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戴安娜,與英國已故王妃同名,我在nottinghill第七區有部分房產,我把那些房產租給了那些有需要的人。
隨著時間的流逝,我的房客們隨著工作需要、隨著生活需要換了一批又一批,漸漸的,我變成了我的房客們口中類似於「不可理喻」「有孤獨癖狂躁症」「掉進錢眼」的讓人倒胃口的老太太,當從一個人口中聽到這樣的話時我可以不以理會,當從一百人口中聽到這樣的話就要好好的思考了。
是的,我意識到我的房客們一些話說得有道理。
到底是從什麼時候改變的呢?是那天早上接到了那個噩耗開始?是發現我的丈夫衣領上出現了紅色的口紅印?是隨著身邊一樣一樣的會勾起很多人溫暖回憶的商品一天天的變少了消失了?,等等等這些讓我改變嗎?
即使意識到我的房客們話說得很有道理,但我發現我已經無力改變,也不想花費一點力氣去改觀他們對於我的看法。
難道要我和他們說「我唯一的女兒在花季般的年歲裡死於難產,我外孫的父親是誰至今還是一個謎。」「而我撫養長大的外孫死於伊拉克戰爭,他死去的時候才僅僅二十四歲。」「我丈夫違背了我們的結婚誓言拋棄了我和年輕的姑娘走了,我無比確信那位一臉楚楚可憐的年輕女孩是為了他那筆可觀的退休金。」
事實上,還真的被我猜對了,我的丈夫在離開我幾年之後死在一個陰暗的旅館裡,那位姑娘搾乾了他所有財物,使得他的生活窮困潦倒。
知道他的死訊之後我的心更加麻木了,麻木讓我對於週遭的事物充耳不聞,我也和我以前的朋友們開始疏遠。
我的房客們對我的厭惡眼神我已經絲毫不放在心上了。
我已經不年輕了留在這個世界的時日也不多了,我能任性的時間也許屈指可數。
在那些厭惡我的目光中也包括了那位名字叫做諾丁山的中國女孩,我承認對她苛刻了一點,我一心情不好就會挑她毛病,因為她總是很容易讓我想到那位搶走我丈夫的女孩。
諾丁山的事情我略知一二,很多我認識的人知道我成為諾丁山房東之後總是和我說那是可憐的姑娘,請你不要為難她。
這階段,我在第七區已經有點臭名昭著了。
對於他們說的話我嗤之以鼻,這個世界上被遺棄的孩子多的是,更何況她不是被蘇珊娜家收養了嗎?而且,最終死於南非的是蘇珊娜和艾瑪兒。
隨著越多的人來到我面前幫諾丁山說好話,那種對於諾丁山的反感也由於那些人的婆婆媽媽與日俱增,在我看來這些善良的人們都被那位姑娘給唬弄了,那是典型包著灰姑娘外衣利益熏心的女孩。
我開始對諾丁山變本加厲。
然後,有一天,諾丁山來到我面前和我說她要走了。
那一刻,我的心情是複雜的,就像是迪士尼的經典動畫貓和老鼠一樣,我是那隻貓諾丁山是那隻老鼠。
當然,這些微妙的心裡我是不能擺在臉上的,話說得一如既往的刻薄:「諾丁山,你終於美夢成真了,要住進男人給你買的有漂亮的花園的房子裡了?」
我知道她最近和看起來很不錯的男人在交往,好幾次我都看到那個男人在她家裡過夜。
她蒼白著臉色,這一個禮拜她都是這種臉色,我想這應該是因為她一直失眠的原因吧?這一個禮拜裡諾丁山房間的燈都徹夜的亮著,孤獨的人都那樣,喜歡亮堂的燈光和茫茫人海,我也喜歡亮堂的燈光和茫茫人海。
「再見。」她輕聲和我說著。
我擺出了一副果然不出我所料的表情看著她一步一步的離開。
眼看,諾丁山的身影即將消失不見,我心裡沒有來由的失落,是不是從此以後我再也看不到那個貓著腰偷偷的來到我陽台上曬太陽的中國姑娘了嗎?
