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良有沒有燒烏龜殼昭娖還沒有搞清楚之前,她躺在塌上接到一份活兒,怎麼給劉邦整出一個陣型來。昭娖當即就要了一件東西:留縣和蕭縣之間地段的地圖。
陣型之類也是要看地形,楚地多山川河溪流,不利於車陣的擺開。
「地形圖?」特意前來的樊噲想了想,「昭兄弟稍等,我去問問蕭主吏掾。」說罷,趕緊起身就往外面走。蕭主吏掾也就是蕭何,主吏掾是他在沛縣原本的官位,屬於縣令屬吏主管群吏進退。樊噲等人這麼叫他已經叫習慣了,這會也沒有改口。
這會稱呼官吏大多以姓名加官位。並不叫「大人」,大人是叫親爹的,一旦「大人」真叫出去就出醜了,外加被親爹追著打。
蕭何和沛兵中其他人不同,別的兵將在攻打下城池後最先就去搶金銀財寶,而他就偏偏喜歡郡府裡的那些竹冊。樊噲找他還真的找對了。
樊噲親自去蕭何那裡要來了一盒子的羊皮。雙手放在昭娖面前。
「多謝。」昭娖拱手笑道伸出雙手去接。
「昭兄弟哪天去看兵?」樊噲問道。
等過了這幾天的休整再說。」昭娖手持木盒跪坐下來,「陣法這東西也不是一時半會就有用的。」
經過一場血戰,不管是人還是馬都要需要休整和補充。樊噲也點了點頭「也對。」
「那麼此事就托付給昭兄弟了!」樊噲抱拳。
等到樊噲離開,昭娖看著手中的木盒,半餉吐出一口長氣坐在茵席上,打開了看是好幾張留縣和蕭縣附近的地形圖。
昭娖立即凝神將那幾塊羊皮平放在一起,看了起來。這一看直接從白天一路看到晚上亮燈的時候。
眼睛發酸發張,昭娖忍不住伸手揉按自己的眉心。
並不是學了兵法知曉陣法就能無敵的,陣法的設定天時地利人和一樣都不能少,甚至雙方兵力如何,側翼會不會被攻擊,後方會不會包抄,就連戰地的土質樹木都要考慮到。要想的事情太多。而且在這些東西都被考慮清楚之前,不可妄自擺陣。
她閉著雙眼,手指不管用了多少氣力都揉不開眉心的疙瘩。
「先生。」門邊突然傳來吳丫的輕呼聲。然後就是衣料窸窣磨動遠去的聲響。
「還在看麼?」熟悉的香木味道傳來。昭娖身子自己向後靠上一片熟悉心安的胸膛。
「治軍先整內,劉季沒事弄這些旁枝末節的東西。」她靠在張良身上道。
「沛公對這些並不很懂,上次一戰他看清楚自己和秦軍的區別,自然也著急。」張良手撫上來,給她揉眼睛旁邊的穴道。
「凡勝,三軍一人勝。勝兵之道,無外乎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昭娖閉著眼任由張良給她揉穴位,說起尉繚子裡的句子。「這些物什,子房你也別想逃。」哪怕是閉著眼,昭娖抬手一指都極準,她的指尖指著胡亂堆置在一處的羊皮。
「觀星探日,非我所長。」說到這裡已經是咬牙切齒。楚人的好巫蠱之風在軍隊裡都有濃重的影響,就算軍隊裡有專門探日觀氣的兵卒。
說是探日觀氣,其實是預測天氣。
而昭娖卻是屬於對星像一知半解,就算把脖子都伸長了說不定也看不出什麼。而這個偏偏又重要的很。
「好,我幫阿娖觀星。」張良聽她帶氣的話語,放下雙將她攏入懷中,答道。這種事情張良一開始就沒指望昭娖一個人能弄出來。
「周旁的地形你去細細觀測。」昭娖把重心全部放在他身上,繼續道。嘴角已經翹了起來。
「阿娖如此狠心?」張良聽她說的基本上把所有事情都推到他身上,不禁莞爾。
「能者多勞。子房自然是要多擔待些。」昭娖沒有半點不好意思。不過半會又想到什麼上一刻還鮮活的笑靨下一刻又委頓了下去。「還不如讓你來算了。」
