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義死後,項籍自立為代上將軍。宋義之子被項籍派來的人追殺到齊國境內,血淋淋的人頭用木盒裝了快馬加鞭送上項籍的案頭。黑漆漆的木盒裡那張年輕的臉上怒目圓睜死不瞑目,項籍看過一眼笑了一聲。
中軍大帳裡,各路楚軍主將都是目不斜視。項籍殺宋義的罪名通齊叛楚是在是水分太大,但也沒有人為這對屈死的父子說一句話。本來在以軍功立身的軍營中宋義的上將軍位就有些虛浮不定,在眾人看來受項梁統率和受宋義統率有根本不同。項梁出身楚貴族會稽起事反秦後又復立楚王,實打實的功勞,宋義只不過在楚懷王面前耍耍嘴皮子就得了個上將軍的位置,誰會服他!
放在裝著人頭的木盒旁邊,還有一道來自楚懷王任命項籍為上將軍統率大軍的詔命。
項籍揮揮手讓人將盒子裡的人頭拿出去。
他跪坐在象徵尊位的東位上,抬頭看向默不作聲的將領,「傳我將令,明日全軍開拔,奔赴巨鹿!」
「願遵將命!」眾將領插手躬道。聲震大帳。
軍令一下,軍營裡滿眼都是忙碌的場景,昭娖一身布衣,也沒著髹漆合甲。她僅僅是吩咐了人將那些竹簡放在箱子裡封裝好。士卒們大多是目不識丁之輩,對竹簡這種東西有幾乎語天生的敬畏,也是小心翼翼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跌散了竹簡。
昭娖轉身出帳,正好遇見急匆匆走來的陳平。她看著陳平就笑了。
「今日陳君子來的可不巧,明日大軍開拔,那些書簡已經收拾入匣。」昭娖雙手攏在袖中道。
「果然平還是晚來矣!」陳平面上微微顯出懊惱樣子,白皙的面龐因為著冬日的寒風更加白了一份。昭娖看著怕他在寒風中真的會生了什麼病。趕緊請他入帳。
「外面天寒,帳內有火盆,還是請進帳吧。」說著昭娖就要把陳平請入帳內,她剛剛轉身就被陳平一把抓了手。
「平今日是為了子瑜帳中的書簡而來,如今閱書怕是不能,呆在帳中也無甚意思。若是子瑜無急事,也願陪平走一走?」陳平手輕罩在昭娖手背上,當她回首他極其自然的收回了手。旁人偶爾見到也不覺得兩人之間有任何的曖昧。
昭娖聞言露出驚訝又好笑的神情,在印象中陳平一直往她這裡鑽圖的不過是夠暖和外加有書看,今天倒是轉性了?
「冬日漸冷,再不四處走動一下,怕格外難熬。」陳平淺笑道。
「好。」昭娖已經將該吩咐的都吩咐下去了,需要她自己操心的雜事也不多,吩咐了申深幾句就和陳平走了。
陳平一襲士人常穿的青色深衣,因為是冬季的緣故,青色的深衣下又加了好幾層厚厚的單衣等,所幸陳平的身材頎長,換了其他身材矮小玲瓏一些的非得變圓球不可。
「明日大軍開拔,陳君子可趁機立功博取功名。」昭娖知道陳平並不將重心放在立軍功上,可是在楚營真要做張儀蘇秦這樣的人物吧。陳平又拼不過亞父還有項伯。項籍這個人在用人上還是更加傾向於他自己的親友和嫡系。外來人很難擠進去。
「軍功?平雖然無高堂需要侍奉,但對自己這條命還是十分珍惜。再道……」陳平突然湊近了稍許「那些將軍們一隻手比陶缽還大,平這些武力可不能與之爭鋒。」他挑起唇角絲毫不覺得有任何不妥。
昭娖見多了血氣下男人的不惜性命,突然遇著陳平這種怕死怕得理直氣壯的,一時間頗有些反應不過來。等到反應過來見著陳平一雙眸子裡映著自己的臉,面上笑意盈盈的模樣,不由得不好意思。
她手握成拳放在唇上一聲咳嗽。眼睛偏離他面龐稍許。
「陳君子倒也不必……上將軍……」她剛想為項籍說幾句話,發現陳平說的那些還真的沒有錯。就是她自己,能封了個大夫,雖然裡頭有軍功不假。但最重要的還是她那個假父和兩人小時候的那些交情也算在內。她訕訕閉了嘴,瞟了陳平一眼。發現他依舊面色如常的觀賞著冬日蕭瑟風景,髮鬢上原本打理的整整齊齊的髮絲被寒冽的冬風吹亂幾縷。
「子瑜是長在吳中的?」突然聽得陳平如此問道。
「啊。原本是在郢都,後來隨皇考遷往會稽。」
「吳中如何?」
「常年溫暖宜人,太湖魚堪為一絕。」昭娖說起自己曾經常年呆過的會稽,面上露出幾分笑方纔那點侷促也舒緩許多,「吳越丈夫多好武,惡月之時登舟競游。周旁的郡也多有士人前來觀舟,場面極其宏大。」吳越的賽舟就是日後的賽龍舟,「吳越賽舟,以念伍子胥。」
「可惜平常年呆在家鄉,未曾往吳越一觀。實乃憾事啊。」陳平聽昭娖說的眉飛色舞也笑了。他來楚地雖然也有些時日,但楚地人情尤其吳越一帶到底如何,他並不知道。
「無事,等反秦大事一了,陳君子可偷閒去會稽看一看。」昭娖似乎想起了什麼,「吳越之女多熱情,陳君子若是真往會稽去,可要擔心。」
她笑得雙眼微微瞇起來,頗不帶好意。這年頭的女人遠比後世來的彪悍,看見一美男子自薦枕席多了去。要是更彪悍的直接夜裡翻進美男子的家。
