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學樓內接二連三地發生昏迷事件,為了以防萬一,但凡是房間內有鏡子的地方,全都被封鎖了。
而炎巽則在丟下「嚴加防範」這句話之後,馬不停蹄地趕回了赤焰城。
魔族……
每每想到這個詞語,少年雙瞳中的厭惡和憤怒就增加一分。他的全身被幾乎可以看得見的憤怒籠罩著,彷彿一道紅色的閃電降落在炎家大宅的門口。
立刻有侍衛上前試圖攔住他。倒也不怪這些侍衛,人家也是恪盡職守,畢竟炎巽的速度太快,他們看不清楚來的人究竟是誰,上來詢問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然而炎巽卻沒有給他們這樣的時間,那些侍衛還沒有到他的近前,就被他毫不留情地踹飛了出去。
這下可壞了事,侍衛們誤以為是有人打上赤焰城來找麻煩,一時間炎家大宅警鈴大作,無數侍衛紛紛舉著魔杖衝了出來,想要把這個不知天高地厚、意圖對炎家不利的小子給燒成黑炭。
誰知這些侍衛還沒有到門口,一陣狂風呼嘯而過,使得他們不得不閉上眼睛。
再睜開眼時,炎巽卻已經不見了。
問詢趕來的二長老炎耳聽了侍衛的描述,心裡「咯登」一下,心道那個煞星又回來了,眼下見不到人,必定是去了大長老炎式那裡。
只是現在還沒有到放假的時候,炎巽回來又是為了什麼呢?
二長老炎耳所料不錯,炎巽的確是徑直去見了大長老。
對待炎家的人,炎大少爺向來是不知道什麼叫做「客氣」的。他裹在一陣狂風裡衝進了大長老所在的書房,把書房那上好的、定制的天旋木大門給徹底轟成了碎片,這才帶著滿屋飛舞的木屑落在了炎式的面前。
說來也怪,大長老炎式似乎是對此司空見慣了,一直低著頭手拿卷軸的他連頭也沒抬,只是淡淡說道:「阿巽回來了?學校還沒放假,你擅自跑回家來是要做什麼?」
炎巽沒搭理他,只是冷笑了一聲。
大長老炎式這才抬起頭來向自己的孫子看去,發現他滿臉都是冰冷的戾氣,倒也不以為意。
說句實話,這個樣子的炎巽才是他在炎家眾人心中的印象。倒是上次他放寒假回到赤焰城的時候,渾身戾氣全消,甚至連眼神裡都隱含著溫柔的樣子,才是令所有人都覺得彆扭的。
緩緩收起卷軸,大長老炎式咳嗽一聲,道:「阿巽,你這次回來究竟是幹什麼的?」
「魔族又出現了。」炎巽一字一頓地說道,在說到「魔族」兩個字的時候,話語間抑制不住的恨意流露了出來。
「年輕人啊,做事情不要毛毛躁躁的,要泰然處之,才能夠保持大腦的清醒,對事情做出最準確的判斷。」大長老炎式不緊不慢地教訓孫子道。
炎巽眉頭一皺,大步上前,一掌拍在了大長老炎式面前的桌子上:「可是我等不及了。我知道你跟他們一直都是有聯繫的,現在又何必在這裡裝模作樣!」
「我跟魔族沒有什麼聯繫。」大長老炎式矢口否認道,「不要聽信其他人的謠言。」
「謠言?」炎發灼眼的少年似乎是聽到了什麼很有趣的話語一般,露出了譏諷而且冰冷的笑容,「如果真的是這樣,那麼,爺爺……我又是怎麼出生的呢?您那用在我身上的、卓絕神秘的魔法,又是從哪裡來的呢?」
窗外,漫天的烏雲忽然被一陣突起的狂風吹動,一時間像是被人擰緊了發條一般,飛快地流動了起來。
時間,彷彿過去了很久。
終於,大長老炎式歎息一聲道:「那件事情休要再提,你這回回來,可是魔族又在鶴望蘭做了什麼事情?」
他原本有些渾濁的老眼中,像是被人開了一扇窗一般,倏地明亮了起來。
「有個叫『鏡中世界』的魔法。」炎巽還是沒有給他一點的好臉色,頗為急躁地說道,「能夠吸收人的靈魂進入魔界……可有破解之法嗎?」
