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小丫頭暗叫不好,連忙回過身子,恭恭敬敬的行了個禮:「貴妃娘娘吉祥。」
「吉祥?」薛貴妃一聲冷哼:「你們見了本宮就跑,本宮倒是去哪裡吉祥?」
「貴妃娘娘息怒——」一行人連忙跪倒在地。
薛貴妃命人一直背著一張凳子,玉手一指,那人便將板凳放在了丫鬟們面前,素手挑挑,饒有趣味的看著這些丫鬟:「要本宮息怒也不是不行,快與本宮說說,你們方才在談論些什麼,這般起勁?」
說話間,一張精緻嬌俏的臉蛋就湊了過去。
跪倒在地的誰也沒敢先開口說話,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薛貴妃等得有些不耐煩了,剛欲發作,便聽得身後的小宮女嬌俏著聲音道:「都說吧,娘娘恕你們無罪。」
「多謝玉兒姐姐。」這才有人跪拜在地,將腦袋抬了起來。
「奴婢們方才是在談論蔡院士領罰,去桂嬤嬤那裡學規矩的事情……」
「學規矩?」薛貴妃眉頭一挑。
方纔那個宮女點了點頭:「是啊,聽皇上寢宮裡的姐姐們說,昨兒桂嬤嬤還當著皇上的面掌了蔡院士兩耳光呢。那手下的力道真是狠,不一會兒蔡院士的面頰上便浮腫了起來。」
「哦?」薛貴妃來了興致:「而後呢?」
天生微微揚唇,她本就想著要什麼人來將自己要去桂嬤嬤那裡受罰的消息傳開才好,現下有了薛貴妃,還愁後宮內無人知道這個消息麼?
步子一抬,便向先前打聽了的桂嬤嬤處移去。
如此聽來,這個桂嬤嬤還當真是個人物。
既然後台那麼硬,誰都不做怕,那若是能不動聲色的拉來為自己做事,豈不是能省去好些步驟?
這桂嬤嬤的住處,佈置的簡潔,倒也不失華貴。雖然並未多擺放許多值錢的物件,但看看這佈局風水,也定然花了不少錢去弄做。精緻之中透著幹練素,簡潔裡面又擺放著一兩個玩意,一看就是上乘品。
品位還當真不凡。
就連茶壺裡面沏著的茶水,都是瑙珠國少有的卷葉春茶。由於這卷葉春茶向來難以植種,又十分講究地處環境,非濕地不長,非濕地不生茶味,所以願意花時間去每日膠管的人也就自然少了不少。
聽聞早間有茶商覺察出其中奧妙先機,包了大片干地,特地找了師傅前來指教,花了半年時間將干地變濕。而後種植,賠的是血本無歸。
這等好茶,能在宮中一個嬤嬤房內嘗到,倒當真是讓天生眼前一亮了。
桂嬤嬤早禮回來,剛剛進屋便眼見天生端端坐在正坐上面,模樣淡淡,一臉從容。淡定的模樣像是這天下之主,周邊的物件也隨著她的動作安靜了下來。這樣的畫面,竟然使得桂嬤嬤忘了開口。
「桂嬤嬤。」天生開口一喚,那方人才反應了過來,躬身福了一個禮:「蔡院士萬安。」
天生唇邊掛開一個笑來,將手中的茶盞上的蓋子微微開合了一點,立馬便有茶體的馨香逸出,隨著這一併馨香,緩緩道:「桂嬤嬤不必如此多禮,整個後宮乃至朝堂都知道,本官是奉皇上的命令,來與桂嬤嬤您修習規矩的。那日後,桂嬤嬤自是本官的老師才是。」
「蔡院士言重了。」桂嬤嬤依舊沒有起身:「老奴只是後宮內教導規矩的小小女官,又怎配得做蔡院士的老師。」
天生聞言眸光一冷,內中的笑意也隨之消散開去,剩下涼涼的寒意。手中茶盞上蓋輕輕落下,茶盞也應聲放在了桌上。
站起身子,向桂嬤嬤處走了兩步,雙手負立,話語間也多了兩分冷意:「桂嬤嬤果然聰明,本官就是怕您得了皇寵,不知分寸呢。」
言語間,威脅的味道濃重。本該氣憤的桂嬤嬤憑空覺得兩分壓抑,感受到天生的逼近,竟然覺得雙腿越發沉重了起來,一雙寒秋老目在眼眶內咕嚕嚕的轉著,竟然不敢擅自起身。
「蔡院士這話,聽得老奴有些糊塗了。」
聽出了桂嬤嬤的心虛,天生前去將她扶起,一雙美目流轉間又含上了幾分笑意。本就是傾城之貌,和著這初晨柔光,面色帶著微微薄笑,看得人心中一涼,竟然莫名覺得舒緩。
「不知……蔡院士在此候了多久?」桂嬤嬤一邊這麼看似隨意的問著,一邊轉身去拿宮中的三皈五戒,手中也暗暗使了一把勁,回頭說話間,也多了兩分力量和作為訓誡女官的霸氣:「老奴方才前去早禮,怕是怠慢了蔡院士。」
「不急。」天生反倒繼續坐在了主座上面,留的向主座走來桂嬤嬤尷尬在原地,即便是慢慢逼近,也沒有半分將要起身的意味,淡淡瞥了一眼,語調依舊,平緩自然:「本官今日前來,除了學些規矩,還有點事情想要向桂嬤嬤你討教討教。」
「蔡院士但說無妨。」桂嬤嬤雖然憤憤,卻又不能耐天生何,只能生著悶氣盡量將這句話說平了。心裡卻道是:刁鑽小女子,看我稍後不將你這張小嘴撕爛,將你這不分上下不知禮數的身子打殘!
