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烈依然站在雨中,大雨如注,他的身影顯得彷彿佇立了一個世紀那麼長。腦海裡閃現的全是與薩布琳娜初遇的場景,即使身體被無邊的寒冷沁入骨縫,那些吸血鬼蠢蠢欲動的低吼聲充斥耳畔,他也不為所動。在這樣的情況下,想到薩布琳娜,他嘴角竟浮起細細的微笑。
他願意為了薩布琳娜背叛上帝。
忽然,古堡的門幽幽的開了一絲縫,頓了頓,門才又慢慢全開。門裡出現的,是薩布琳娜那張蒼白而精緻美麗的臉,她穿著暗紫色蓬裙,散著髮絲。她嬌小的身影慢慢向雨中的安德烈走來,只是,她沒有任何表情,讓人猜不出她在想什麼。
「薩布琳娜!」安德烈往前踏出一步,欣喜的喊了一聲。周圍那些吸血鬼見狀低吼著往前靠近了幾步,似是想要將他重重圍住。
「安德烈……」薩布琳娜在不遠的地方停住,口氣幽幽,她喚著。
安德烈欣喜之情再難掩蓋,他抬腳正欲跑到薩布琳娜面前,與此同時那群吸血鬼叫喧著要衝上去。
「安德烈不准過來!!」薩布琳娜大吼一聲,她微微喘氣。安德烈愣住了,站在原地呆呆的望著薩布琳娜。那些吸血鬼才得以沒有發動攻擊。
「安德烈先生……請您回去吧。我想了很久,我想您可能是誤會了,我對您只是敬佩之情,就像我對哥哥那樣的感情一樣,造成您的誤會我真的很抱歉,今日在這裡說清楚,還請您以後不要再來找我了。我們的身份橫在這裡,會很尷尬的。請您不要讓我為難。」薩布琳娜依舊談吐優雅,神色顯得淡淡的,雖然看不到她的眼睛,可是就是讓安德烈莫名覺得如果看到她的眼睛,那裡面的堅定一定會將他的感情一舉擊潰。
安德烈嘴巴張了張,說不出話來,眉頭微蹙,緊緊望著薩布琳娜。
「從現在開始,我們以後不要再有任何交集了,你身為血族獵人,生活不應該因為我而亂,同樣的,我是血族,更不能因為跟你是朋友就違反約定。」薩布琳娜藏在袖子裡的手攥成拳頭。
安德烈身型晃了晃,卻仍是一個字都不說,只是看著她,眼神落寞而又哀傷,蒙了一層淡淡的死灰色。
爾後,薩布琳娜優雅的牽起裙子微微彎了彎身子,便轉身走進古堡。當門緩緩關上的那一瞬間,天空炸起一聲響雷,天色愈發黑暗,閃電滑過照亮安德烈的側臉,他眼眸死寂,呆立雨中,淒涼在彰顯。
那群低等吸血鬼見狀以為有了可趁之機,飢不擇食不待思考就一群一群的撲上去,眨眼間安德烈已經被吸血鬼埋沒。
就在這時,一顆銀色子彈從不遠處飛來,穿透雨霧直擊吸血鬼。眾多吸血鬼一下子慘叫著化成碎末,在雨水的沖刷下變成一股股黑色的涓流向四處散去……
一墨綠色襯衫男子一手握銀槍一手插兜從暗處走出來,他與安德烈有著相似的面容,但是相比之下,安德烈的是更為大家喜歡的俊朗,他的長相卻是有些陰冷,眉宇間散發出的戾氣讓人顫慄。
他上前扶起躺在地上已經懶得再有任何反抗的安德烈,瞥了一眼緊閉的古堡大門。他攙著安德烈一步一步往回返,只聽他幽幽的對弟弟歎聲氣道。
「何苦……」
一百年後……在薰衣草之都賽爾,凱撒古堡,一個房間內,兩個女子相對而坐。
「嗯……薩布琳娜,我教你疊紙鶴好不好?傳說啊,疊一千個紙鶴然後許願就可以成真哦!」黑髮女子淺淺笑著說道,黑曜石般的眼眸綻放光芒。她將桌子上的裝有精油的瓶瓶罐罐收拾掉,擺出些紙張來。
薩布琳娜聽慕九兮說疊一千隻紙鶴可以許願然後成真,自從慕九兮和戴納親王走後她天真的相信了這個說法,並且每天都很用心的折幾隻紙鶴,同時還在心裡默默的念著一個人。
安德烈,請上帝保佑他。
她知道她這樣的身份去求上帝簡直可笑無比,但是因為心中仍有眷戀,所以即使是向上帝低頭她也不在乎,她只想她好。