大長老就是一驚:「你是說『鏡中世界』?」
炎巽面色陰森地點點頭。
「……那個魔法,本應該是失敗的才對。」大長老的手指輕叩著桌子,半瞇起眼睛,像是在想著什麼。
「少廢話!」炎巽惡狠狠地說道,「你一定知道什麼。」
看了自己的孫子一眼,大長老在心裡歎息了一聲:任何魔法都有副作用,更何況是那樣的禁忌魔法?只不過,這個副作用在炎巽長年累月的「美好」生活中被進一步激化,使得他的性格徹底被扭曲了。
然而炎家的人,不管品性如何,唯獨「責任」這兩個字卻是永遠烙在他們心上的。
因此擔任了鶴望蘭風紀委員長的炎巽,為了維護鶴望蘭的治安,給鶴望蘭營造一個良好的學習環境,不得不逐漸隱藏起自己真實的性格。
說句實話,有時候炎巽都覺得自己快要變成許多個完全不同的人,精神分裂了。
直到他遇到了那個有著一雙奇特金色眸子的少女。
相似的經歷,並沒有使得少女失去對於生活的熱愛。這一點,令他無論如何也無法移開自己的目光。
然而,現在,因為炎巽自身的失誤--不,或許是因為少女表現出來的力量和堅強迷惑了他的眼睛,使得炎巽在潛意識中認為龍曦沒有什麼是無法解決的,終於造成了現在的狀況。
真是……該死!
「沒有辦法。」這四個字像是錐子一樣毫不留情地狠狠砸在了炎巽的心上。
炎巽像是被施了定身術一般,滿臉陰霾、一雙眼睛中滿滿的全是壓抑著的憤怒和憎惡。
他一字一頓地輕聲重複了一遍:「沒有辦法?」
大長老炎式是知道自己這孫子的:他絕對不是那樣熱心去拯救旁人生命的英雄主義。更何況這件事情本身就已經超出了他的能力範圍。
可炎巽卻還是緊緊咬住這個問題不放,看他的神情,似乎是……
大長老正待仔細詢問事情的前因後果,炎巽卻轉身就走。
「你上哪兒去!」
炎巽頭也不回,用平淡的聲音說著充滿了嘲諷的話語:「既然連您老人家都無能為力,那我也沒必要在這裡繼續呆著了。」
千變從炎巽的肩頭探出來,變成一個奇怪的鬼臉,衝著大長老炎式露出一個充滿了嘲諷意味的笑容。
大長老原本想要站起身來攔住炎巽,卻在看到千變的那個笑容之後把剛剛邁出的那一隻腳收了回來。
狂風過去,炎巽的身影消失不見,只留下一地的木屑和碎片證明他曾經來過。
「繼續憎恨,繼續憤怒吧。只有這樣,你才能……」
充滿了歎息的話語在書房內低低地響起,大長老拉開抽屜,凝視著裡面的一張相片,蒼老的臉上漸漸掛起了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魔族,不要以為你們能夠主宰人類,就算是現在的炎家,也絕對不會如你們所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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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上最痛苦事情,莫過於你初來乍到,手裡明明拿著地圖卻分不清東南西北。
看地圖上的距離似乎不是很遠,附近也沒有什麼高山河流,按理來說應該很容易就能找到前往「工地」的路才對。
然而事實上,卻是龍曦三人幾乎是在原地繞圈子。
其實這也不怪龍曦她們,魔界沒有太陽,植被也少,原本還可以憑借太陽的方位角度和植被生長的朝向來推斷一下大致的方向,現在卻是完全不能用這些方法了。
至於那些從魔族士兵手上搶來的、看上去像是指南針一樣的東西,按理來說有墨羽翎的「分析之瞳」在,理解它的構造和使用方法倒也不是什麼困難的事情。
只不過……
