已環上他的,與他緊緊相擁。
樹梢彷彿旋轉,碧藍的天色下,大朵大朵的白雲在眼底開成了花。
兩人的氣息交融,間或有嗚咽般的低喘,心卻飄了起來,彷彿悠遊於碧天之下,白雲之上。
他低低在我耳邊道:「盈盈,別嫁給別人。等我。」
他喚的是盈盈。
可我竟不由自主地應了一聲,喃喃道:「等你。」
他便歡喜。
極清俊的笑容撞入眼簾,我竟似酣然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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