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氣囊及時彈出，可因為車速過快，唐昱依舊被震得手足麻木，腦中更是一片混沌，待回過神來時，第一秒的反應就是回過臉去看副駕位置上的洛晨。
她已經轉醒，只是意識仍不清楚，剛才的那陣劇烈的碰撞，車頭與綠化帶邊的隔離欄摩擦發出刺耳的金屬碰撞聲像是把利箭透過耳朵直刺進她心裡。
在這樣的雙重刺激下，她本能地伸出手來想摀住耳朵，卻碰到胸前擠壓住的安全氣囊，她忙努力睜開眼，邊用力撥開氣囊，邊抬起另一支手輕撫著自己的額頭。
「怎麼回事？」雖然意識並未完全清醒，可她仍是感覺出了不對勁，開口低聲詢問著。「我在哪兒？」
因為長時間的昏睡，又因為剛才的那杯酒，她的嗓音低沉，略帶沙啞，比平日裡的聲音更顯然憔悴汊。
唐昱邊解開安全帶，又撥開氣囊，探身過來，正準備幫她脫身，離開車廂時，卻見車門被人一把拉開。
車外的涼氣直灌了進來，茫然中的洛晨這才猛地一驚抱緊了胸口轉臉看去。
只一眼，她便一臉錯愕朕。
蕭荊南高大的身軀就在門外，他微垂著臉盯著洛晨，雖然背著光看不真切他的神色，可她卻像是被突然潑了一盆冷水一般，感覺到人頭到腳的徹骨寒意。
她本能地瞪大了眼，目瞪口呆地望著眼前的男人，雖然心裡萬分期待，可在此時卻只敢把眼前的人當成一個幻象。
他怎麼可能會來這裡，他怎麼可能會出現在她的面前。
他不是專程到門外來迎接秦佩熙嗎？他不是對她被人輕薄視若無睹，對她受盡委屈卻不動聲色嗎？
既然這樣，他又來這裡幹什麼？
難道，他來，還是為了帶她回家？難道是因為放心不下她？
她在心裡冷冷地衝著自己笑，笑自己經歷了今晚後竟還有信心這樣癡心妄想？
他這些日子以來，總是這樣打一巴掌再給一個甜棗？
他把她當成了什麼？寵物？
正想著，一陣引擎聲由遠及近，最後停下，洛晨展眼去看，郁桐正從蕭荊南的座駕上下來，幾步來到他身邊，低語了一句，「夫人已經安全到家。」
隨即也不用蕭荊南吩咐就安排了四下人手，數十個黑衣保鏢立在路邊，整齊地兩排，正是洛晨常見的陣勢。
「洛洛，下車。」正想時，低沉的嗓音響起，洛晨略一閃神，抬眼看他，他俯下身來，四目相對，她只見他眼底閃著清光。
她自嘲地笑，笑自己嗔癡，笑自己竟會在他的聲音裡聽出了溫柔心疼。
「洛洛。」蕭荊南又是一聲輕喚，洛晨回過神來，突然眼前一鬆，她回過臉去看，發現唐昱替她解了安全氣囊，又鬆了她的安全帶，看那手勢，似乎正要伸過來握住她的手，可見她回頭卻又頓住了動作。
洛晨看著他，他的眼底儘是關心，上下打量著她，只怕她哪兒受了傷，他的神色急切，可見洛晨回過臉時，卻又斂了那份著急，像是怕她不自在一樣，陪著小心。
那模樣一下擊中了洛晨的心，她想起那天他向她表白，這樣一個大男孩，陽光熱情，不知該有多少女孩子喜歡著，想著他，可他竟是怎樣喜歡上自己的，這樣不管不顧地喜歡。
她只覺得自己配不上他，卻又不想讓他在蕭荊南的面前失了面子。
「洛洛。」蕭荊南並不知道洛晨的心思，心裡已經急了。不管不顧地上來，一把就把洛晨從車下扯下來。
銀色月光和著昏暗的燈光投射在蕭荊南的臉上，清晰可見他的鷹眉緊蹙，雙眸迸著冷凝的光芒，卻又蘊著熊熊的火，薄唇緊抿著，那動作甚至有些僵硬，下頜的剛毅線條也越發繃緊。
洛晨身上仍披著唐昱的外套，蕭荊南只瞥了一眼，就覺得心裡原本就燃著的火氣突突朝上冒著，越燒越旺，像是要一下就焚空他的理智一般，連眸裡的光都迸出火來。
