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所有人都站立而起,端起酒杯。
唯獨吳德桌上的姚桐,蘇眉,吳德,周文清,四個人尷尬不已,這條案上的東西,沒一樣不帶毒的。
「只拿杯腳,端起酒杯!」姚桐下令道。
四人齊齊地拿起了酒杯,歐陽飛鶴率先一飲而盡,其他人大都隨後仰杯飲盡,雖然宴會前有一些不愉快,但絕大多數人的心情是大好,這一杯慶功酒喝的是一個痛快。
喝完之後,齊齊坐下。
只剩下吳德等四人,傻兮兮站著。
姚桐微微側過身子,正好用吳德的衣袖擋住了自己臉,極為輕細的聲音道:「等一下,有人問我們為什麼不喝酒!你就說,這一杯酒,我喝不下!語音略帶悲情。」
看著四人沒喝酒,一個掌教詫異道:「吳德你等為何不喝?」
演戲越來越上癮的吳德,神情哀婉,帶著一種悲涼語調緩緩道:「這一杯酒,我喝不下!」語速很慢,最後的時候,還微微帶了一聲歎息:唉。
讓姚桐都忍不住要叫好,效果比姚桐想的還要好。
這一下,更多的掌教乃至在場的崑崙中人,都納悶了,怎麼好好的酒喝不下了呢。
「為何?」
「我殺孽太重,與我們而言是一場大勝,對魔道而言卻是一場大敗。縱然是敵我雙方,但一想到魔道大軍數十萬人,因我而死在平陽關下,多少人失去了他們的兒孫,多少人失去了他們的父祖,多少人失去了他們的夫君。」
「他們的家人,翹首盼著自己親人歸來,得到的只是一個噩耗,到時候不知幾人慟哭幾人淚流幾人暈厥。」
「昨日為人,今日成鬼。再不能見一眼朝陽,再不能見一眼曉月;粒米不能復進,杯酒不能再飲;人世間的別離,唯有這生死兩茫茫,最淒苦,一別永絕。」
「這一杯酒,我實在喝不下,當敬給戰死的魔道中人,望他們下輩子投胎做人,不再誤入歧途,而是加入我們正道門牆之下。」
說的冠冕堂皇。吳德領頭,四人齊齊將酒杯中的酒水倒在了地上。
「魔道的朋友,一路好走!」吳德念完了這句,總算鬆了一口氣,方安然坐下,整個大帳內的氣氛,卻是被他搞的怪異極了。
一個掌教錯愕道:「吳德,他們都說你是無德道人,真是沒有想到你狠辣計策之下,藏著宅心仁厚啊!」
順利過了一關,吳德也輕鬆起來了,笑道:「無德?太誇張了,一點道德也沒有,要是這樣我還能算是正道中人嘛?只是缺一點,缺一點而已,叫我無德道人實在是污蔑,缺德道人這個綽號,方差不多!」
一眾掌教為之莞爾一笑。
「從今往後,我們就叫你缺德道人了,這平陽關一戰,你吳德立下了絕世大功,簡直是挽救了我們正道。」
吳德此刻也放開來了,「這可不是我一個人的功勞,我們崑崙的師兄弟,正道執法長老執法弟子,還有陸續而來的援軍!沒有了正道的支持,就我們這點人,怎麼敢磕碰魔道的大軍,我們的信念就是守到正道援軍來的那一刻!」
吳德的回答,讓一眾掌教很滿意。
姚桐看了下時間差不多,輕聲對著蘇眉說出了幾個人的名字與大概身份,讓蘇眉去找公孫勝,讓公孫勝負責去抓捕,最好不動聲色地先拿下口供,千萬不要驚動這四個掌教。
那幾個掌教下毒的時候,都帶了親信弟子,畢竟下毒這種事,術業有專攻。