天生卻並未說話,眼下桂嬤嬤早就走到了天生身側,天生只需微微側身便能正面看得這張妝容還算得上精緻的老奴才。手中的藥丸快速鉗在雙指之間,手臂向一側微微揮動,內中物件碰到桂嬤嬤的嘴巴便滑了進去。
手肘再一用力,在其小腹打了一打,便將那顆藥丸準確無誤的送到了桂嬤嬤口中。
而後又像是什麼事情都未曾發生過一般,將桌上的茶盞拿起,悠悠品了一小口茶水,柔聲道:「桂嬤嬤這裡還真是奇珍多呢,先且不說這案子上拜訪的兩尊琉璃是出自哪位名匠之手,單說說這茶水,就顯得出桂嬤嬤的身份地位了。」
說罷,將手中的茶盞放下,定定的看著桂嬤嬤。
「你!你餵我吃了什麼?」桂嬤嬤一時氣急,竟然將手中的三皈五戒掉到了地上,憤手指著天生的鼻子。
天生方纔還覺得這桂嬤嬤是個角色,沉得住氣,現下看起來,也不過如此。要非說解釋,只怕一則貪生怕死,二則是後台強大,十分硬朗,所以不懼於她。
不懼於我?天生唇角為掀,漾出一個輕巧的笑意來,印的這張臉蛋都亮了起來。
「桂嬤嬤,您連本官喂您吃了什麼都不知道,就敢如此大膽。」語調雖是幽幽,卻也說進了桂嬤嬤心裡。
現下所有地方的早禮都結束了,各宮宮女都忙碌了起來,桂嬤嬤這門前來來往往的行人也自是多了起來。使喚的丫頭將桂嬤嬤平日裡所需的東西帶了過來,放在桌上,行了一個禮就要出去。
「把門關上。」桂嬤嬤吩咐道。
那宮女倒也聽話,行了一個禮道:「是。」便將門帶上,匆匆離去了。
天生的話自然是有些道理的,桂嬤嬤心下想了一圈,便走過身子來恭恭敬敬道:「老奴方才失言,還望蔡院士恕罪。」
言語間的不服氣和憤怒,不言而喻。
天生聽了,也不惱火。點了點頭,手指從茶盞上細細摩挲過來,就是不說話。
這可憋壞了桂嬤嬤,一張老臉上面的神色從黑變紫,內中巧妙滑稽,看得人欲發笑。看到天生遲遲不願張嘴,一副淡然的模樣,更是焦急。
氣氛尷尬,所以覺得過得緩慢。
良久,桂嬤嬤才硬著頭皮道:「還望蔡院士恕罪。」
說罷,跪在了地上,使足了勁兒的「光光」給了自己兩個耳光。
天生一笑,這才開口,一張天顏上面也帶上了兩分笑意,果然聰明。
「嬤嬤進宮時日已然不短了吧?」
桂嬤嬤不知她要問些什麼,奈何剛剛嚥下的東西,也還只是乖乖回應:「老奴自十歲進宮,現下算來已有四十載。」
「那這宮中的規矩,可是熟悉?」天生依舊不急不緩道。
「那是自然,老奴自十六歲起便做了這調教規矩的女官,現下老了,便升做了嬤嬤,宮中規矩,自是老奴最為清楚熟悉。」言語間,透著幾分自豪。
天生點了點頭:「本官聽說,所有宮女二十五歲便可出宮,嫁人。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
「那……」天生手中的茶盞被推了推,在桌上發出響動。話鋒也隨之一轉,蹲下身子看著桂嬤嬤道:「那嬤嬤為何不在二十五歲趁機出了宮去,非要在這宮中孤獨終老呢?」
「老奴晉陞得快,全憑太后恩典,皇上提拔,老奴心中感念皇恩,自此……」
「自此便跟了個厲害主子,主子不言,又如何有了機會可以出宮?」天生故意接過話茬,她心裡自然也是沒譜的,但是試探中,桂嬤嬤的反應——天生眸中帶喜,果不出她所料。
桂嬤嬤頭部一低,眉峰蹙起。
「桂嬤嬤欲要反駁天生,定當先收斂起暴露一切的表情模樣才是。嬤嬤在宮中自是伺候過不少主子,懂得察言觀色之人吧?那定然也明白,真話什麼反應是好,假話什麼模樣是好才對,現下這番表露於色,要天生怎麼猜想?」
天生並不給桂嬤嬤開口的機會,言語犀利,步步緊逼,逼得桂嬤嬤跪在地上,仍舊想要向後面逃去,奈何步子動不了,只能身子向後仰。看起來,有些滑稽。
「老奴……老奴……老奴不知蔡院士在說些什麼。」
「你最好不知。」天生站起身子,給了桂嬤嬤兩分喘氣的餘地:「本官也不想知道你背後撐腰的是什麼人,畢竟再多樹敵對本官並無好處。何況能護得你桂嬤嬤如此橫行之人,也定然不是什麼簡單角色。」
桂嬤嬤垂頭,並不搭話,見天生回到主座,不由得鬆了一口氣。
「本官只要桂嬤嬤你替本官辦成一件事就可。」天生慢慢將茶壺提起,裡面的水還滿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