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她十三歲。
那一個夏夜,空氣悶熱浮燥,慈園池塘裡青蛙徹夜不停地聒噪著。直到半夜,一陣轟鳴之後,傾盆的大雨終於砸了下來。
雨點砸在落地窗上,竟也鏗鏘有力,把向來淺眠的洛晨從睡夢中砸醒,她下床剛走到窗邊想觀察雨勢,就聽見有人叩門,「洛晨小姐,先生回來了,他要見您。」
洛晨微怔。
先生?就是她的養父?那個在領養人一欄裡簽上蕭荊南三個字的人?那個一個月前,從孤兒院裡領養了她的男人?
待她迅速換好家居服,又梳理好微亂的頭髮,懷著忐忑的心情走下樓時,發現一向在晚間只亮一盞夜燈的客廳此時燈火通明。
家裡上下近百號人全都屏息立在過道兩旁。
她惴惴不安地走進客廳,目光掃過立在一旁的郁桐和耿默,怯怯地望向沙發上正悠然而坐的男人。他靜靜地坐著,不發一言,洛晨遠遠望著他的側臉。
這樣的雨夜,又是在室內,他竟也戴著墨鏡,洛晨心中暗想。因著那墨鏡,她看不清他的面容,只是覺得隔著老遠便能感覺到他身上散發而出的氣息。
冰冷得令人窒息,連這樣悶熱潮濕的夏夜都陡然添了涼意。
客廳吊頂上的水晶燈當空瀉下一室光明,將這房子照亮宛如白晝。
他緩緩除下了臉上的墨鏡,兩人視線相接,洛晨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心猛地一跳。
客廳裡的水璀璨燈光將他的臉部輪廓清晰勾畫而出,墨鏡下的那張臉,竟讓洛晨失了神,待反應過來時,慌得一下別開了臉去。
那是怎樣一個男人,明明年輕的面容卻寫滿了冷漠寒涼,細碎的髮絲落在額前,掩住了鷹眸中的利芒,可直直射向她的視線卻仍讓她不適。那樣的目光,他在觀察著她,極細緻地觀察她,雙眼裡沒有絲毫的感情,只是像在例行公事一般仔細地檢查著一件他重金購入的物品,那樣的感覺讓洛晨從腳底泛起了寒意。
他有英挺濃黑的劍眉,高挺的鼻和堅毅的下巴,如刀削般稜角分明的臉上透著幾絲平靜和疲憊,更多的卻是岑冷與漠然,明明俊朗讓人移不開視線臉紅心跳的一張臉,卻生生讓人心生恐慌。
恐慌之外,讓洛晨直覺反應的便是愕然。
他,很年輕。看上去甚至還不到三十歲。而自己卻已經十三歲,甚至據她所知,他還沒有結婚。這樣的年齡差距讓她有些尷尬。以至於耿叔多次提醒她打招呼時,也只是沉默不語。
耿默見狀一臉焦急,蕭荊南倒是並不勉強,只是認真地觀察著她,幾乎是一寸一寸細緻地打量著。半晌後才輕輕一笑,像是戲謔,又像是嘲諷。
這一聲哼笑引得洛晨急急抬起了眼,他眼底的神色她看不明白,只知道他笑起來很好看,沒有了方纔的冷漠,就如鄰家男孩一樣的笑臉,乾淨而純澈,只是微微勾唇而已,可那燦爛卻勝過了水晶吊燈射下的萬丈璀璨,她不禁有些失神。
然後,她聽到他在問,「你叫洛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