賽舟需要郡中的強壯青年來作為舟手,這件事情由項梁來辦。()最後在郡中擇出百來名青年來。
沾了項梁的光,此時陳缺也不必和那些黔首一般做短衣打扮,換上士的服裝。一家子也從郡的郊外搬進了郡內。會稽郡比起舊楚國都郢還是差了些,但是總比農家要好。
鄭氏很是滿意,她一直希望兒子能和項梁的侄子多多往來。不要和那些黔首有過多的牽扯。而昭娖的確也是如了鄭氏的願,和項籍走的比較近。
其實不用鄭氏擔心,昭娖和週遭的鄉間小兒是格格不入。雙方本來就是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就算現在昭氏沒落,但是不代表他們內心真的就和黔首一樣了。
五月裡,用香湯沐浴,清晨到溪水邊灌發。
昭娖身上還帶著蘭草的清香,她一頭烏髮被溪水沁透。那邊項籍赤著上半身從溪邊站起來。
昭娖半彎著身子把頭髮當做衣服擰去大部分水。然後就這麼披著頭髮的直起上半身,轉頭看向同樣也是披頭散髮的項籍,項籍的相貌並不是五大十粗,但與精緻女氣毫無關係。如今披著頭髮昭娖也看不出他有什麼美貌的樣子。
項籍走過來看著昭娖披散頭髮盯著他瞧,九歲男童精緻的面龐讓他皺了皺眉毛。若不是昭成行為作為完全沒有半點婦人作風。他才不願和一個面若好女作風又婆婆媽媽的人交往過深。
昭娖知道項籍並不喜歡自己這張臉,她也低下頭手一下一下清理著還在滴水的髮絲。
清晨的露水在青草上微微滾動,漸漸的溪邊人多了起來。清晨溪邊灌發說起來還是楚人的老習慣了。所幸此時雨水充沛,溪流也多,用不著好幾個人擠在一堆。
「聽梁伯父說汝不喜讀書不喜劍術?」昭娖站起身由得髮絲上滴下的水珠把背後的衣物打濕。
「讀書,只要會認得字就可以。劍術,十步殺一人算甚,吾更喜萬人敵。」項籍道。
昭娖聞言抬頭,這話語聽在耳裡有些熟悉,「可是萬人敵汝也並沒有學下去吧。」作為兩家都有孩子的情況下,項梁也會向陳缺禮貌性的詢問一下昭娖的情況。昭娖雖然是女孩,但是她本來就不是什麼孩子的性子,自然要比那些頑童要好的多。
陳缺教什麼她就學什麼,哪怕去學射,她也會學。
在大人眼裡,這倒是真的乖巧聽話的童子。
聽見昭氏的這個童子如此乖巧,項梁也想起曾經叫自己頭疼的侄子來。
項籍一笑,「那又如何,趙國那趙括熟讀兵書,還不是被秦軍坑殺了三十萬大軍。萬人敵活用即可,若是死用便是趙括那下場。」
十二歲少年說這話的時候,聲線低沉,唇邊揚起似是譏諷的笑。說完他看向遠處連綿的山。眼神有些不似十二歲的少年郎。
「吾之心也不在這方天地。」
昭娖順著他的視線朝著這越地的山看去,山峰間有白雲繚繞期間。山上樹木繁盛,還有大鳥盤旋其上。
「吾倒是……想去咸陽看看。」咸陽,秦帝國的國都。她當時還是楚貴女的時候,連昭氏府邸外面的那方郢都的天地她都未成見識過。
「咸陽?」項籍看她,然後又轉過了頭去,「那也要看如何去的咸陽。」
項籍少年一番大志,昭娖是鬧不太清楚他心中的大志。本來她就不是項籍肚子裡的蛔蟲什麼都知道,而且她也不怎麼想去猜。
清晨灌發之後,項籍要去尋項梁,他已經快成人自然是不能像尋常小兒那般玩鬧。男子二十冠禮,但是秦法規定男子成年並不是按照年紀來劃定是否成人,而是按照身高。
只要身高達到了,不管年齡如何便是成人。項籍生的比同年齡的孩童都要高大些。也許過不了多久裡正就要與他裹頭了。
昭娖獨自一個人攏著濕漉漉的頭髮回了家。這新家四周不再是鄉里的黔首,有好幾戶都是士人。她原本不欲這幅模樣回來的,奈何濕發不易盤起,何況幼童披髮也是楚地的舊俗。算不上特別失禮。
饒是如此,她還是一路掩面快步走過。碰見一深衣士人正好從門內出來,望見正好把手放下的昭娖,皺了眉。
「誰家竟然讓女童獨自出門,毫無禮儀。」
這話傳到昭娖耳裡,昭娖連忙放下攔在面上的手,一副披頭散髮的樣子看著那個士人。
「君錯矣,吾乃丈夫。」說完也不顧對方是何反應,便是走了。
進門,屋子裡都是濃烈的藥草香。昭娖知道這是在熏屋子辟邪呢。自己摸著牆一路溜進去換衣服等待發乾。
