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西拿完喉糖出來,經紀人看他兩手空空,心裡疑團四起,可又不好多問,趕緊尾隨著他回車裡。
趕完這一輪通告,天都黑沉沉一片,程西看了下手機,已經十一點。
程西的團隊都累得夠嗆,扛東西的力氣都沒了。一個個拖著殘驅往車上搬東西,程西比他們更累,全程都站著,筋疲力盡,力氣被抽得乾乾淨淨。經紀人問他去哪裡吃,他搖了下頭:「送我回家,你們自己去吃吧。」
程西從早上餓到現在,期間只喝了點東西,早就沒了胃口。他也吃不慣外面的東西,嫌味精多,寧願回家讓幫傭煮點粥。
途中路過威爾的藝人宿舍群,程西朝著凌雅住的那棟望去,被那火光沖天的景象驚得手腳冰涼,幾乎立刻喊出聲:「停車、停車!」
司機靠邊停了下來,程西立刻拉開車門迅速衝了出去。經紀人打開窗子衝他大吼:「程西!你瘋了啊!這是大馬路!」
程西顧不得那些,眼裡只有沖天的火光,消防車早已經開始施救,周圍聚滿了人,紛雜吵鬧。
程西站了一天,腿直髮軟,卻不敢鬆懈分毫,只顧拼了命往前狂奔。他邊跑邊拿出手機給jimmy打了個電話,jimmy那頭說:「她九點下了通告就回家了啊。」
「她的宿舍著火了!」程西說完啪地掛了電話,往口袋裡一塞,眼看著到了火災現場,警察們正在疏散人群,攔住要往裡面衝的人,醫生們忙碌地急救,消防員們不時扶著人出來,漸漸就變成拖出一具具焦屍。四五個橙色軟管正噴出大波的水柱,控制火勢,高架子升到了十五樓,正在救人。
程西心急如焚,想著凌雅一定在裡面,奮力撥開人群,走到救出的生還者堆裡,咳嗽聲此起彼伏,他逐張臉看過去,被碰到肩膀時生還者都會抬頭回看他,爾後驚訝地喊一句「程西?」
程西一次次失望了。
不是,不是,都不是……
程西一時只覺得更焦急,猛地抓住旁邊警察的胳膊:「有救出一個叫凌雅的人嗎?」
警察手裡的對講機一揮,指著大門處拖出的一具焦屍:「喏,活的基本都救出來了,如果活人那邊沒有,就沒了。」警察懶洋洋地回了一句,不經意扭頭掃了他一眼,那眼睛瞬間瞪成了燈籠。「程、程西?」
程西全然沒了電視上的冷靜自若,他從急救車裡偷了毛巾濕了水,摀住鼻子,趁著警察不注意,彎腰鑽過了黃帶,一把推開守門的警察就衝了進去。
警察很快反應過來,邊試圖攔住他,可程西速度飛快,一下子竄了進去。
「喂!快攔住他!」
「抓住他!」
程西也覺得自己實在是個傻子,赤手空拳衝進火場,命也不要,企圖救弟弟的女朋友?
可他的腳步硬是沒法停住,雖然樓梯的火勢已經控制住,但是濃煙四起,他捂緊了鼻子,鼻尖的觸感冰涼,讓他呼吸起來好受些,身上的灼熱氣流一點不好受。
上了樓梯,一路上看見不少焦黑的死屍,橫七豎八地試圖爬下樓梯的姿勢,讓他心裡的急躁絕望又多了幾分。前路白霧遮目,他改成趴下爬行著繼續前進。
他爬到凌雅宿舍所在的樓層,一看門已經被破開,知道消防員已經來過,胸口發悶,近乎絕望。
他望著裡面騰騰燃燒的火焰,他心裡非常清楚,進去的話,自己隨時會出不來。這麼大的濃煙,就算沒被火燒著,她吸入大量一氧化碳後,也會中毒而死。他進去很可能只找到一具屍體。
「我幫過你,以後我有點什麼事,你也要幫我啊。」他腦子裡一遍遍回想著她這句話,他沒法勸自己放棄。
程西一咬牙,還是爬了進去,熊熊烈火燙著他的臉側,每一步都異常艱辛,他左右四看,沒法大聲喊,怕吸入濃煙。
程西邊爬邊想,又不是自己的女人,認識短短幾個月,而且她一點也不客氣,強悍起來像個男人,不夠淑女,胸又平……
他很希望自己能像往常一樣,羅列她的不好,阻止自己可笑又徒勞的腳步。可生死關頭,他沒法羅列下去,他不想她死,就是這麼簡單。
他現在體力透支,四肢都好像不是自己的,也不知道什麼力量在撐著。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堅持什麼。到了現在,他才意識到,可能他已經陷進去了。
等程西灰頭土臉,找遍整個屋子都沒有找到凌雅的時候,抱著最後一絲希望,他跟著消防員下了梯子。
梯子緩緩下降,程西拿出手機想打電話,發現自己的口袋燒出了個洞,手機外殼都毀了。一摸手機,燙得要命,估計已經燒壞了。
沒等梯子停穩,他就跳了下來,找了附近的警察借了手機,給凌雅打電話。周圍吵鬧,人群還沒有散去,陸續拖出的死屍觸目驚心。
程西邊走邊打,耳邊的響聲「嘟——嘟——」地叫,卻沒有應答。每響一聲,他的心就沉一沉。
悠揚的樂聲忽然從人堆裡響起,程西心裡一跳,猛然朝著聲響處奔去,撥開了幾個人,終於看見一個身材高瘦的女人站在那兒。她正仰著頭捂著嘴,「燒成這樣……」微一轉頭,就看見了程西。
