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王問張良:「魯國乃小國也,如何隱伏後患?」良曰:「魯國乃禮義之邦,昔懷王封項王為魯公,魯乃項王原封根本之地,大王苦置而不論,魯乃倡率義兵,為項王報仇,鼓兵過江,糾合東吳豪傑,藉以為勢,下荊楚,占湖襄,大王豈能一時得乎?況項王起兵會稽之時,甚得東吳之心,魯若一舉兵,必為響應,安得不為後患?」漢王即悟曰:「若非先生之言,幾忽略此事!」遂起兵徑趨山東,果見魯城緊閉、遍豎旌旗。漢兵到城下,四面圍困,攻打數日,不見動靜。尚聞城內有絃歌之聲。漢王急躁,欲多設火炮火箭,極力攻打,張良諫曰:「不可!魯乃周公之後,禮義之邦,孔子生於尼山,為萬世帝王之師,天下瞻仰。今大王兵臨城下,尚聞絃歌之聲,為主守節,豈可以勢力強之耶?大王但以項王之頭,號令城下,示以大義,彼自順附。」漢王從其言,急取項王頭,號令城下。只見城上父老,盡皆哀泣。漢王令人諭之曰:「項王放弒義帝,大肆暴虐,漢王倡天下諸侯兵,為義帝發喪,衣皆縞素,為天下除此殘逆。今楚已滅矣,魯何為不降?是逆天不知大義,有愧聖人之教。」父老聞曉諭之言,遂同諸儒開城迎漢王大兵進城。漢王安撫百姓畢,即將項王屍首以魯公號葬於谷城東十五里,亦命有司立廟享祭。楚地悉平。
韓信引大小諸侯文武將士,與王賀喜。次日,即傳旨,令眾諸侯,各調本部人馬還國去訖,其餘大小文武將士,盡赴洛陽,論功行賞。漢王因思韓信所居齊地六十餘城,國大權重,恐為後患,惟楚於偏一隅,為荊蠻之地,一時起數萬甲兵,亦難湊辦,較之齊地弱強,相去甚遠,遂乃召韓信撫之曰:「吾自得將軍以來,累建大功,此心終不能忘,但恐將軍功高權重,為小人所忌嫉,則不能安其位矣,似非我所以待將軍始終之意。將軍可封還將印,就鎮楚地,以安人心,保全君臣之義,為萬世子孫之業,不亦美乎!」韓信聞漢王之言,莫知所措,遂將元帥印,交還漢王,其大小將士各退回本營,總聽漢王分處。信復奏王曰:「齊國蒙大王封錫日久,今一旦改封,恐非所宜。」漢王歎曰:「將軍誤矣!昔楚漢交兵,人心未定,齊地乃反覆之國。姑令將軍鎮守。今天下大定,四海一新,無地不可,況將軍淮陰人,封將軍為楚王,即以父母之邦,為將軍食采之地,最為相宜,將軍勿得視為輕重也。」
韓信復將齊王印交還與漢王,仍領楚王印,赴楚之國。差人尋訪漂母,並辱己惡少年。旬日,漂母、惡少年至,拜伏於殿下,莫敢仰視。信令左右賜漂母以千金。母拜謝而去。召惡少年,授以中尉。少年曰:「向者愚陋粗鄙,不知大貴,誤犯麾下。今蒙不即加誅,已領洪度,何敢遽受封賞?」信曰:「吾豈小丈夫之所為哉!懷私忿以為報復,徇德怨以為喜怒耶?汝其領受,勿致多辭!」少年遂謝恩而出。信因謂左右曰:「此壯士也!方辱吾時,吾若殺之,何乃有今日?吾遂忍而至此,是少年助我以建功也。吾之所以封少年,豈徒然哉!」左右曰:「大王賜漂母金,封惡少年官,非人所能及也。」
大漢六年正月,趙王張耳、楚王韓信等,率文武將相請尊漢王為皇帝。漢王曰:「吾聞帝,賢者有也,空言虛語,非所守也。吾不敢當帝位。」群臣皆曰:「大王起自微細,誅暴逆,平定四海,有功者輒裂地封為王侯;今大王不即尊號,何以示信於天下?臣等雖以死守,心願大王加尊號也。」漢王三讓,不得已,曰:「諸君必以為便,幸相與有益國家者為也。」於是卜正月甲午,漢王即皇帝位於汜水之陽。文武群臣朝賀呼噪畢,遂設宴功臣,以詔天下。詔曰:
朕惟周宗不祀,秦僭大統,六國兼併,四海紛擾,二世益衰,天命乃絕。朕本沛民,賴上天眷佑,祖宗靈庇,資爾文武之力,克秦滅楚,平定天下。群臣議欲尊朕為皇帝,為生民主,乃於楚漢六年正月甲午日,告祭天地,即皇帝位於汜水之陽,定天下,號曰大漢,改楚漢六年,為大漢六年。是日,恭詣太廟,追尊四代考妣為太上皇帝。立社稷於洛陽,封呂氏為皇后。長子劉盈為東宮皇太子。凡秦楚苛刻之刑,悉為赦除。佈告天下,鹹使聞知!
