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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棉花糖小說 第一百零五章 唯賢,今生難續 文 / 縛瑾

    我按照那尼姑對我說的地址,循著去找到了,門大開著,裡面一個人都沒有。地上有黃色的墊子,一側安置著木魚,我接連喚了許多聲「師太」,都沒人應聲,我邁過台階,走進去,黃色的棉簾子在佛祖的尊像後面,隱隱北風吹動著,四下微擺,我沉吟了片刻,拾了三炷香拿在指尖,跪在正中的墊子上,朝佛祖叩了三個頭。

    忽而身後門的位置響了「嘎吱」一聲,我正要睜眼回頭。師太的聲音幽幽的傳過來,「姑娘,你果真在我算的期限裡到了。」

    我身子一僵,知道是她也就沒有回頭,我雙手合十望著佛祖。莫名覺得心亂如麻,「師太,我有渡不過的人世難關。」

    「說出來也無妨。」

    我凝視著佛像,被外面斜射的陽光一照。如同鍍金般。真的是普渡眾生的光輝。

    「他進了監獄。師太,如您去年所言,我們真的是孽緣孽恨。」

    她似乎早有所料,定定不語。

    我偏頭去看她,我總覺得她是隱居山林的高人,或者這世上真的存在著佛和迷,再不就是她會看相,不然也不會字字句句都成真。

    「是我害了他麼。」

    「他本就有這樣的劫數,不過如果說是你害了他,也是事實,那次我就要告訴你,他是可以避免的,只要你們分開了,他不但能避免這災難,還能到死都風光,他面相是成大器的人,雖然是在歧路上成了大器,可我所瞭解的塵世,從來成王敗寇,不在乎歸於哪條路,你牽絆了他,以兒女情長牽絆的,他走了另一條岔路,這條路的盡頭,就是牢獄。」

    我忍不住哭出聲,合十的雙手轉而摀住了臉,我都能想到我當時多麼蒼白。女狀莊劃。

    「事已至此,你要救贖麼。」

    「是,我來贖罪了。」

    師太終於睜開了眼,她低眸看我,面色平靜如水。

    「贖的什麼罪。」

    「我對他的罪,還有——」

    我看了一眼自己的右手,我曾拿槍對準了兩個人,一死一傷,我親眼目睹了覃濤和鄭華東被殺死,還有姚溫、許憐九與高楚寒的枉死,還有華都賭場那幾十條鮮血淋漓的性命,我忽而覺得窒息,胸口劇烈起伏著,喉間的猩甜已不見,癆症好了,心病又添了。

    程鳶禾啊程鳶禾,你本是漂泊天涯君不問,浮萍草芥無人識的塵埃,怎麼捲入了這樣可怕的塵世間,你這雙看似純真的眼,又到底見證了多少人命的離世,佛祖知道了,還會不會收下你。