那看上去十分先進的指南針,不知是不是因為被龍曦碰了一下的緣故,居然就莫名其妙的壞了,徹底無法分辨出磁場的位置,只會一個勁兒地轉圈。
黑髮少女把自己的臉裹在了圍巾的下面,很是無辜地眨著那雙可以清晰地看見魔法陣的眼睛道:「這不是我的錯啊,誰知道我現在的魔力會干擾磁場呢?」
其餘兩個人是一臉的鬱悶:好不容易有一個指南針,結果卻壞掉了。眼下在魔界,人生地不熟,兩眼一抹黑,就算有地圖,可是那「工地」究竟在哪裡,這個問題還是要自己費心去尋找的啊。
倒是那「罪魁禍首」一拍胸脯,一臉的豪情萬丈:「這有什麼,我的方向感可強大呢,是從來不會迷路的,跟著我走就行了!」
說罷,龍曦拿著地圖,看了看方向,便毫不猶豫地走了起來。
水若塵和墨羽翎無奈,卻也沒有更好的方法,只得跟在龍曦的身後向前走。
約莫二十分鐘後,水若塵終於忍不住了:
「我說,龍曦,這條路我們剛才好像已經走了一次吧?難不成我們正在原地繞圈子嗎?」
龍曦訕訕地停了步子,似乎有火焰在燃燒的眼睛很不好意思地看了看自己的好友們一眼,吐了吐舌頭道:「是這樣嗎?」
墨羽翎和水若塵幾乎吐血。
其實,說句良心話,這倒也不是龍曦路癡呢。
她本身有涅槃魔法,在天水大陸有太陽和正常的磁場,身為涅槃魔法的使用者自然而然就受到了太陽的吸引,自然能夠毫無差錯地判斷出正確的方向。
可是龍曦忘記了,魔界是沒有太陽的。而這裡的磁場,跟天水大陸也是截然不同的,在她的帶領下,不迷路那才叫見鬼了呢!
而這一點,卻是墨羽翎思索了一下,滿臉無奈地告訴了其餘二人。
龍曦手拿地圖,徹底石化了。因為魔法的緣故,使得她太依賴體內對於磁場的感應了。
良久,水若塵才上前去拍了拍龍曦的肩膀,道:「把地圖給我試試吧。」
「難道你還能命令這種地圖給我們自動帶路嗎?」龍曦把地圖遞給水若塵,調侃道。
橫了龍曦一眼,水若塵道:「我們水家的地下洞穴可比這裡複雜百倍,我第一次進去,就算是沒有地圖,卻也沒有迷路,照樣活著出來了。所以這種事情本就難不倒我。倒是你,不要太過於依賴魔法才好。」
摸了摸鼻子,龍曦不贊同地說道:「學會了魔法,本身就是應該利用魔法在各方面得到便利的嘛。」
「可是魔法帶來的卻並不一定全都是好事。」水若塵接過地圖,低頭查看著,輕聲道,「你看,你現在這個樣子,為什麼還沒有變回去呢?」
龍曦默然無語:她還是第一次維持這樣長時間的涅槃狀態,而且她自己也深深地明白。這樣下去,她的身上一定會發生更多的、非人的變化。
也許,長時間維持龍化狀態,也會帶來相同的結果吧。
畢竟這兩樣魔法,本身就不屬於人類。
想通了這一點,龍曦倒也老老實實地點頭道:「確實,魔法雖然很便利,但必定會帶來相應的副作用。尤其是--我們的太古魔法和古代因赫特斯魔法。」
「如果可以,我寧願不要這樣的魔法……」水若塵看著地圖,對照了一下她們所處的位置,最後選定了一個方向道,「就是這邊了,絕對不會有錯的。」
在談論到魔法未必會帶來好事的時候,墨羽翎的臉上,忽然散發出了奇異的光彩,就像是在黑夜中散發出光亮的夜明珠,看上去既美麗,卻又有幾分詭異。
魔法這樣的東西,最初並不是為了帶來幸福而存在的呢。墨羽翎在心中輕輕地說道,放緩了腳步,落在了最後。
認為魔法能夠帶來幸福,那純粹是愚蠢的童話故事用來騙人的。
魔法一道,歸根究底,不管是多麼強大的魔法,最終依靠的都只是自己的力量。越是強大的魔導士,越是會去尋求強大的、非同尋常的、特殊的力量。
從這一點上來說,龍曦倒的確是一個不折不扣的魔導士呢。
然而對於力量的追逐……其實這一點,是與魔族的目的如出一轍的。
誰說人類就一定是善良的呢?