她頭一次做這樣的事情,有加上身後的人她就算拍馬都追不上。要說不鬱悶簡直不可能。
追不上就追不上吧,至少她現在就把張良當墊子靠。想到這裡心裡又好過了些。張良敏銳的察覺到她情緒上的起伏,微蹙了眉頭。
「怎了?」
「無事。」昭娖吐出一口長氣。
腿上的傷一好,昭娖就跑到樊噲練兵的地方去了。不僅僅是看操練之時。更是看平日裡那些兵卒們的習性。
楚人脾氣大,一點小事說不定都能鬧得拔劍砍人。從士人到庶民多少都有這個脾性。兵卒之間有摩擦進而鬥毆的事情根本就不少見。
但這廂剛鬧起來,立即就被人給捉了。然後……竟然是捉出去打板子了。昭娖眨了眨眼轉頭看向身旁跟著的樊噲。
樊噲憨笑兩聲解釋道,「子房先生說強軍,必須要整治好那些兔崽子。以前我們都是和劫人似的,和秦軍一比自然會輸。」
昭娖笑出來,「聽子房的話,定是吃不了虧的。伍列縱橫,就多多麻煩樊舍人了。」所謂伍列縱橫即是一卒,一伍,一行開始做到立兵伍,定行列,正縱橫。
沛縣來的這些兵卒雖然性情上繼承了楚人一貫的強悍好鬥,但是和秦正規軍對上往往也討不了多少便宜。
但這次劉邦雖然敗了,秦軍的傷亡也不小。也算是彼此彼此。憑借一股流寇氣能做到如此地步,非常不錯了。
昭娖隨著樊噲一圈走下來,到樊噲暫時用來休憩的居所裡。屋裡並沒有伺候的奴婢,屋子裡也不甚整潔,想來應該應該沒有除了樊噲以外的人居住。
「這是方陣圖……」昭娖從袖子裡拿出一方粗布交給樊噲。方陣是軍陣裡最基本的陣型,大方陣中容納小方陣,四周兵力佈防較多,而其中較少。虛張聲勢最是方便,而且進可攻退可守。劉邦手下兵力不多,昭娖思來想去,也就這個了。
「多謝。」樊噲雙手接過來。展開看了看。上面昭娖盡量比較用易懂的語言說明了,圖上也多有標繪。
「休整攻城當日恐怕就要看天意了。」
天氣預報這事兒還真的不是她擅長的。
「無事,有張子在,也壞不到哪裡去。再說我等能從沛縣流寇到這等地步。已經是值了。」樊噲對生死看得也不重,他草草看過之後便細細收好。
「天冷,糧草輜重……」昭娖雙手攏在袖子裡遲疑道。
「這等事情,要問蕭主吏掾了……」樊噲不好意思笑笑。
這群跟著劉邦從沛縣起事的人,大多數是沙場衝鋒的好手。至於糧草後方這些大老粗們就不在行了。劉邦本人都是這樣,不然也不會被周市給捅了後院。
「聽說之前秦司馬將相縣屠戮殆盡。這一戰若是勝了便是揚名四海,若是敗了……」昭娖話沒有說完,但話語中的意思是明瞭的,事情發展到這步,已經不是敗了就滾回沛縣老實呆著,或是殺了那幾個帶頭就了事。依照這支秦軍之前的作風,若是敗了不管是劉邦還是景駒,整個沛縣都逃不了被屠殺的命運。
這些人本來就是因為為了逃命而躲進離家鄉不遠的深山中為寇,現在混出個眉目卻遇上了秦軍這塊鐵板。更要命的現在這塊擋路的鐵板已經不是繞過就可以平安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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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邦屋中,眉眼清麗逼人的男子清朗如月。
「沛公,如今您還有任何可去之處嗎?」張良溫文爾雅,說出的話語卻是戳殺的人鮮血淋漓。