我叫住了她。
第一次我和諾丁山如此和平的坐在一起,我給她煮了咖啡,我開始和她傾訴往事,和她說我唯一的外孫布萊恩,說我的布萊恩在前往伊拉克戰場的前一天表情輕鬆得就像是他只是遠足去了,他很早的來到我的床前親吻我額頭說親愛的我要走了。
布萊恩讓我淚流滿面,坐在對面的諾丁山來到我面前,這一天我在這個我一直看不起的中國姑娘面前一次性的哭個夠。
我都已經很多年忘記眼淚的滋味了。
我問諾丁山要到哪裡去,她告訴我她要帶克萊兒德國去,也許她會帶著克萊兒進行一次短途旅行,到她們媽媽童年時代住過的地方去。
說完那些之後,她和我說了這麼一句「您猜對了,我是那種投機取巧善於算計的女人。」
這一刻,我忽然就相信那些人和我說的話「諾丁山是一位好姑娘。」
我把從諾丁山手中收到的房租如數退還給她,我和她說「我不和我朋友做生意。」
二零一零年八月底nottinghillcarnival狂歡節的最後一天,諾丁山走了,她的行李少得可憐,臨走時她把一條手工編織的圍巾交給了我,那是一條墨藍色的男式圍巾,把圍巾交到我手上時她表情黯然「我不知道我該如何處理它。」
兩個小時之後,一個男人出現在我面前,那是前陣子和諾丁山交往的男人,他匆匆的來匆匆的離開,甚至於連「我找不到她,她去了哪裡了」這樣的話也不曾問我。
幾天之後,我把諾丁山住的房間租給了另外一個中國女孩,女孩的名字叫做朱莉安。
我不知道這個世界上是不是存在有那種冥冥天注定的事情,兩個月之後我居然看到曾經和諾丁山交往的男人出現在朱莉安的房間裡,朱莉安一直嘰嘰喳喳的和那個男人說話,而那個男人一直沉默不語著。
再半個月之後我見到了那個男人和朱莉安在深夜的大門口前擁吻。
再過不久之後,朱莉安搬走,我從另外一個人口中知道了朱莉安要回到倫敦去的消息,離開時我不知道朱莉安和那個男人有沒有在一起,還是朱莉安也像諾丁山一樣選擇離開。
二零一零年過去了!
二零一一年的第一天,一條消息在nottinghill的街頭巷尾上流傳著:一位中國商人和英政府簽下合同將在英吉利海峽打造出帶有濃濃的nottinghill風情的海上娛樂城,到時候nottinghill的居民們將作為第一批被免費邀請到娛樂城的客人,這樣的消息讓nottinhill人覺得激動,讓他們激動的不是因為有幸成為投資近百億的娛樂城的第一批客人,而是他們弘揚的加勒比文化受到了肯定,要知道,即使從nottinghill區衍生出來的加勒比文化大受歡迎,但在英國的主流社會加勒比海文化就像是東倫敦的印度文化一樣是外來的和尚,英國的富人們在私底下把這些外來的文化批判得一文不值。
nottinghili人急切的盼望著這則消息快點變成事實,在他們眼裡這則消息有可靠的根源,這些可以從西歐媒體的口水戰的中略觀一二,從半年前傳出中國商人會在英法德三國中選出一個合作夥伴,到現在隨著中國商人越來越多動作表明英國才是他最中意的合作方,不甘於被利用變成宣傳工具的德法兩國媒體開始口誅筆伐冷嘲熱諷。
很快的nottinghill區人們所盼望發生的得到了證實。
二零一一年一月份下旬,在歐洲已經有了不小知名度的榮氏企業召開為時半個鐘頭的新聞發佈會,發佈會上英方政府派出了代表和榮氏派出的代表完成了簽約儀式。
簽約儀式完成之後,榮氏技術部的代表以一段為時五分鐘真人和建築結合的3d技術電影向在場的媒體展現了未來海上娛樂城的整個輪廓,五分鐘的3d電影讓在電視前收看的nottinghill人笑得合不攏嘴:對,這就是我們的文化,這就是我們所要看到的文化。
那天,我也坐在了電視前觀看了發佈會。
3d電影播放之後,榮氏掌舵人榮慕明出場宣佈海上娛樂城的全部設計都來自於一位年僅二十五歲的年輕人之手,同時也公佈該名年輕人就是轟動一時的「維京號」處.女航的策劃者,投資百億的海上娛樂城以後也將由該名年輕人全權負責。