    「怎麼不說了。」

    「我……」

    我朝著師太跪倒,「佛祖知道了我的罪孽,還會要我進佛門麼,我只怕髒了佛門聖地,讓蒼生都不得輪迴。」

    「佛祖寬宏,海納百川,只要你誠心皈依,願意放下塵緣,即使手上鮮血淋漓,在後山的山泉裡洗淨了,佛祖也不會譴責。」

    我鬆了口氣,笑著點了點頭,「師太去年就定下了,這一次再來,我就不走了,為我剃度,我要做佛門弟子。」

    師太站在一側,手上捻著珠子,「一旦剃度,可就不能還俗了,尼姑不同和尚,他們無發也能離廟,尼姑無法,就要在庵裡到死了。」

    我的確不捨,也不忍,可我只覺得自己背負了太深重的罪孽,我無顏面對晟風在獄中煎熬著苦著,我卻在外面過得逍遙吃喝不愁,那都是晟風給我的,他卻享不到。

    「師太,紅塵中的情恨,實在太苦了,我真的熬不住了。」

    她望了一眼佛像,「我都看不透的你命,你現在說這些,還為時尚早,先求個簽吧。」

    她遞給我籤筒,我搖了兩下,出來的兩隻簽落在地上,清脆的木聲,我愣了一下,「師太,從來只有一隻的。」

    她唇角含笑不語,「那一隻,捨不得你,追著來了。」

    她說罷拾起來看了看,「姑娘,佛門可容不下六根不淨的你。」

    「為什麼?」

    「你的紅塵未盡。」

    我呆呆的望著那簽,「我和白——」

    「不是他。」

    師太笑著看了我一眼,「姑娘,你可不能剃度。」

    她將兩隻簽放回筒中,「冤冤相報何時了,蒼天見憐,你們太苦了,佛祖也是有情有義,不忍心啊不忍心。」

    她說罷扶著我起來,「你若想留下,就帶著發吧。」

    她將我發上的烏木簪子摘下來,置在一側,輕輕垂下的我長髮,手指輕輕撫摸著,攏著,「這樣好的青絲,剪短了,就什麼都沒有了,留著吧,佛祖讓你留著,等到了你該走的日子,拆下青衣服素袍,下山還願。」

    她淺笑溫潤,猶如母親般的和藹,我笑了笑,「師太留下我麼。」

    「哪裡是我,你和佛祖有一半的緣分,現在是來隨緣了。」

    她走進簾子後面,捧出來了尼姑的道袍和佛珠,遞到我面前,「住下吧,落個腳,等佛祖的安排。」

    我便這樣成了隱尼庵中最不倫不類的尼姑,我跟著師姐們吃齋念佛,誦經打水,抄寫經文,聽師太講學,卻不必一日參拜,不必剃髮修行,更不必禁止下山,師太說我是自由的,我有一隻腳踏在佛門,一隻腳踏在紅塵,我其實不願這樣,總覺得自己還是迷迷茫茫的,哪裡都容不下我,我也容不下自己。

    那一晚偷偷的在禪房裡,避開了同住的兩個師姐,拿著水盆和剃度的小刀到了井邊,拾出小銅鏡想自己剪了頭髮,結果那麼寸的被師太撞見,她輕輕奪過去,將我的頭髮盤好,又戴上尼姑的道帽,「無憂,你這是為何。」

    無憂是我的法號,師太說,不知道我幾時就和佛門的緣分到了,只希望我在這裡,不管多少年,都是無憂的,然後一身清冷正氣的離開。

    我說不想離開,她說你的命最終不是結在了隱尼庵。

    我抬頭望著頭頂的明月,「師太,我不想當個不倫不類的尼姑。」

    她笑了一聲,頗多無奈,「聽我的,你以後,佛祖另有安排。」

    她扶著我站起來,引著我的手進了禪房,「明日,那個姓白的施主要來,你的早課不用去佛堂上了。」

    「師太我不願再見他。」

    她看著我搖頭,「不要自詡佛門的人,你那半邊身子,還在紅塵。」

    她說罷便離開了,留下我在清冷的禪房久久不能平靜。

    果然,次日白唯賢真的到了。

    他來得格外轟烈,引得那些平日靜如止水的尼姑也有幾個耐不住這寡淡的日子藏在樹後瞧著,白唯賢捧著蒙了紅布的喜袍和蓋頭,還有珠光寶氣的首飾,放在我身側的台階上,笑著看我,「隱尼庵的日子,過得還習慣麼。」

    我下意識的去看那些師姐,她們朝著我笑,平日不苟言笑溫和少言,今日都像是打了興奮劑一般,「無憂!怪不得師太不肯給你剃度,原來是算準了這個啊。」

    我責怪的看了她們一眼,恰好師太從一側的佛堂裡出來,她們就都跟了進去聽經文。

    白唯賢仍舊笑得淺淡,「佛不肯讓你徹底當尼姑。」

    他笑著趁我不備扯下了我帽子,被那卡子一刮,我的一頭瀑布青絲都飛瀉了下來,垂在背上,恍惚一瞥,都已經長到了腰下。

    「你找我做什麼,為什麼還不死心,你好好過你的日子,逍遙自在不好麼。」

    白唯賢深情款款的望著我,「我的心都留在了這裡,如何逍遙得了。」

    他說罷執起了我的手,我嚇得一抖,匆忙甩開,他不急不惱,笑意溫潤,「鳶鳶,你是我這輩子,唯一的妻。」

    我被他這樣直白愣了一下,反應過來終是笑著搖頭,「我程鳶禾,只是權晟風的妻子。」

    白唯賢的語氣不免急促起來,「我知道,即使我清楚,我也想告訴你,等你想要過人世間的日子不願待在這裡了,我隨時都可以娶你,不娶,就這樣下去也無妨,我此刻是真心的!」

    我沒有說什麼,只是靜靜的仰起頭,隱尼庵的天,比別處的都要藍很多,大抵是因為佛祖境地,連雲朵都那麼乾淨,最初到這裡來,有些自卑,怕我這鄙薄骯髒的身體褻瀆了佛祖的神聖,師太告訴我無妨,太多罪孽深重的人都來這裡禱告哀求,願佛祖憐惜,洗清一身塵埃,做個清靜的好人,可佛祖不是誰都幫,誰都肯,他也要看緣。