夏五月,帝置酒洛陽南宮,宴賞群臣。酒行數巡,帝曰:「列侯諸將,毋得隱諱,皆言其情,吾所以有天下者何?項氏之所以失天下者何?」高起、王陵對曰:「陛下慢而侮人,項羽仁而愛人,然陛下使人攻城略地,所降下者因以予之,與天下同利也;項羽嫉賢妒能,有功者害之,賢者疑之,戰勝而不予人功,得地而不予人利,此所以失天下也。」帝曰:「公知其一,不知其二。夫運籌帷幄之中,決勝於千里之外,吾不如子房;鎮國家,撫百姓,繼餉饋,不絕糧道,吾不如蕭何;連百萬之眾,戰必勝,攻必克,吾不如韓信;此三人,皆人傑也,吾能用之,此所以得天下也。項羽有一范增而不能用,此其所以為我擒也。」言訖,群臣拜伏曰:「誠如陛下所言!」遂復各飲數巡,君臣宣暢一堂,甚相歡悅。
韓信乘帝喜,因奏曰:「臣昔日背楚入褒中,路經棧道,有樵夫指路,臣恐楚兵追及,遂殺之,臣得以立功報陛下也。後至孤雲、雨腳山,有義士辛奇,隨臣伐楚,屢有大功,值廣武大戰陣亡,至今未有封賞。敢奏陛下,乞將樵夫立祠,命有司享祭;贈辛奇官,以及子孫。此陛下澤及枯骨,湯武之大德也。」帝曰:「非卿今日奏知,朕豈知樵夫指路之義,辛奇陣亡之功。幾失此二忠良也!」次日,帝傳命,急為樵夫建祠致祭,當日贈辛奇為建忠侯,子孫世蔭。張良奏帝:請立韓王后孫姬為韓王,都翟陽,立韓宗廟。王陵奏帝:為母立祠,漢王曰:「陵母大賢,知朕終有天下。」即立祠,月給香燭,命有司致祭。至今陵母祠遺跡尚在。徒衡山王吳芮為長沙王,都臨湘。淮南王英布,梁王彭越,燕王臧荼,俱如故。大封同姓劉賈等為王。又封蕭何等二十餘人俱為侯。其餘有爭功不決,往往坐沙上偶語,帝登高見之,甚疑之,乃問張良,良曰:「陛下用諸將,以取天下,今所封者皆親愛,所誅者皆仇怨,因恐懼不自安,欲相聚謀反耳。」帝曰:「為之奈何?」良曰:「陛下平日所甚憎惡,為群臣所共知者為誰?」帝曰:「雍齒乃我所甚惡者。」良曰:「即封雍齒為侯,則眾心定矣。」帝從其言,即封齒為什方侯。群臣皆喜曰:「雍齒且侯,吾屬其無患矣!」於是群臣悉定。
張良又奏曰:「群臣志向已定,惟田橫逃於海島。恐為後患,陛下當除之。」帝曰:「以先生之言,當用何策以處橫?」良向帝言不過數句,使田橫自然歸附。未知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