精明的中國商人精通成績遠比那些天花亂墜的廣告來得更為實質,之後,自然是千呼萬喚始出來戲碼。
出現在鏡頭前的那張年輕男人的面孔讓我大吃一驚,相信,很多住在nottinghill區的人會比我更為的訝異,都會在心裡紛紛這般想著:這人我在街上見過,當時我以為他只是從倫敦來到這裡度週末的高級白領,在nottinghill這樣的人很多。
司儀用「我不敢太早把這位先生推出來,因為我猜如果他出現在剛剛為大家呈現出來的影片之前,那麼我們技術部差不多一年來的努力就會受到忽略,今天到場的女記者可不少。」這樣的開場白對男人進行介紹。
「他叫程迭戈,這次工程的總負責人。」
這個時候,坐在電視前的我大約也猜到了事情也許是那麼一回事:叫程迭戈的男人為了他的工作需要來到了nottinghill,在nottinghill他認識了一位叫做諾丁山的姑娘談了一場短暫的愛情。
我關掉了電視,因為我總記得諾丁山走時蒼白的臉色。
次日,讓我覺得有點不可思議但也是在意料中的事情發生了,別的地方我不知道,但那位叫做程迭戈的男人在nottinghill已經製造出了一種效應,很多年輕女孩都湧到了程迭戈曾經居住的公寓,即使程迭戈早已經搬離了那裡,但她們還是無比願意去到那裡看著他曾經居住過的地方想像著他在那裡的生活狀態,程迭戈昔日居住的公寓儼然要變成了一座名人博物館。
據說昨天的新文發佈會上程迭戈的表現讓他一夜之間變成了集英俊睿智優雅與一身的大眾情人,英媒體孜孜不倦的在他們的版面上重複著程迭戈如何用他的方法讓那些來找碴的德法記者難堪,當然是兵不血刃的那種,他們一再談論著他從小在倫敦長大這個話題,他們直覺把那個男人的優秀表現歸結於一種倫敦式的教養。
程迭戈在三天之後還一再的被提及。
三天之後,程迭戈有了一個很符合大眾情人的綽號:軒尼詩戀人。
軒尼詩品牌理念:象徵著過去的豐盈與美好未來的永恆聯繫,是一種散發著優雅文化的理想主義。
一個月之後,榮氏集團的海上娛樂城如期動工,動工當天有一百多位媒體到場,工程之前榮慕明的訪問三國,媒體們的口水戰,以及程迭戈這三個字注定會長時間吸引住人們的眼球,人們的關注日後會為這項工程的落成打響知名度。
程迭戈也深諳入鄉隨俗,一月份到二月份他兩次出現在球場看台上,而攝像師恰好的捕捉到這位「軒尼詩戀人」的身影,關於兩次出現在球場看台上程迭戈如是回應著「我從小就是曼聯的球迷,阿森納所取得的成就也讓我敬佩。」就這麼一句話把英國兩大城市的人都討好了。
這位黑頭髮黑眼睛的東方人由此也贏得了更多人的好感,當然,也贏得了整個nottinghill人的好感,我想如果不是因為諾丁山的話我也會對那個英俊男人心存好感的,他的表現無懈可擊,可我總記得諾丁山離開時眼底的悲傷,以及她放在我家裡的那條男式圍巾。
三月到來時,我做了一個決定,坐著游輪遠行,遠行時間被定春暖花開的三月下旬,離開之前的前一天我來到了倫敦,拜訪了倫敦的朋友之後我去了商場拿一早就定制好的旅行箱。
電影上一些編劇為了突出主人公的地位會出現類似於商場清場如臨大敵的狀況的場景,不要以為這樣的事情只能發生在電影上,事實上,這樣的狀況我遇見過一次。
現在,我又遇見了第二次,和電影上蠻橫的驅逐顧客所不同的是,有著很好專業素養的商場服務生說出來的話真摯到讓那些接到必須撤退消息的人相信了商場遇到了故障需要關閉維修的鬼話。
我拿著行李箱在服務人員的引導下離開商場,我跟著人潮出現在商場門口,從看到商場的貴賓通道門口停著幾輛黑色轎車時我就知道發生什麼了。
富人們注重**,富人們不喜歡被打擾,富人們的消費大得讓人咂舌,拘於這些原因商場在淡季時總是很樂於對富人們打開綠燈。