洛晨被他從車上扯下來，剛才扭傷的腳又是一拐，鑽心地疼起來，可她咬了牙也不喊疼，眼見著唐昱站在他的身邊，下意識地就想朝他那邊躲去。
可蕭荊南到底快她一步，他伸過手來，一手抓住她的手腕，另一手一把就扯下了她身上披著的外套，還用力摜到了地上。
洛晨吃驚地望著他的舉動。
這要是放在平時，她無論如何都想不出會是他幹的事，這樣粗魯，這樣莽撞，完全不像是這個年齡的男人該做的事，更不像是蕭荊南該做的事。
可他今天就是這樣做了。
而且看他的臉色，似乎把唐昱的外套摜到地上的那一瞬間，他還感覺到無比地得意。
幼稚。
洛晨一下失了溫暖，剛才車裡開了暖氣，又披著外套，全身上下都暖著，突然被冷風一襲，下意識地就打了寒戰，可身體邊抖著，她卻仍嘴硬地在心裡罵他。
可下一秒，身上就又是一陣溫暖，而且還帶著熟悉的味道，雪茄混著草木的清香。
她一愣，尚未回過神來，腰上又是一緊，再抬眼時，人已經到了蕭荊南的懷裡。
她本能地想掙出他的懷抱，特別是唐昱又在眼前。
洛晨覺得自己愧對唐昱，雖然在愛情裡，愧疚這種感情就相當於是在打對方的臉，可她仍是誠實地承認自己對唐昱是愧疚的。
就像她對蕭荊南，明明剛才看著他與自己擦身而過，卻毫無反應時，心裡那種酸楚失落打擊得她生不如死。
可此時，看著他緊追而來，雖然蠻不講理，卻又關懷備至，霸道獨佔時，卻又覺得一心的情願。
本欲自我放逐的沉鬱絕望，似在心中兜轉了千回，刻意嘗遍了各種苦澀卻又柳暗花明了一般。
從來都是這樣，她對他傾盡的心他從來不屑，對她的表白，他總是無動於衷。卻又在她絕望之時，輕描淡寫的一句話，或者無關痛癢的一個動作，便又拉她從地獄輾轉而歸。她的喜怒哀愁，全都掌控於他一手，在他面前，她的心早已經沒有了自由。
但可悲的竟是，她明明知道這樣，卻仍甘之如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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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晨苦笑，自己這樣算不算是賤骨頭，這樣算不算是在咎由自取。
她還沒想明白，蕭荊南已經開口，「誰要你穿成這樣的？誰帶你到這兒來的？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份，這種地方也該來？」
洛晨微垂了臉，知道他是在指責自己頂著蕭家養女的身份，卻跟那些陪酒的新人們一樣。
可在唐昱聽來，卻又是另一層意思，不管是不是這個圈子裡的人都知道有個潛規則，只要是這個圈子裡的女人，鮮少見過潔身自好的，比如於姍，比如戚微微。
而蕭荊南的話聽在他的耳朵裡，就好像洛晨對於蕭荊南而言，也就是這樣的身份。
這樣一想，心裡就像是被數根的長針穿刺一般，看不見傷痕，沒有血跡淌出，可細看是，就能看到細小的傷口，稍一用力就會有鮮血從那傷口裡迸出來，而疼痛也隨即而來。
唐昱此時就嘗到了這樣的痛，痛得他五內俱焚，那樣的痛刺激著他，讓他想不顧一切地上前一步，想拉過洛晨的手來，更想把她擁進自己的懷裡。
他一直自信，自己的懷抱才是她最好的歸宿。
他這樣想著，剛抬起手，就見相反的方向疾馳來幾台車子，迅速經過他們身畔後，卻又疾速倒了回來。