周旁只有盧綰一人坐在旁邊,他也被張良之前的話語震驚得張著嘴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他忍不住就去看上首的劉邦。結果被劉邦的模樣嚇了一大跳:劉邦雙眼裡佈滿了血絲如同蒙上一層血色,放置在膝上的手骨頭攥的坷坷作響。
「無。」半餉劉邦的聲音才緩緩響起來。嘶啞難聽。
「如此,請沛公思之。」張良視劉邦那難看的模樣為無物。他抬手道。臉上的笑意已經隨著他的話語沉去。只留下一片寧靜。
「東有田齊,北有韓燕魏王……沒有一個是我能落腳的地方。」劉邦袖下的手手背上青筋暴起。
「為了自己的狗窩,還真的要和秦軍拚命了。」
盧綰明白自從起事以來,除了被雍齒背叛的一次,劉邦都沒有被逼到這份上。這場合他自覺不好開口,便閉了嘴呆坐在那裡。
期間盧綰偷看了一眼端正跪坐著的張良心裡暗暗咂舌,這個男子雖然看起來溫潤無害,當真要刺起要害來。一點情面都沒有留。
休整一月後,在碭郡的秦軍依舊據守不出。出乎人的意料劉邦宣佈出兵攻打碭郡。
「大兄,這……」周勃等人被劉邦的決定給弄得頗有些措手不及。
「這,有甚這!」劉邦毫不猶豫轉臉就罵了過去,「要是真等秦軍吃飽睡足出來打,我和你們幾個連個埋骨頭的地都沒了!」
「大兄說的甚對!」周勃反應過來道,「沒錯!沒錯!等秦軍出來恐怕我們骨頭都要被秦軍燒沒了!」
「先殺了他們!」
「祭蚩尤!」劉邦拍案大聲道。蚩尤被當下的人評為五車戰神,出兵祭祀蚩尤算是常禮。
赤色的大纛旗在凜冽的春風中颯颯作響。其上大大的「沛」字被吹展的格外整齊。早春的風裡泥土的氣息濃厚。昭娖和張良並排站著遠觀主祭台上的劉邦,劉邦頭上這時戴著他自製的竹皮冠在祭台上嘶聲力竭大聲宣念祭詞。
下面黑壓壓的沾滿了三千沛縣子弟兵。
蕭何雙手舉起長劍,宣告天啟儀式開始。
天啟儀式需要以獸血濺鼓,樊噲當初在沛縣的時候就是一個屠夫,殺豬宰牛本來就是他老本行。他彎□一手擒住豬頭手上猛的一捅,鮮血剎那就濺上鼓面。
「殺滅秦軍!沛公勇武!」
霎時下面的沛縣少年大聲歡呼。
昭娖和張良所在的位置比較偏僻,遠望著下面的歡呼的沛縣子弟。
「這一戰必定激烈,不死不休。」昭娖開口說道。恐怕這一次劉邦不會發揮他的流氓習性見情況不妙就逃之夭夭了。「子房這回要我留守留縣?」昭娖回首看向他道。
「阿娖也想跟隨沛公一起攻打碭郡?」張良的視線從遠處的劉邦身上收了回來,皎潔如月的肌膚在這寒冷的春風中格外晶瑩。
昭娖望見那雙昳麗的雙眼,噗嗤輕笑一聲轉過頭去看鬧哄哄的眾人,「我想跟隨的不是沛公,是你。」
張良週身的春風裡夾帶著冬日裡殘存的寒冽瞬時消失的乾淨,狹長的鳳眼裡帶著點點喜悅轉向昭娖。廣袖一動,已經將她攏在袖中的手抽*出收入掌中。
景駒稱楚王號令楚地義軍,阻攔了項梁西進的道路。陳勝稱楚王,與當初舊楚沒有半點關係。如今張楚復立的景駒,出自舊楚的三大家族。是舊楚公室。同為舊楚貴族的項梁不但不聽這個楚王的號令,而且公開討伐。
項梁大軍從下邳出發,逕直向景駒所在的彭城以東而去。
傍晚項梁楚軍安札下來,埋釜造飯。一名身著盔甲的中年人撩開帳幕走出來。
「陳右司馬!」身後傳來年輕中氣十足的嗓音。
中年人轉過身去,看見高大年輕的青年拱手行禮「項副將!」
作者有話要說:掐爪子倒計時
平美人啊平美人你快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