從凌雅的眼神裡,程西能看出自己現在有多狼狽。他沒法控制自己的手在瘋狂地顫抖,他的眼光沒法移開半分,胸口起伏著,呼吸沉重得沒法壓抑。
她沒死……
狂喜的心情就像潮水似的,一下子衝上了眼眶,他幾乎想落淚。他第一次感覺到了,人的生命脆弱得隨時會消失,如果有什麼話想說,不說的話,很有可能就來不及。
「凌雅!」程西快步朝凌雅走去,心情急切得像新婚,大腦一片空白。什麼弟弟、什麼別的,他都想不起來了。他眼裡只有凌雅朝他走來的腳步。他一定能要告訴她,誠實地告訴她,他喜歡她。
忽然一雙手臂從凌雅腰間牢牢地抱緊了她,程西望著那張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同樣激動狂喜的眼神,正和她低聲說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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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東抱住她不放,聲音還在顫:「你沒死……太好了……嚇得我,我看見新聞在播……」
凌雅回頭看著程東,溫聲安慰他:「我沒事,我好好的。」等她再抬起頭,想尋找程西的時候,他已經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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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西逃兵似的躲在了旁邊的建築邊,他靠在牆上,大口喘氣,這才開始感覺到身上幾處燙傷的疼來,一動就疼得嘶啞咧嘴。伸手進口袋摸出那喉糖。喉糖早就化了。
化不化也沒分別了。他毫不猶豫地捏緊喉糖,最後狠狠地砸在地上,緩緩地閉起了眼。他現在的心情,比剛才火場搜人絕望一百倍。沒看見凌雅的屍體,他始終抱有希望。而他現在是徹底絕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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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西攔了的士回家,買了點燙傷藥膏,關了房門就開始給自己塗藥膏。冰涼的觸感塗上去,疼痛的感覺稍微消去了些。
沒過多久,就聽見樓下傳來一聲巨響,他猜大概是程東回家了。程西立刻把藥膏放進抽屜,脫去燒成稀巴爛的外套,剛把外套丟到垃圾桶裡,門就人推開了。
程東探頭進來:「哥哥?」
程西拿出電腦開機,淡淡地側頭看他:「怎麼了。」
程東踟躕著,在旁邊的沙發坐下,有些尷尬地摸摸頭,「你……是不是去了火災現場了……」
程西的眼睛直視著電腦:「沒有。」
程東的眼光很快落在他的手臂燙傷,「那你怎麼受傷了?」
程西不耐煩之極,把電腦一合上,轉頭看他:「你到底想說什麼。」
程東猶豫著,雙手交握,又鬆開:「你明天有沒有時間?本來明天我約了凌雅去玩,可是我要去看醫生……」
程西一口回絕:「我沒空。」
程東苦苦哀求,伸手巴在他身上:「凌雅也就明天有空,之後要飛外景工作好幾個月,我不想讓她失望。何況你明天不是休假嗎……」
程西說:「沒空。出去。」
「哥哥,求求你啦……」程東洩氣地起身,一屁股坐回沙發上,鬱悶地撓頭:「那我只能改天去看醫生了。」
程西僵硬了一下,終於點了下頭:「就此一次,下不為例。」
程東望著那張相似的臉,忍不住歎了口氣。雙子連心,他今天感覺到了心臟的位置一陣劇痛,加上今天早上的枕頭和程西的燙傷,前後一聯想,他大概也明白了發生什麼事了。
其實他早就看過醫生,只是想給哥哥製造機會而已。哥哥讓了他那麼多年,他也該犧牲一次了。
雖然是這麼想著,可是心裡的苦悶半分不減。程西不答應,他難受;程西答應了,他也不好受。
作者有話要說:我知道這是個悲傷的章節,可是這不是還有個弟弟在阻撓嗎=-眨眼,看我把這個定時炸彈給拆了。下章甜到發膩,我保證!
寫到這裡,我忽然覺得西西完勝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