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四哥那時送我的,如今這世上還未找到第二尊。」他想了想,忽然記起了是有這麼一件事。
「那你必定是不知道這玉菩薩雖是奇珍,但他送你的卻是沒有開花的一株!玉菩薩之花能治百病,但這葉卻是奇毒,你整日與它相伴,早已被此毒腐蝕。」天生沒有看向他,只是在陳述著一個事實。
端木傾城卻是心中一驚,自己只當這玉菩薩是天下奇珍,卻是不知居然其中還有著這般奧秘,而送給自己的四哥!不知又是否有所瞭解呢……他的心思翻了幾番,最後才不由沉了下去。
天生見自己的引導似乎起了作用,他果真一驚懷疑到了四王爺的身上,如今她便是要借端木傾城之手,逼他們兄弟反目,個個擊破!
「那玉菩薩現在仍在宮中?」他雖方才神智不太清晰,但仍舊是留意到了原本寢宮之內的那盆玉菩薩已經不見了蹤影。
天生沒想到他在醒來的一瞬間就已經對周邊的環境觀察甚微,竟連那株玉菩薩不見了都能發現。
「先前些日子薛貴妃得了怪病,要用這玉菩薩做藥引,民女便請示太后搬了過來,取葉子為薛貴妃治好了那難症,現在玉菩薩自然在藥殿之中。」
端木傾城思索了一番,這玉菩薩在他身邊便是無用,有時還有性命之危,倒不如就做了順水人情送與她,她精通醫術,自然是能有妙用。
「那朕是為何昏睡如此之久?」他雖昏睡著不能動彈,但有時還是能夠感受到身邊之人所作所為,所談所講,這些天更是尤為明顯,甚至連天生為他擦身他都是有所知覺的。
但每每當他想要睜開眼時,卻覺得眼皮有千斤重,卻是怎麼也睜不開。
「玉菩薩之毒,最特別之處便在於使人昏睡,並且伴隨著如同瘋狗病一般地舉動,一般大夫會將此診斷為瘋狗症,實則更是中了見人的道。」天生看著他仍然站在原地不願意坐下來,想必是嫌棄這屋子裡佈滿灰塵,髒了他的裡衣,不禁對著他嗤笑了一聲。
精明如他,端木傾城自然知道她的眼神裡是什麼意思,不禁又有些窘迫,便四處尋找了一番,終於看見一個稍微乾淨之處,用手拍了拍,這才坐了下來。
天生見他也坐下了,便接著說道:「但這昏睡卻是有週期的,中毒越深,週期越長,所以這就是為何陛下毒性剛剛爆發之時根本無法清醒,現在隨著毒性的解去,自然醒著的時間會越來越長,次數也會越來越多,直至完全康復。」
他聽了也是瞭解了八分,但卻對她竟是知曉如此之多感到驚奇。
難道她以前在自己面前的所作所為,其實只是裝出來的而已……
「陛下在此處暫歇,那黑衣人該是不會找到這裡來,民女先出去探查一下情況。」天生看著正一臉探究地看著自己的端木傾城,面無表情地說道,末了還又惡狠狠地加了一句,「奉勸陛下一句,最好不要發出什麼動靜,否則若是引得那黑衣人過來了,現在陛下連走路都十分困難,還是學乖一點,不要惹禍上身的好。」說著便欲要推門而出。
「哎等等……」端木傾城此時卻叫住了她。
天生回過頭去有些疑惑地看著他,他被她這樣一看倒是渾身不自在了。
「無事,你去吧……」說著卻是撇過臉去再不看她。
天生似乎察覺出了什麼,她停住向前的腳步,原本坐在地上不看她的端木傾城也發現了不對,便朝她看去。
屋中黑暗,那處月華順著站在門口之人的身軀傾瀉而下,彷彿為面前的她披上了一層瑩白的霧紗,叫人實在看不真切,好似一移開視線,就會發現眼前所見之景不過一場虛幻。
但如同謫仙一般的女子回過頭來時,臉上卻帶著近乎妖冶的笑容:「你可是害怕?」
端木傾城聞言立刻有些薄怒:「朕有何可怕的!」
她輕笑,只是輕輕瞥了一眼他的腿,他便立刻回以一聲冷哼,知道她指的是他自己如今腿腳不便,他卻是不想再與她多話,只覺眼前的女子,倒是越來越讓他看不懂了。