看看帝辛和伊萊兒的遭遇,再看看芙蘿拉·阿修弗洛德那令人作嘔的面孔,為了追尋力量,人類同樣也是無所不用其極的。
既然如此,他們又有什麼資格站在道德至高點上去指責魔族呢?
很多人與那些把人類視為劣等生物、任意屠殺凌虐、用作實驗體的魔族之間唯一的區別,不過是一張人皮罷了。
有的時候,對待人類最狠最惡毒的,往往也是人類。
想到這裡,墨羽翎的左手輕輕撫上了自己的眼罩,驟然用力,幾乎要把手掌陷到自己的左眼裡去。
然而,不過幾秒鐘之後,她又緩緩地抬起了手,動作輕柔地把左手蓋在了眼罩上。
這樣一隻眼睛,也並不是她想要的。
有時候墨羽翎很羨慕龍曦,因為龍曦似乎能夠很坦然地面對「怪物」這樣一個詞語,哪怕被叫做「怪物」的,是龍曦本人。
真是個奇怪的傢伙啊……望著龍曦的背影,墨羽翎取下了眼罩,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卻像是受到了什麼強烈的刺激一般,迅速放下了手,一瞬間站在原地不動了。
那是什麼?
雖然現在她們三個都只是靈魂體狀態,可是卻並不妨礙魔法的施展,倒不如說這種狀態下對於墨羽翎的「分析之瞳」更加有利才對。
因此絕對不會是墨羽翎看錯了。
可是剛才那一眼,實在是令人感到難以置信--墨羽翎可以對天發誓,她看見了一團火焰。
那是一團黑色的火焰,與龍曦最近使用的魔法倒沒有什麼不同。然而令墨羽翎感到驚異的是,那團火焰的形狀,隱隱約約像是一隻將要騰飛的黑色大鳥。
因為所有人都是靈魂體的狀態,因此墨羽翎這一眼,分析的其實是龍曦的靈魂。
少女的眉頭緊緊皺起,心道:這是因為魔法導致靈魂發生異變了嗎?
她終是不放心,便又看了一眼。
這一眼看得更加仔細,墨羽翎感覺那隻鳥似乎是有生命的,隨時都有可能衝破龍曦的身體(靈魂),振翅飛到天上去。
而另一方面,龍曦那龐大到令人不可思議的靈魂之力,也讓墨羽翎感到了莫名的心驚。
這樣的力量,現如今身處在魔界,很明顯魔族的目的就是擁有強大靈魂之力的人類……墨羽翎深知,龍曦必然會被敵人盯上。
龍曦的靈魂之力,幾乎佔據了全身的百分之七十。這簡直是聞所未聞的。
墨羽翎跟在龍曦的身後,一臉擔憂,卻終究欲言又止。
「吶,羽翎,你看到我身上發生了什麼奇怪的事情嗎?」龍曦似乎察覺到了什麼,這也許就是所謂「野性的直覺」吧。
墨羽翎只能用沉默來回答。
對自身狀況早已心中有數的少女臉上綻放了一個燦爛的笑容,她反倒安慰起墨羽翎來:「沒關係,我早就知道了。可是,這些都沒有關係。因為……我永遠都是我啊,難道不是這樣嗎?」
看著龍曦燦爛的笑容,墨羽翎感覺自己的心裡,不知不覺放輕鬆了許多。
「好了,別胡思亂想了。比起這個,還是先想想接下來該怎麼辦吧。畢竟……前面似乎就是那個工地了呢。」
順著龍曦的手指方向看去,遠方影影綽綽,出現了一座龐大的紅色建築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