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我這麼保證,小白警官原本就色彩斑斕變形的臉,變得越發扭曲,不過作為資深守財奴,他還是沒有斷然否決我的提議,而是改了一下抵押物,沉聲說:「骨灰盒就算了,留著你自己用吧,不過既然你有這個誠意,我也不好推辭,這樣吧,你給我打個欠條,這事兒就算談妥了。」
欠條?我這輩子還沒見過呢,究竟是個什麼格式呢?我撓著頭,還在琢磨,誰知小白警官已經找出紙筆,龍飛鳳舞寫了幾行字,遞到我手中,說:「你看看,沒有問題就簽個字,我立馬給你掏錢。」
我於是拿過那紙條,只見上頭寫著:「今有白翎(住址:阿婆路十三號)欠白旺財人民幣壹仟伍佰元整,當於x年x月x日前全額歸還。口說無憑,立此為證。如有糾紛,交由債權人所在地法院裁決。」
原來這就是傳說中的欠條啊,我拿過筆,鬼畫符一般在紙條末端簽上我的大名。然後就攤開手心,向小白警官微笑:「真看不出來你身上居然帶著那麼多錢呢。」
小白警官不曾回答,而是專心地將手中薄薄的紙幣數了兩遍,這才交了給我。
我也就不再多言,也認真地將錢數了一遍。然後撓了撓頭,又數了一遍。然後又撓了撓頭,往手指頭上吐了一口唾沫,又認真地點了一遍。這才輕聲地說:「不對啊,欠條上寫的不是一千五麼?怎麼這兒才一千四啊?」
小白警官點頭,理所當然地說:「是啊,是一千四啊,欠條上的一千五是總價,包含手續費和利息了。」
什麼?!手續費和利息?!搶劫麼?借一天就還而已,還收我一百利息?!
我掏了掏耳朵,不敢相信地看他,而小白警官此刻腫成豬頭狀的臉上有著我以前一直沒有看出來的狡黠,他瞇縫著的腫眼泡裡射出精明的光,盯著我,問:「怎麼?不同意麼?有意見麼?沒關係啊,我可以把欠條撕了,你再想別的辦法打發這只黃金聖手好了。」
我明知他這是欲擒故縱,但還是不得不屈服,連忙表態:「別別別,這都什麼時候了,咱們都這麼熟了,我又怎麼會這麼小氣,連一百塊錢都不給你?你咋能把我想得那麼壞?」
一邊說,我一邊就把那一千四百塊錢在手裡抖了抖,轉過身去,遞給了那早已伸長了手指等得不耐煩的黃金聖手。
和昨晚看到的一樣,黃金聖手一下子就將那堆錢化成了一滴金黃色的水滴,然後吸收進了它的皮膚,可這皮膚連一點變化都沒有,感覺那一千四百塊錢一滴的水滴,就如同一滴自來水掉進了抽水馬桶,連個水花都沒看見,就此湮沒。
我看得心中一陣肉痛,忍不住哀歎一聲,這才帶著哭腔問那黃金聖手:「錢收到了,能幹活了麼?」
黃金聖手聽我這麼說,倒也乾脆利落,那手掌忽然就越伸越長,直拉伸成了細細的麵條一般粗細的一根金線,在屋子裡歡樂地繞來繞去,一眨眼就繞得這屋子簡直成了一個盤絲洞。()
我看得發傻,小白警官也是眼睛都直了,只有天天,只顧著留意不讓那金色細線繞到自家的女神身上,除此之外,便對黃金聖手神奇的表現毫無興趣。
眼看那黃金聖手玩兒得很high,我卻一頭黑線,忍不住朝它吼:「讓你把老鍾弄醒,把恨魔弄回骨灰盒子裡去,你這是在幹啥呢?我說你怎麼這麼能這麼沒有職業道德呢?你可是收了錢的啊!」
聽我抱怨,那上下翻飛忙得跟花蝴蝶似的黃金聖手並未停歇,反而加速飛動,我只覺眼前各種金光閃耀,簡直要亮瞎我的眼睛,趕緊緊閉了雙眼。
然後我就聽到一聲男人的咳嗽聲,接著是一聲老男人倉惶的尖叫:「我這是在哪兒?我這是怎麼了?」
