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雲山莊的每一處,都如從前一般,不曾改變過。
就連房間裡的擺設裝飾,也也如從前一般清亮潔淨。
後院的玫瑰,也全都盛開了,此時已是奼紫嫣紅的一片,一簇簇的,綻放著滿腔的熱血與激情。
雲多嬌又坐在了凌澈哥哥為自己做的鞦韆上。鞦韆兩側的籐蔓像是新纏繞上去的,還帶著絲絲的嫩綠。
「小姐,奴婢已經為您準備好了熱水,您去洗個澡,早點歇下吧,明天還要早起呢——」幼荷走到了身後,道。
雲多嬌不捨的下了鞦韆,關上了那一扇牆門,便跟著幼荷往華清池去了。
推開門,再看那一幅紫檀邊框,雕漆泥金的屏風上雕刻著的斜倚玉窗,挽髮簪花,手持拂塵,嬌嬈嫵媚的半裸仕女圖時,已沒有了半分的羞澀了。
是啊,這麼多年,自己不知跟多少男人有過肌膚之親,這半裸的仕女圖,與那些男人在自己身上的踐踏比起來,不知要晦澀了多少。
掀開紗幔,一股濃濃的玫瑰花香,飄入鼻中。
華清池裡已經放滿了熱水,清澈的水面上飄著一層厚厚的五彩的玫瑰花瓣。
噴泉中涓涓留下的細水,在池水中激起了淡淡水霧
「這玫瑰花瓣,是少莊主今天剛為小姐采的——可新鮮了——」
「難怪這麼香呢——」
記得上一次入這華清池時,飄散滿池的儘是塵哥哥為自己采的紅艷欲滴的玫瑰。
這一次,他竟連為自己採摘玫瑰的心思也沒有了。
棋子沒有了價值,便成了棄子。
棄子,終究有一天會被人主人無情的拋棄。
也許有一日,自己也會如梅影姐姐一樣,為他遁入空門。了卻塵世吧——
褪去了一身的衣裳。
赤腳走在冰涼的地面上,被氤氤氳氳的霧氣縈繞著,如墜幻影雲海,彷彿置身仙境一般。
「小姐,奴婢扶著您下去吧——」幼荷走上了前,要扶雲多嬌。
「不用了,你先下去吧,我想在這兒單獨待會兒——」
說著便自己探著水,將身子浸入了水中。
閉上眼,眼前儘是獨孤塵帶著自己去郊外看玫瑰。為自己吸蛇毒,抱著自己走在刀光劍影之中的情形……
一晃已是六年了,玉瓊和紅萼。還有那些死於殺手刀下的無辜亡靈,也應該早已投胎轉世了吧——
若是他們還活著,又會用什麼樣的眼光來看自己呢?尤其是玉瓊,她天真無邪的眸中,能容得下如此醜惡的自己嗎?
雲多嬌睜開了眼來。用力的狠狠的搓著自己的身子,可是自己這滿身的污濁,任這華清池的水再清,也洗滌不淨了。
從水中起了身來,身上已是道道紅紅的手指印兒。
幼荷拿著衣服進來,望著雲多嬌滿身的傷痕。愣是嚇了一跳:「小姐,您怎麼了啊?怎麼身上全都是傷痕啊?」
雲多嬌望了望身上,淡淡的應了一句:「真不是傷痕。是搓身子的時候太過用力了——」
幼荷也未多問,便呈上了衣裳:「小姐,外面涼,快披上衣服吧,別著涼了——」
「這衣服?」雲多嬌望了望幼荷手中。一襲淡粉色的金百蝶穿花雲緞裙,還有一身素白的襦衣。
「這是少莊主今日剛給您買的——您看看合不合身——」
那衣裙穿在襦衣外面。無論衣袖還是長短腰身,都合適的很。
「好漂亮啊——」幼荷癡癡的望著眼前面若芙蓉,身材裊娜,宛如仙子一般女子,忍不住讚歎道。
「是嗎?」雲多嬌只淡淡的問了一句,心思卻全不在這衣裳之上。
「小姐穿著這身衣裳進宮,肯定都得把那些皇孫貴族家的小姐都給比下去了呢——」
「羞得亂說,我又怎麼能跟她們想比呢?」雲多嬌又自卑的低下了頭去。
出了門,獨孤塵便已等在了外面。
「塵哥哥——」雲多嬌仰起頭來,輕喚了一句。
「多嬌,你今天真漂亮——」獨孤塵淡淡的眸中掠過一絲似有似無的驚艷之色。
「真的嗎?」第一次,聽塵哥哥讚美自己,雲多嬌的心中美滋滋的,歡喜極了。
「明天我就不陪你去洛陽了——」
一言,,如一盆冰水,從頭潑到了腳跟,一股失落落的心情在心間瞬間蔓延了開來,卻又背著自己的心意,說道:「沒事,洛陽到處都是慕太后的眼線,塵哥哥去了那裡,萬一暴露了身份就不好了——」
「洛陽那邊我已經安排好了,你到了洛陽就先住在宰相府裡——」獨孤塵低頭,有些愧疚的望著雲多嬌:「不過,為了不讓人起疑了,就只能委屈一點兒,讓你先以低等秀女的身份入宮了。入了宮,你先暫且在宮中做個宮女,再慢慢想辦法接近皇上,好嗎?」
「塵哥哥安排的,定是為了多嬌好——只是為什麼我要住在宰相府呢?」雲多嬌不解的望著他,心中卻隱隱的有些不安。
「你這次是以宰相門下,一個被發配了的官員的遺孤的身份,入宮選秀的,所以就先暫且住在宰相府中了——」
「原來是這樣啊——」
「不過你不能再叫雲多嬌了,得改名叫林多嬌——你也不再是個孤兒,你的父親叫林海,被發配了玉門關,因為林海是個縣令,所以朝中少有人見過他的女兒,宰相柳陌生,也只是幼時見過林多嬌——」
雲多嬌低聲默念了一句:「林多嬌——林海——我記下了——塵哥哥」
「你明日便去宰相府,不過要過了十五才到選秀的日子,這段時日,若是你能找機會,拉攏了宰相柳陌生,那就更好了——」
「塵哥哥放心,我會盡力的——」雲多嬌低下了頭來。原來讓自己入住宰相府,是為了這個目的啊。
「封凌澈會陪你一起去洛陽,到時候有什麼事情,你儘管找他便是——他那麼喜歡你,一定會好好照顧你的——」
是啊,他那麼愛我,可是你卻讓他看著我被別的男人糟踐,你可曾想過,他的心,該有多難受啊?
塵哥哥,你的心,難道真的是冰做的嗎,為何比石頭還要堅硬呢?
雲多嬌含著淚,望著他,心間卻已是痛極了。
獨孤塵故意避開了她的雙眸:「多嬌,天色不早了,你早點休息吧,明天還要早起呢——」
「嗯——」雲多嬌點了點頭,便帶著幼荷,往房中去了。
可是躺在床上,心中還是像被塊石頭壓著似的,沉沉的喘不過來氣來,落了一夜的淚,直到天明才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