生日宴會上她許願,希望可以睜開眼好好看看這個世界,她在心裡補了一句,也希望以後能有機會好好的看看安德烈,起碼遠遠的望一眼也足夠了。而不是像以前那樣,只能用手撫上他的臉,在心中描繪他的輪廓。
想到安德烈,她就柔柔的擺出微笑。轉而想到當年她狠心撇清關係時的場景,心內不免又是一顫,隨後她眉尖若蹙,咬著下唇。
她也有偷偷從下人的手裡搜集關於他的消息,聽說他自從那一日回去之後,閉關三月不出,不知發生了什麼,自從出關以後他就變得更加殘忍冷血,凡是遇見的吸血鬼從來沒有放過的。薩布琳娜心中難過,她不想看見這種局面,奈何她知道這怪自己,這都是她一手造成的。所以她從來沒有怨恨過安德烈。
當有的吸血鬼聯名提議絞殺安德烈所在的獵人家族時,她去請求哥哥拒絕,哭著哀求,縱使沒有一滴眼淚,卻總能使凱撒不忍,從而一次又一次的放過安德烈。彷彿一涉及到他,她就有哀不斷的思緒。
但是安德烈自己好像越來越放肆,死在他手裡的吸血鬼已經不下百個,他這麼做的原因,無非是……找死。他不想活了,他在獵人界裡越出名,就越代表他已經成為血族的眼中釘肉中刺,非要除之後快。
薩布琳娜為此無法,她越來越仰慕上帝,她每日甦醒後都會暗自禱告,祈求上帝保佑安德烈的平安無事。然後他的所作所為一件件事情傳入她耳畔後,每一件都是那麼讓她心驚,讓她寢食難安。
她想,也許這輩子,再也不會有機會與安德烈相見,也不會再有任何交集。
但當她聽到安德烈在布達佩斯的時候,從低等吸血鬼的手裡救了慕九兮和比伯親王的妻子垣美的時候,她苦澀的彎了彎唇,對著空氣悄不可聞的說了一聲:「謝謝。」
謝謝你,仍是讓我相信你並非傳聞中的那般殘忍不可親。我知道你是特別的。
戴納親王與慕九兮的婚禮那天,慕九兮塞給了薩布琳娜一個小瓶子,她推脫著不要,慕九兮執意給她,她只好收下。
回家後薩布琳娜攥在手裡將瓶子反覆摩擦,遲遲不做決定,猶豫不決的坐在沙發上愣神。
「既然九兮都給你了,為什麼現在還在猶豫?」凱撒的聲音靠近,薩布琳娜感到他坐到她身邊。
薩布琳娜欲言又止,只是緊緊捏著瓶子。瓶子中暗紅色的液體在大廳琉璃燈的照耀下反射出泠泠色彩,在這個寒冷的深夜充斥著誘惑。
「不想看看安德烈現在如何嗎?你這般猶豫,不像是對世界的恐懼,而更像是馬上就要見到安德烈一般的神色緊張呢。」凱撒聲音中似乎帶著笑意,但是薩布琳娜一向很害怕和哥哥談起安德烈,因為光是說起安德烈的名字,她就能感覺到哥哥周圍漸漸散發出的肅殺之意。所以當她被哥哥猜中心思的時候,她微微顫慄了一下,隨後努力克制自己不緊張。
小兮給她的,是小兮的血。薩布琳娜也有所耳聞,戴納親王的人類妻子慕九兮的血,有著神秘且無窮的力量,她知道小兮的血可以治好自己的眼睛,讓自己看到外面的世界。她很感動,非常感謝小兮還記得她當初生日時許的那個願望。
「如果眼睛好了,我讓你見他。」凱撒仰頭喝下一杯伏特加,神色迷離的靠在沙發上。
薩布琳娜不可思議的將臉朝他那裡轉了一下。凱撒才又軟著聲慢慢道。
「你是我妹妹,比起煞費苦心的讓你忘記他,活在失明且相戀卻不能相守的痛苦裡,我寧願讓你好好去體驗一下生活。其餘的,我來替你擔著。」
薩布琳娜渾身一震,激動的說不出話來,她上前給了凱撒一個大大的擁抱。
她苦澀的笑了一聲,說:「謝謝,哥哥……對不起……」
凱撒不置可否的淺笑,摸了摸薩布琳娜的頭髮。
百年的時間,如何枯萎的了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