    而這一次,我只想好生的來驗證這份孽緣。

    她們還要我走,我不想走,我這一身罪孽,在這裡若能洗淨,何嘗不是一件幸事。

    「唯賢,我這輩子,做了太多壞事,我害了晟風,我也親手害了我自己,我那時候還天真的以為,我對你好為你做那麼多你會愛上我,我等了你十四年,你怎麼會無動於衷,我不敢告訴你我就是程鳶禾,我怕你會因為我做了妓女厭惡嫌棄我,我太傻了,那時如果你真的看我一眼,你豈會認不出來,你認出來了,連你自己都不願相信,你那時心裡愛的是馮錦,即使你抱著我對她視而不見,你心裡還是有她,你只是恨她,愛之深才會恨之切,我此生再不會為任何男人生下孩子,除非是晟風,我以前每次想起來自己耽誤的那麼多年青春,還險些因為自己的執迷不悔和權晟風錯過,我都覺得心疼,現在完全不會了,因為我知道,這個世上,除了晟風值得我哭,再沒男人值得。」

    我轉過身,一步一步走進唸經的禪房,師太和幾個師姐的聲音隱約傳來,敲擊木魚的清脆響聲讓我覺得很安心。

    「施主已是紅塵之外的人了,不要再來找我。」

    「鳶鳶!你再給我一個機會不行麼!那時和你分開了,如果不是天意弄人,我的妻子只有你。」

    「那你愛馮錦麼。」

    我看著他,他聽出我冷漠的語氣,原本目光裡的炙熱也變得淡薄了些,「也許曾愛過,但那只是因為,我也是兒女情長裡的人。」

    我雙手合十,「阿彌陀佛,罪過,貧尼不該與紅塵外的人談論情愛,這是佛門大忌。」

    他眼底的期待漸漸被驚慌代替,他攥著拳頭,想要衝過來,卻又不敢。

    「鳶鳶!你才二十一歲!你當什麼尼姑啊!跟我走,求你跟我走吧,你要的我都能給你,權晟風愛你,為了你能什麼都不要,我也可以,我把我的都給你!」

    我瞥了一眼那放置在石子階上與綠苔交相輝映的喜袍,多年前,我唯一的祈盼,便是唯賢哥哥找到我,為我描眉、畫唇,盤發,著袍,然後白首不棄。

    千帆過盡,我這顆心,卻沉了下去。

    唯賢,你今生對不起我,我仁至義盡。如果我嫁你,我的罪孽就更深了,世上再不會有第二個男子像權晟風那般愛我至深,若不是他,我寧願不嫁。

    我將佛珠放在指尖揉捻,堅硬冰涼的珠子鉻得骨肉生疼,「施主請回,貧尼,法號無憂。」

    我說完這句話,進了那扇門,緩緩關上之際,他的聲音被徹底隔絕。

    我閉上眼,眼眸深處的灼熱,讓我想到了晟風,他為我做了那麼多,他將我看作至寶,最終,卻也是被我毀了。

    紅塵之外,我唯有兩句話,想說卻再沒機會說了。

    第一句,是對白唯賢——

    從五歲到二十歲,我愛了你大抵有十六年,這十六年,其實真的不值。我曾癡迷而呆傻的為了你,一步一步讓權晟風從呼風喚雨到一敗塗地,從那個眾星捧月的男人,到眾叛親離的階下囚,我失去了愛我的他,和我無辜的孩子,我怕你想起我,又恨你忘了我,我活得人不人鬼不鬼,現在終於該清醒了。

    第二句,是對權晟風——

    我知道你最害怕我愛上別的男人,這副身體,縱然從不乾淨,卻在最後,只印下了你的痕跡,晟風,你這輩子,要在銅牆鐵壁中度過,那麼我陪你,我在尼姑庵,誦經念佛,斬斷塵緣的同時,與你白首偕老。

    願佛祖憐惜,下輩子,不要再讓我遇到白唯賢,我只想贖這輩子的罪孽,和晟風,一世不離,一生不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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