古人彈奏樂器也要講究高雅,要香湯沐浴,挑個良辰吉日焚香之後,才端坐琴前。昭娖前段時間才開始學樂。也不講究這個,她把瑟放在矮几上,看了看就要開始練習。本來等待頭髮自然干就需要一段時間,這段時間要麼誦背竹簡,要麼練習指法。一卷竹簡上刻不了多少經典,看不了多久就要再換一卷。昭娖嫌竹簡笨重,乾脆坐在了瑟前。若是某個重禮儀的士人看見她這幅披頭散髮衣裳不整的模樣坐在琴面前,恐怕要大聲斥責。
抬起手來手指撥動琴弦發出還是十分幼稚的聲響。
魚此時正忙著指著那兩個新雇來幫手的下人收拾屋子熏燒艾草,在院子裡聽見尚曲不成調的調子,她趕緊讓一個下人去準備飲用的溫水。
魚捧著裝有溫水的陶碗進了昭娖所在的房間。
「少主。」家裡的人口比以前多,魚怕自己叫少君被別人聽了不妙,乾脆私下裡也改口。
此時昭娖身上蘭草的香味還未完全消散,淡淡的香氣在衣衫上輕刮而過便是飄在空氣中。
昭娖停下手中的彈撥動作抬起頭來,正好看看魚雙手捧著一隻陶碗跪坐在她下首的位置。
「魚。」
「少主,飲些溫水。」魚說著將手中的陶碗捧到昭娖面前。
昭娖接了抿了幾口便放下了。
魚看著面前面容有些張開的臉,昭娖繼承自鄭氏的容貌已經有些長開,眉目間都是屬於女子的柔美婉約,完全不見男子的粗獷。
現在年紀小還能假扮男子,等到長大些了女子的特徵更加明顯,到那時候還能瞞嗎?
「女君……」魚一提起女主人來,難免有些怨懟。好好的一個女孩兒愣是被弄成了個男孩,天天學著男人學的那些東西。
日後這可怎麼辦。
昭娖一瞟魚面上的表情就明白她心裡想什麼,她面容是改不了,等到年歲漸長日後恐怕看上去更加沒有男子的模樣。而且……她放下手中的陶碗,手指向自己的喉嚨伸去。手指早因為習武和習琴生了一層薄繭早不復以前的柔嫩。因此肌膚上的觸感也有些粗糲。
女扮男裝,並不是穿了男人衣服,梳了男人髮式就可以了的。就算說有那麼幾個面如女子的男人,可是聲音可難作假,哪個男人一副嬌滴滴的嗓音。
愁人!
昭娖歎了口氣,頓時覺得前途灰暗一片。若是一開始她生成個男人倒是能省了不少事。想著她不由得在心中哀嚎一聲,一下子呈大字型就倒在席上毫不顧忌這樣乃是禮法大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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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競渡之事日益迫近,周旁地方有不少人慕名前來觀看。會稽郡裡陸陸續續湧進一些外地來看熱鬧的人。
此時天下統一馳道,各大郡都有四通八達的道路。
南陽南郡道上一輛馬車弛行。南陽南郡道自武關東南向出,至南陽至南郡。此道不僅使關中平原和漢江平原得以溝通,還能以水陸交通的方式南極吳楚,與長江下游的衡山會稽相連。
「趨!」馬車上的御者一抬手中的馬鞭,馬兒跑動的速度更加快。
車廉後伸出一隻手,青色的衣袖稍許露在外面。
「離南郡還有多少路程。」這嗓音裡帶著稍許疲憊的嘶啞。此時若是有人看見,便會認出那是舊韓的服色。
舊韓出自晉國,為了表明自己獨立的德行,便定木德,服色和旗幟皆為綠色。
車廉被稍稍掀開稍稍露出藏在車內的那張臉。一隻清亮的黑眸透過著車廉打量著車外的世界。
「少主,南郡便是在三里外了。」御者吆喝著讓馬兒減速,稍稍側過頭回話道。
車廉後的明亮眸子微微垂下,然後掀起車廉的那隻手收回車內,失了依仗的車廉一下子就掉落下去。
車內人不再說話,只聽得御者吆喝馬匹和車輪從土地上快速滾動的聲響。御者一心馭車,也無那個閒情逸致再管其他。
車內人無心情去欣賞這南地的景致。他雙眼盯緊了身前的竹製的車廉。胸腔的一顆心隨著滾滾的車輪聲激烈的跳動著。
他的心情激動中包含著大仇將要得報的暢快和不安。
到達南郡後,就會有水路順著長江一路到東南方而去,到達吳越。他想在那裡尋找復仇的希望。
而水道比起旱路似是更加便捷,一路而下到達會稽郡也花費不了多少時日。
作者有話要說:戰國七國中,韓國的服色是綠色。話說魏趙韓都是從晉國分裂而來的,立的服色倒是各不相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