三人抬眼去看，正見正中一輛車上下來一個男人。唐昱眸色轉暗，來者正是唐天順。
蕭荊南見是他，微勾唇，「唐總，又見面了。」
唐天順的臉色顯然沒有蕭荊南那樣輕鬆，只匆匆點了頭就越過他來到唐昱的面前，一把扯住他的手腕，壓低一聲音訓斥著，「昱兒，上次告訴你的事，難道都忘記了？」
唐昱全身微僵，再無動作。
蕭荊南見狀，淡淡一笑，垂下臉，對她耳語，「洛洛，看看他，看看他的樣子？難道是我猜錯，本就不是什麼郎情妾意，不過就是洛洛的一腔依賴付之東流而已？」
蕭荊南兩手懷抱著洛晨，手掌交疊著置於她的小腹處，他的唇角帶著笑痕，看上去溫柔而情深，只有洛晨聽得到他話裡的殘忍，她倚在他的胸前，聽著他沉穩而熟悉的心跳聲，充滿溫暖和力量的聲音，曾經讓她迷戀，此時卻讓她心驚。
唐昱抬眼看去，他聽不見蕭荊南說了句什麼，只見洛晨臉色都褪成蒼白，急得又是兩步上前，卻被唐天順一把拉回。
唐昱扭動著想掙脫，卻被他老當亦壯的臂力死死扣住，「唐昱，要是不想毀了唐家，不想毀了你自己，你就給我站住。」
「洛洛，回家。」淡淡的話語，像是透著幾分溫柔，讓她忍不住便暗自回味。他的大掌擁在她的腰上，溫熱的溫度透過衣衫傳來，像是滲進了她的皮膚裡，洛晨覺得那一種的肌膚幾乎便要燃燒起來了。
那樣的熾熱讓她的記憶像是開閘的洪水，帶著她無法抑制的情愫一路狂奔回到曾經在書房的那一幕。
她知道自己輸了，輸給了自己癡傻的心。
可她又不甘心。
洛晨咬了牙，全身輕顫著，可聲音卻仍沉靜，她側著臉望著蕭荊南，輕輕扯開一抹笑，、笑得那樣狡黠，讓他有片刻怔忡，「你總為難唐昱有什麼本事？今晚真正欺負了我的人，傷了我的人呢？你怎麼不去對付？」
洛晨一針見血，蕭荊南微愣，隨即唇角的弧度越發綻開，眼裡迸出光華，毫不吝嗇地誇讚著，「我的洛洛當真是聰慧。變著法子替唐昱求情？」
洛晨垂下臉，不以為然的輕笑帶著毫不掩飾的落寂，「隨你去想。」
她說完就轉開了臉，一顆心像是驟然被拋進了冰河之中，那樣噬骨的冷意讓她不由自主地輕顫了起來。蕭荊南自然感覺到了她的顫抖，垂下眸看她兩眼，卻只是沉默不語地將她更緊地擁進了懷裡。
溫暖從四面八方包裹而來，洛晨微抬起了眼，蕭荊南的眸光深邃如墨正注視著自己，少頃才沉聲開口，用只有他們兩人才聽得到的聲音說道，「乖，放心，我們回家。」
她不再反抗，垂了臉跟著他的步伐，可剛邁出一步，腳踝處的刺痛就讓她擰了眉低呼一聲，身體也無力地朝一邊倒去。
蕭荊南見狀，二話不說就抱起她來，擁進了懷裡，再不去看身後的兩人，逕直走回自己車頭變形的車子，發動後揚長而去。
眼見著車隊駛遠，唐天順這才放開了唐昱的手腕，可唐昱卻發現他止不住地全身輕顫著。
「爸。」唐昱詫異地喚他，眼看著他身形微晃，忙上前攙扶。
唐天順深吸了幾口氣，這才轉臉看他，方纔的威嚴氣勢早已消逝，此時的唐天順就只是個垂垂老矣卻又放心不下兒子的父親，「昱兒，聽我的話，千萬不要去招惹蕭荊南，更別妄想那個女孩，她即便不屬於蕭荊南，也絕不會屬於你。」
「爸。」唐昱聞言蹙眉，只覺得心口突然疼痛起來。
「昱兒，聽話，為了唐家，為了自己。」
——
嗯，回家了，回家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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