中間的黑色轎車先走出了一位年輕男人,年輕男人走到車的另外一側打開車門,從車裡出來了一位戴著禮帽的中年婦人,之後這兩個人在同行的人以及幾位商場經理的簇擁下走向商場貴賓通道。
我站在原地,數分鐘之後我和商場的服務生撒了一個謊,我告訴她我把重要的東西落在了商場裡。
剛剛從黑色轎車出來的年輕男人就是程迭戈,我不知道自己這趟旅行之後能不能再回到nottinghill,不久前我拜訪的那位朋友如此形容我的這次遠行:說不定吃完了晚飯看了一會電視,喝了點酒換上睡衣上床睡覺,躺在舒舒服服的席夢思上睡上一睡就再也醒不過來。
介於我也覺得有可能發生這樣的事情我決定見一次程迭戈。
我費了很大的功夫才找到程迭戈所在的區域,遺憾的是我被擋在了門外,我拿出老太太的那種可憐勁哀求那幾位看著像保鏢的男人:「先生請你們行行好,你們只需要幫我傳個話給程先生,就說諾丁山的房東有事情想找他。」
十分鐘之後,在商場專門為高v會員設置的雅間裡我見到了程迭戈。
這位昔日曾經到我面前和說要租下有陽台的房子的青年在經過了精心修飾,從服裝到髮型,這樣的程迭戈讓我不由得感歎:如果我在年輕時候遇見這樣的男人的話我想我也會為他瘋狂。
我想我一定把我此時此刻心裡所想的也傳達到我的眼睛裡了,程迭戈臉上冷淡的表情轉變成為了不耐煩。
「請問,您找我有什麼事情?」他再一次問。
嗯,還不錯,即使這般的不耐煩還是沒有忘記尊老愛幼。
如果再不表明來意的話我想我很快就會被掃地出門,我拿出了筆和紙開始在紙張上寫出了一連串的阿拉伯數字。
確信寫的數字沒有任何差錯時我剛想把紙遞給程迭戈。
「迭戈,你來幫阿姨看看我現在穿這樣的衣服去見阿駿的女友適不適合?」雅間和外面隔著一層珠簾,聲音從珠簾外透露進來。
「阿姨!」溫暖的聲音回應著:「這樣的問題這樣的話應該出現在阿駿的那位女朋友的口中!」
有人說一個人的老去唯一的好處是心眼亮了,那一刻,我很清楚的看到程迭戈在用溫暖的嗓音回應外面的那位「阿姨」時流淌於他的眼眸底下的是和他聲音截然不同的情感,森冷,憎惡。
那刻的程迭戈讓我聯想到了黑曼巴,有著極具漂亮的表象但流淌於它身體裡的卻是致命的,侵略性加上蘊藏在它身體的劇毒使得黑曼巴被列為全球十大最具威脅生物之一。
這是一位善於掩藏自己的男人。
我站在一邊等待著隔著兩層珠簾的兩個人狀若母子般的對話,也不過是短短的幾句話程迭戈就把外面正在試衣服的中年女人哄得服服帖帖的。
這一天,我把我朋友的聯繫電話交給了程迭戈,我告訴他諾丁山離開時把一條圍巾交給我處理。
我看著程迭戈說:「那是一條男式圍巾,我把那條圍巾放在我朋友家裡。」
在我和程迭戈說這些話時他的表情一直維持在一種淡淡的狀態中,之後,他從我手中接過了寫著我朋友電話號的紙張。
次日,我離開nottinghill,客輪從倫敦港口出發,我會沿著加勒比海前往好望角,那是我的布萊恩最想去的地方。
「奶奶,等我回來我們一起去到好望角去,如果你走累了,就由我來背你。」我的布萊恩曾經這麼和我說。
現在,我將代替布萊恩前往好望角,我把他的照片放進了懷表裡,懷表就放在我大衣口袋裡。
我離開的這一天天氣可不大好一早就烏雲密佈,下午兩點鐘時間,客輪緩緩的駛離倫敦港口,我站在游輪的觀景台上看著些許的日光捅破厚厚的雲層,一束一束的綻放在海面上,那種光芒極具炫目。
在這個世界上,只要無畏就可以活得如這絢爛的日光一樣,我想起了布萊恩許久以前和我說過的話。
這個時候,我有點想諾丁山了,那個常常偷偷溜到我陽台上去曬太陽的女孩,她貓著腰鬼鬼祟祟的模樣總是讓人忍俊不禁,那是我為數不多的歡樂時光之一。
關於那條放在我朋友家的男式圍巾我也不打算去問及它的歸屬,在我看來,冥冥之中,一切事物都有著它們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