空口白話的去指證,縱然正道聯盟的高層肯相信,這四個掌教也不認啊,不過好在除了那個洛水宗的掌教外,其他三個掌教的門派不是太厲害,應該少了不少阻力。
蘇眉記清楚了,轉頭對著公孫勝耳語了兩句,公孫勝人老成精,聽完之後不動聲色片刻,轉頭與司徒正淺談了兩句,這屠魔二老配合默契,司徒正怪叫了一聲,「公孫,想起來沒有,我們在平陽關上有一個繳獲,還不趕緊取來,讓大家長長見識!」
他們兩人如此一說,姚桐微微一笑,想必那四個掌教不會想到什麼。
公孫勝告罪了一聲,便出了帳去。
他是執法長老,有權調動執法弟子,拿人逼問口供這種事,正是他所擅長,公孫勝心裡快氣爆了,這幫正道的孫子,竟然歹毒如此,難怪吳德等人不啃喝酒了。
公孫勝一去,大事基本成矣,姚桐輕聲笑道:「下面,就可以隨便搞搞啦,文清,趕緊開吃,等下點評一下各個菜餚裡毒藥的滋味。」
周文清幽怨地看了姚桐一眼,低聲罵道:「主人,你這是虐待屍將啊,我回頭去正道聯盟投訴你,不帶你這樣的!」
吳德罵道:「大爺的,要吃趕緊吃,你不吃我自己吃,我還心疼我的靈石呢!」
一想到靈石,周文清頓時來勁了,旋即開吃。
大帳內,其他人也是邊吃邊飲酒,各自熱烈閒聊著,氣氛濃烈到極點,不過很快,就有人端著酒杯,跑到吳德面前敬酒來了。
正是一個在酒中下毒的掌教,遠遠看著他走來,姚桐立馬對著吳德低聲道:「酒中無毒,給他滿酒,乘機換酒杯。」
那掌教走到吳德面前,笑意盈盈道:「吳德小友,正道出你如此英傑,崑崙出你如此英傑,真是我正道之幸啊!」
吳德賠笑道:「哪裡,哪裡,正道還得靠您這樣的撐著,我只是一個小人物,這敬酒讓我誠惶誠恐,承蒙你瞧得起,這一杯我們該喝一個滿的!」
吳德將自己的杯盞放在了桌上,那掌教看了看自己的酒盞,的確酒不滿,只能將自己的杯盞放在了桌子上。
吳德將兩個杯盞斟滿酒。
乘機,卻是將對方的酒盞拿在了手中,一飲而盡,對著呆若木雞的掌教道:「好酒啊好酒!」
那掌教看著桌上的那個杯盞,半天楞不過神來,最後道:「你拿錯酒盞了!」
吳德不以為意道:「哦,拿錯啦。男子漢大丈夫不計較這些,我不嫌棄你口水的,我這杯子乾淨的沒喝過。」
那掌教支吾了半天,就是手不敢伸手去拿酒杯。
僵持著,歐陽飛鶴等人的目光也瞧了過來,吳德壞笑道:「難不成掌教你懷疑,我在這酒中下毒,不敢喝?拿銀針來。」
蘇眉從髮髻上抽出一根髮釵來,輕輕在酒杯中點了一下,銀針沒有變色。
那掌教尷尬地笑了一聲,「怎麼會,怎麼會!」拿起了酒杯,卻是狠狠一口,直接將酒倒入了喉嚨中,差點嗆著了自己。
心中有了一些狐疑,正準備抽身而走。
蘇眉壞笑道:「我們崑崙的習慣,長輩給晚輩敬酒,晚輩都得回敬三杯的,德師弟,還不趕快給這位掌教回敬三杯酒!」
吳德一手提壺,一手拿酒盞,給兩人滿上。
一杯……
兩杯……
三杯……
連續四杯酒這樣灌了下去,那掌教氣管裡都嗆了不少酒,咳的面龐發紅,怪異的舉動讓全場驚訝。
姚桐方輕聲緩緩道:「酒水中下毒,有杯底塗毒的,有用陰陽壺的,但是像掌教你這麼在杯口塗上一圈劇毒的,還真沒有哇。下毒都下的如此有創意,掌教你真是聰明絕頂呀!」