自己在昏睡的這段日子裡,從一開始的毫無知覺到後來能夠感知一些事物,自是知道這蔡天生在自己身邊為自己醫治的點滴,她出手確是狠准快速,不似一般女子的無力,可知蔡天生此人並不如外表看上去一般纖弱惹憐,而是如同崖邊的山蓮,開得無比靜謐妖艷,卻足以令人掉入深淵之中。
但天生所為卻又不如一般人那樣馬虎,事情總是有條不紊、無微不至,所以當他不知是天生在旁照料之時,還是當真對身邊之人有所欣賞的,所以才會在那次醒來之後看清眼前之人竟是蔡天生的時候,顯示出那般詫異和慍怒。
但一個人的時間總是難捱的,更何況是大病未癒的端木傾城,在這伸手不見五指的黯淡之中。他的忍耐力已是異於常人,但猶是覺得黑夜漫漫,不由豎起耳朵仔細聽著外面一草一木的動靜,但回答他的永遠只有殘葉的沙沙作響與偶爾襲來的呼呼風聲,使得黑暗更是怖人。
蔡天生究竟去了哪裡,竟是到現在都還未回來,他的眉毛不禁皺了皺。
他嘗試著移動了一下自己的雙腿,卻發現絲毫沒有知覺可言,不談自己能否走出這間屋子,就是連站起來都可以說是困難無比。
漸漸地,他又感覺到一股無盡的困意向自己撲湧而來,任憑他如何告誡自己不能睡過去,卻仍是發現保持清醒的狀態都越發吃力。
他心中自然是明白昏睡過去的危險,一旦沒有了直覺,若是方纔那名黑衣人不巧找到了自己的所在,他這樣行動不便的四肢,根本沒有絲毫反抗的餘地。
腦海裡不禁出現了一個人的身影,素衣加身,遺世獨立。
端木傾城立刻搖了搖頭,想要甩掉腦中突如其來的可笑想法,與思緒一同又陷入了沉寂之中……
待得蔡天生回來的時候,天上卻是已經翻出了魚肚白,她在宮中轉了接近一宿,連值班的侍衛們都已經覺得奇怪上來問了好幾次,卻仍是一點蛛絲馬跡都不曾發現,看來此人果真是對宮中情況瞭如指掌,且蓄謀已久,運籌帷幄。但她打定主意不講今晚之事說出去,看看那背後之人還有什麼更進一步的打算,自己也能走下更深的一步棋。
呵……在她蔡天生的面前玩這種把戲,還當他們是任人宰割的小角色不成。
從她身上散發而出的寒意更甚,連周邊的鳥雀似乎都不敢嘈雜,只偶爾「啾啾」兩聲,彰顯著它們依舊還在外面的枝頭不曾離開過。
經過了幾個時辰,端木傾城早就因為毒性發作而昏睡了過去,微微翹起的嘴唇彰顯著主人的不滿,睫毛偶爾煽動著,投下一片濃密的陰影。
她正愁著如何將他重新弄回寢宮去,難不成得光明正大地將他扛在肩上,她自然是不敢的,卻也叫人平白生疑,但就在這個時候,他倒是再次幽幽轉醒了。
端木傾城醒來的第一眼看到昨夜出去後就再無消息的蔡天生,眸子中還是有些驚訝的,但更多的,卻是連他自己都不知的東西。
「你醒了。」天生站著,面對已經睡了一宿,臉上此刻映著些許灰塵痕跡的端木傾城說道。
他見到自己雖然睡了過去,但卻沒有發生什麼危險,而如今天之將亮,賊人自然不敢現身,便覺得眼前之人毫無威脅,也就不買她的賬了。
但看著他這一副嫌惡自己的表情,天生不由地就是生出了戲弄他的心思。
「醒了還不快走,難道真要陛下的子民們看見高高在上的皇帝現在這副灰頭土臉的樣子。」她的語氣卻仍舊是冷冰冰的,彷彿不帶一絲感情。
端木傾城一開始先是動彈了一下,一會兒卻又似乎是想到了什麼一般,臉上的懊惱乍現,後來倒是索性轉過身子不去看她。
「陛下,莫要再磨蹭了,今日這浴桶都已經備好,只等陛下去了。」
這次端木傾城再遲鈍也是聽出她聲音之中的調笑了,他臉上立刻氳上了薄怒,只狠狠地瞪著她。
天生無奈一笑,也覺得把他惹怒似乎對自己也是不利。
她嘴角上翹慢慢走到他面前,將纖細的玉手放在他的腋下,兩手一抄,用力一提便將他從地上抄了起來,端木傾城倒是不知道她也有這般的力氣,有些訝異地牴觸著。
他仍是不太喜愛這女子的觸碰。