陳平聽出她話語裡的調侃意味,俊臉上稍微露出些不好意思。微微別過臉去躲開昭娖調侃的打量。
不遠處的汶水水面上還沒起冰,湯湯流水之聲時時入耳。看著比之春夏已經消減許多,陳平道「如今汶水比夏日漲水倒是好渡過。」
「是啊。冬日嘛,不過大河如何就不知了。」昭娖順著他的話題說開去。「安陽離距離尚有一段距離,只希望齊相不要搗亂才好。」
項籍殺了宋義父子,名震諸侯國。估計這會彭城渚宮裡的楚懷王和齊國臨淄裡的田榮恐怕正咬牙切齒。楚懷王礙於軍權已經被項羽所奪不敢造次。但田榮就沒有那個顧忌。
「就是齊相想要前來阻攔,也要有這麼一番本事才行。再說了,齊楚相鬥,秦軍得利。要是齊相真是這麼一個妙人,平也無話可說。」陳平彎下腰隨手扯了一株草夾在手指間玩弄。草葉上的青色已經褪去,只留下冬季的枯黃。
昭娖想起為了逼迫楚趙兩國殺死田假,俱不發兵助楚反秦的事情,不由得扯了扯唇角,「說不定那個田榮當真就是這麼一個妙人。」
她壓低了嗓音還是被陳平聽去了。他展顏一笑,「無事,形勢比人強啊。如果齊相真想秦軍壓境社稷不保,就不會有今天了。」陳平認定齊相田榮雖然偶爾有些並不是很明知的舉動,但關乎社稷性命的事情上面還是有非常清醒的認知。
兩人走了一會便回營,回營的時候遇見虞子期。虞子期見著兩人一起歸來,眉宇間不可見的輕皺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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項籍所統率的楚軍總共有八萬之餘,八萬餘人頂著冬日的寒風迅速啟程趕往趙地。
北上巨鹿,必須先要渡過黃河。而渡河的渡口就成為一個相當棘手的問題。白馬津是離楚軍最近的黃河渡口,但若是從此處渡河,必定要與章邯二十萬大軍對上。
「兵半渡可擊」是兵法上的教例。項籍絕不可能自己傻乎乎送上門給秦軍。只能另選一處渡口渡河。
項籍對令人向還在碭郡和秦軍的劉邦傳令,命他必須牽扯住那方的秦軍。之後他率領軍隊向平原開進。
昭娖一身戎裝,持著馬韁的手已經凍僵。眾目睽睽之下也不好去暖暖手。只好騎在馬上繼續裝淡定。
「子瑜,我有一話你聽了可別惱。」走在她身邊的虞子期用吳語輕聲道。
「甚事?」昭娖突然聽見虞子期的嗓音,話語內容又是聽起來頗為**?
「你和那個陳平……是不是……」虞子期糾結一二終於問道。他這一問差點叫昭娖一頭從馬上栽下來。
她扭過頭對著虞子期一番打量,如果說陳缺處於提醒說過,虞子期怎麼著也不像那群八卦長舌男。
虞子期本來問這話就有些斂然,如今又被她用驚訝震驚的眼神一瞧,也渾身不自在了。
「你不好婦人,陳平美姿儀……常常同起臥,你可知你兩人可被說成甚樣了?」虞子期面上有些微紅。
「誰說我不好婦人?!」昭娖壓低了嗓音,話語裡略帶憤怒。
「上回攻破雍丘,我使人送你一婦人。可是你將人叱走了……」虞子期的面上表情稍稍有些精彩。他當時一番好心讓人給昭娖送去一個伎女。誰曉得竟然是被昭娖斥責出帳。在幾個月都不能碰女人的軍營裡,看這兒一頭母豬都是絕色美人了,更何況薄有姿色的少女。這樣子能算是愛好婦人麼?
「我幼時身邊有一侍女,跟我十年有餘……幼時只是將她視為奴僕,後來長成更是令她侍寢……」昭娖輕輕咳嗽一聲開始胡謅,「我出行在外,衣食少不得她照顧。一來二去也生了些情愫……,或許是習慣她服侍竟然是不喜其他婦人近身了。」
「子瑜這當真不該。」虞子期聽完在恍然大悟之餘又覺得不可思議,「女奴者,只是令其侍寢服侍並無大礙,可是……若是以後家中娶進女君,後宅不寧,又護寵妾。子瑜你的名聲……」
他臉上的痛惜表情讓昭娖趕緊低頭。
昭娖一臉愧疚的聽訓,心裡直覺得虞子期的腦補能力當真強大。這會的男人不把姬妾當人看,女主人打死就打死了,若是在妻子面前保下寵妾。恐怕第二天足夠成為整個貴族的笑話。例如現代為了寵物狗和妻子吵架離婚一樣荒誕可笑。
大軍正走著,前方突然有斥候來報。說是似是有齊軍行來。
昭娖第一想到的就是田榮這貨又二了,竟然真的派軍隊前來。
項籍立即命令全軍嚴陣以待,想要看看這個被秦軍打的屁滾尿流的齊軍到底有何能耐。
但是接下來的發展讓每個人覺得不可思議。
這支齊軍的主將田都雖然奉了田榮的命令前來攻打楚軍。但是田都心知自己不是項籍的對手,左右為難之際乾脆一咬牙帶著軍隊前來投奔項籍。
原本田榮想要攻打項籍,卻沒成想白白送給他軍隊。昭娖看著面有笑意的楚軍將領心裡估摸著田榮要是知道了恐怕肝都得吐出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我日更了噠!快來表揚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