蘇眉冷笑道:「不過你這聰明才智,沒用在對付魔道,而是用在了自己人身上,我說你是因為妒賢嫉能看不得崑崙出了一個人才,還是因為是身為魔道奸細要幫魔道除去一個大敵呢?真心的想知道!」
那掌教頓時慌神,「無憑無據,你們休想污蔑本座!」
吳德此刻也壞笑道:「那我再敬你一杯,請你酒杯入口慢慢喝,如何?」
那掌教面目一下子猙獰起來,手中光華一閃,剛準備一招直接打向吳德,「本座先除去你!」
卻是司徒正早有準備,一下子擋在了前面。
那歐陽飛鶴更是冷哼了一聲,「放肆!」卻是一指點出,直接點軟下來這個掌教,更下令道:「拿下!」
立時有兩個侍者竄了出來,一下子挾住了這個掌教,拖了下去。
那掌教猶自怒罵道:「吳德,你這個缺德道人,你怎麼知道本座下毒的,我就不信邪了,你難道能未僕先知!」
吳德淺聲笑道:「我大爺托夢給我的!你信不?」
那掌教遠遠罵了一句,「我日你大爺!」
吳德渾然不以為意道:「原來你好這口呀,又是一隻死兔子,你不會是那魔師的好基友吧!」
話說完了,吳德對著姚桐詢問道:「基友是什麼意思?」
姚桐也大鬱悶,不留神,又用了前世的詞彙,只能道:「你說呢,自己會意。」一場風波瞬息平定,歐陽飛鶴有點惱火,卻只能道:「一個魔道奸細罷了,千萬不要壞了我們的心情,大家繼續飲宴。」
時間也差不多了。姚桐催促道:「文清,賣力吃呀,我們給你鼓勁!」
周文清海吃起來,每吃一道吃,吳德,蘇眉,姚桐大聲喊好,驚得帳子中的人頻頻側目,一個屍將坐在宴席上,讓很多掌教不以為然,現在吃相如此難看,更是心中鄙薄。
有精明一點的,心中詫異道:「應該拿屍將來試毒的吧,這吳德果真是一個心機深沉之人!」
歐陽飛鶴的眉頭大皺,好好的一場慶功宴,成了如此模樣。
姚桐掏出自己匕首,劃拉下來一塊木桌角,遞送給吳德,笑道:「別羨慕地看了,師兄,你還是吃這個吧!」
吳德可憐巴巴地拿著木頭,苦笑道:「那我吃了啊!」還真是不怕嚇著人,頓時咬巴起來,卡茲卡茲作響。
帳中,頓時安靜地一根針掉落,都清晰可聞,在場數百人,一個個口瞪目呆,看得傻眼了,若吳德不是得了失心瘋,便必然有深意,這啃木頭的嘲諷真是從古至今未聞之事。
歐陽飛鶴頓時驚了起來,「為何?」
「一個人的佳餚,可能是另外一個人的毒藥!」蘇眉淺笑道,「文清,這些加了劇毒的菜餚滋味如何?」
一時滿帳皆驚!
周文清嘴唇發烏,舌頭伸出來,更是漆黑一片,就差七竅流血,毒得蜷起來,罵道:「你們這是在虐待屍將啊!太毒了,早知道我就不幹了。」
吳德拍了拍他肩膀道:「怕啥,你又死不了!」
周文清不依不饒道:「翻倍,主人允諾升到四百萬,你得翻倍給八百萬,我腸子都快疼得斷掉了,誰下的斷腸散下這麼足的量!他娘的,你這是毒人還是在毒大象!」
如此貪財的屍將,讓帳內所有人都為之絕倒無語。
歐陽飛鶴怒氣不可抑制,掃視全場,憤怒罵道:「是誰?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