「陛下便老老實實地讓我扶著便好,要知道逞能可不是一個明君該有的作為。」說著格外認真地看著他。
他不語,但行動之中已是默認了她的話,變得不再牴觸,而是老老實實地靠在她的肩上,被架著走出了小屋。
這破屋尤為偏僻,中途也未遇上什麼宮女之流,再加上天生又是故意挑的隱蔽的小路走,到了寢宮門前,侍衛看到天生帶著端木傾城回來了,而且端木傾城的衣服上也都是灰塵,以為是自己懈怠了,連忙跪下賠謝罪。
「微臣該死,不知陛下何時出了寢宮,請陛下降罪。」說著用手一抱拳,身上的銅片摩擦,發出「咯吱」的響聲。
天生心中冷笑,你們懈怠的可不是這一點點,要不是昨夜自己在端木傾城身旁,現在指不定躺在裡面的已經是一具屍體,還何來什麼降罪,一家老小的命都是不夠賠的。
端木傾城自是知道昨夜外面防守失誤,讓賊子闖了進來,但感覺天生拉了拉他的袖子,便沒有開口。
「民女見皇上偶然間醒來,便帶他出去以便活動一下四肢,早間我看各位『睡』得正香,自然便沒有打擾。」一句一字中,都是透露著威嚴的意味,尤其是那個睡字,更是故意停頓了下來。
為首之人聽聞跪在地上微微發抖,「陛下饒命,微臣再也不敢怠慢……」
但見端木傾城卻歎了一口氣,「下去每人各領三十大板,以後再有此事,格殺勿論。」他心中雖知道昨夜之事不完全是他們的過錯,但是加大一些看管的力度看來也是十分有必要的了。
「謝皇上開恩……」他們知道這樣的懲罰已經數輕的,便連忙在地上磕了幾個頭,帶著他們去後面領刑去了。
皇上醒來的消息不脛而走,太后自然是立刻就聽聞了,大喜過望,不僅大賞天生,更是張貼告示,大赦天下,百姓皆呼皇恩浩蕩,甘霖不涸。
但不巧她趕到寢宮之時,端木傾城又因為藥效而睡了過去,沒有見上自己的皇兒睜開眼睛,她的心裡倒是遺憾得很,內心的喜悅卻不曾減少。
天生將他帶回來後,便立刻招了婢子過來為他沐浴更衣,所以太后並不知昨夜有那驚心動魄之事,更不知這偌大的皇城之內,竟然有人要加害當今聖上。
太后留下來說了幾句話,又叮囑了天生要好好照料端木傾城,剛要離開,卻聽得四王爺前來探望。
「這四王爺倒是對傾城兄弟情深,自小他們的關係就不錯,現在能有這般來往,哀家也就放心了。」太后彷彿回憶起了以前的往事,神色倒是有些傷感起來。
天生雖心中知道端木靖是個什麼厲害角色,但她自然沒有笨到要在太后面前戳穿她,只是笑著附和:「是啊,這四王爺倒是三天兩頭往這寢宮跑,也總是送一些名貴物件來,對陛下真的是無比上心。」
太后伸出套著玉甲套的手捏著帕子掩嘴笑了笑,也不作評論,看向了接著走進來八王爺。
「原來八王爺也來了,快來這邊坐,哀家方才剛與天生談到你們呢。」說著用手指了指自己身邊的位子。
「哦?不知天生倒是說了本王什麼壞話?」四王爺明顯意有所指,看著天生笑得有些虛偽。
天生作謙低下頭,「四王爺倒是嘲笑民女了,就是借民女十個膽子,怕也是不敢造次編排四王爺的不是啊。」
端木政自然也是感覺到了他們兩人之間有些針鋒相對的意思,立刻上來打圓場,「聽說陛下今日竟是醒過來了?這麼大喜的事兒天生都不與我們說說。」
端木靖聽到這裡明顯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天生,但很快又似不經意一般移走了視線。
「回王爺,陛下只是有時能夠有些意識,病卻還是沒有好透的。」天生如是說。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倒是覺得四王爺與八王爺聽到這句話時,兩人各自暗暗鬆了一口氣,她忽然勾起了嘴角……
自己似乎是想到了一場好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