啊,是老鐘,他醒了!我連忙睜開眼睛,果然看到被伏龍索捆得死死的老鍾此刻已經睜開了雙眼,眸子裡滿是驚恐,一疊聲在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我一步跨前,用手指著他的鼻子,大聲喝道:「快把我小龍女的魂魄還給我,這事兒還能善罷甘休,如果你負隅頑抗,哼!那我今天就送你下黃泉!」
「下黃泉?」毫無存在感的蹲在床邊的天天忽然懶懶插話:「老闆你嗑藥嗑傻了?他就是黃泉那旮達出來的,你是要表達對他的關愛準備親自送他回家麼?」
呃……我朝破壞氣氛的奸狗怒目而視,吼道:「做大事者不拘小節,你糾結這一兩個詞的字面意思有意思麼?領會精神就那麼難麼?!給我閉嘴!!」
天天不再說話,只從鼻子裡發出一聲冷哼表達他的不滿。
老鍾已經徹底從昏迷狀態清醒過來,此刻朝我憤怒地瞪視,大聲說:「白代理人,你這是做什麼?我和你什麼仇什麼怨,你為什麼要把我綁起來?」
我搖著手指,點著他,嘿嘿冷笑:「什麼仇什麼怨?你是不是在裝傻啊?你把我家小龍女的魂魄拘走,還跑來我這裡興師問罪,砸爛我的屋子,嚇昏我的員工,你問我們有什麼仇什麼怨?你說我們有什麼仇什麼怨麼?」
「拘走小龍女的魂魄?跑來朝你興師問罪?砸爛你的屋子?嚇昏你的員工?」老鐘的撲克臉上浮現出一抹疑惑的神色來,搖了搖頭,說:」不對呀,我不記得自己做過這些離奇的事情,你是不是在騙我?」
我沒有來得及開口,那天天奸狗又跳出來多嘴說道:「對呀,老鍾這老哥們兒我知道,為人是古板單調了一點,看起來是有點不討人喜歡,又有點凶。可他其實是個很有原則,也很懂禮貌的老實人,怎麼可能做出你說的這種事情?老闆啊,我覺得你的口供很難成立哦……」
我被這奸狗煩得腦門上的青筋直跳,朝他大罵一聲:「shutup!」他一臉不服,正要頂嘴,那一直昏迷的許麗麗忽然睫毛顫抖,眼珠轉動,眼睛微微睜開一條縫,目光迷離地瞅著天天。
天天立馬閉嘴,緊張地看著許麗麗,不再多說什麼。
而那老鍾臉上的迷惑就更重了,他朝我搖頭,說:「我記得我明明是坐在奈何橋頭垂釣,誰知那千年龍蝦大概是都被孟婆提前釣乾淨了,好半天也不見有上鉤的,晚上的風又很大,吹得我昏昏然的渾身無力,不由自主就閉上了眼睛,睡了過去。可怎麼這一睜開眼,竟然是在你的府上?而且,還被你捆了起來?」
這次,我趕在天天發表意見前,先說了話:「靠,沒想到你個撲克臉居然還是個演技派,我要不是親身經歷了事情的整個經過,我都要相信你說的話了。不過影帝啊,你走錯片場了,我這裡不是在拍狗血電視劇,裝失憶的橋段也太老了,你能不能坦然接受自己被俘的現實,然後乖乖交出我家小龍女的魂魄啊?」
老鍾不再說什麼,只是直勾勾看我,眼神裡充滿戒備與警惕,還有著一絲驚恐。
而那剛剛醒轉的許麗麗,終於坐起了身子,一眼看到床腳地上的老鐘,發出了一聲悲傷絕望的尖叫:「啊——為什麼我的噩夢,怎麼做也做不完了呀?」
我看向一臉心痛表情的天天,挑一下眉:「看,麗麗就是目擊證人,親眼看見老鍾來砸店然後被嚇暈過去的那種當事人。」
天天瞪大了眼睛,看著雙目中流露出濃濃恐懼的許麗麗,又看看我和豬頭樣的小白警官,再看看兀自在地上發呆的老鐘,好半天方才冒出一句話:「這麼說,不是地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