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之廣州許家
十一娘雖然想往蜀州去,但她回了廣州許家之後,發現哥哥許七事情繁多,很是繁忙,她又不是一個嬌滴滴的小姐什麼也不會做,而且一向又心繫家族,自然就留下來幫忙了。
許七因要去福州,派人去山上詢問了母親秦氏什麼時候回廣州,秦氏和他賭氣,直接回不願意回去了,許七沒有辦法,自己跑去請了一次,秦氏那般疼愛兒子的,這次卻直接讓人將他打了出來,許七事情實在太多,沒有辦法一直和母親耗著,只好回了家,然後懇請十一娘前去請秦氏回來。
在花廳裡,許七微微愁著眉頭,慢慢喝著茶,十一娘被僕人請著也來了花廳。
她對著許七行了禮,「哥哥,您找我?」
許七放下茶杯,對她點點頭,又指了指椅子讓她坐下。
十一娘便走過去坐下了,丫鬟又來上茶之後,屋子裡就只剩下了兩人。
許七這才對十一娘說,「我前天去請母親回來,她和我置氣,並不願回。」
十一娘覺得詫異,說,「我前陣子去看母親,母親一心關心哥哥您的身體,怕您忙累壞了,我倒沒看出她在和您置氣。」
許七笑了一下,說道,「那是她不好將事情對你說。」
十一娘道,「哥哥,您叫我來,是有什麼需要我去做嗎。要是是去勸母親,我去便是了。母子之間,哪裡有仇的呢。」
許七道,「正是如此。」
雖然如此說,但許七還是遲疑了一下,才對十一娘道,「乃是因宋惟之事,母親她要我休了宋惟,不然有宋惟沒有她,有她沒宋惟。其實,母親是今年二月就去山上住著了,一直不願意回來。」
十一娘其實一直十分詫異哥哥對嫂子直呼其名,而她那嫂子,也實在是不像個嫂子。十一娘便道,「嫂嫂乃是巾幗不讓鬚眉,聽聞也是性情直爽之人,不知為何母親對她有如此大誤解。」
十一娘還沒有見過自己嫂子,並不知道宋惟到底是什麼樣,說這話,是站在比較公允的位置上,而且她也看出,哥哥對嫂嫂應該是感情不錯的。
許七道,「不過是因宋惟不能生育罷了。」
十一娘就歎了口氣,「嫂嫂不能生育,已經沒有辦法醫治了嗎。」
許七搖了搖頭,十一娘看許七沉默下來,似乎是陷入了沉思,她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一時之間也不好打攪他,便也安靜了下來。
宋惟雖然是個女人,但其實從成人後,從沒有來過月事,大夫也看了,給她開了不少藥,她吃了之後只脾氣變得十分暴躁,對調理月經卻是沒有任何作用,之後自然也就不再吃藥。
她知道自己完全沒有生育能力,這樣被嫁給許七之後,開始還遮掩著沒有說,後來兩人感情變好成了好兄弟,她就直接將此事告訴了許七,許七倒沒有詫異,只是說道,「沒事,許家孩子不少,從旁支抱一個過來做嗣子就行了。」
宋惟倒覺得詫異了,摟著許七的肩膀道,「我雖然不能生,你可以納妾嘛,我不管你有多少妾室,只不要出現在我眼前讓我覺得礙眼,我就不管。」
許七卻道,「我不願意納妾,以後也不會納妾。」
後來秦氏看宋惟一直沒懷孩子,就著急了,要宋惟給許七納妾,宋惟來對許七說了,許七求爺爺告奶奶讓她千萬要頂住,答應她什麼條件都行。
宋惟便道,「那行,我是不喜歡待在岸上的,不是住在船上,我就覺得睡不好,沒有大海的氣息,我就覺得全身疲軟,我以後要帶商隊出海,你不要管我。」
許七道,「你是條魚嗎?」
宋惟哈哈笑著說,「上輩子是條魚也說不定。」
然後秦氏再來找宋惟說要給許七納妾的時候,宋惟直接就從袖子裡拿出了一把匕首,還在秦氏的面前挽了幾個花,放話道,「要是七郎敢納妾,我見一個殺一個。」
把秦氏氣得直接胸口疼暈了過去,緩過氣來之後就讓人把許七叫去了,她哭著要許七把宋惟給休了。
許七給她講了宋家在許家占三成的股子,是沒有辦法休宋惟的事實,秦氏大事上有時候雖然糊塗,但是在許七說的這件事情上,她卻是不糊塗的,只好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後來許七從旁支抱了個男孩子回來做嗣子,秦氏表面上也是十分贊同的。
沒想到今年秦氏和宋惟又鬧了起來,乃是因為秦氏偷偷給許七安排了一個別院,裡面有不少嬌美的女子,她讓許七去至少給搗鼓個孩子出來才好。
許七當時直接板著臉把那些女子都做了另外的安排——全部送人了。
秦氏這下更是惱了,她一向心疼兒子,這時候也把兒子給狠狠罵了一頓,並且關著門直接質問許七,「你是不是還記著衡哥兒!」
許七愣了一下才說,「母親,您問這話是什麼意思。」
秦氏就道,「你是不是還記著衡哥兒,才這個樣子。」
許七說,「並不是。」
之後他就再也不願意說話。
秦氏知道定然是被自己說中了,就勸解道,「衡哥兒都做了皇后了,你還念著他做什麼。」
許七之後生氣地起身就走了。
秦氏拿兒子沒辦法,只好來聯合媳婦,對宋惟說必得給許家留後才行,如此一番長談,宋惟最後卻道,「我和七郎互不相管,母親,您就不要著急此事了。趁著現在身體還好,好好享受日子,不就行了。」
秦氏氣得要嘔血,「我孫子都沒有,怎麼享受日子。」
宋惟便道,「灝兒是個不錯的孩子呀。」
秦氏直接被她氣得要暈過去,「都是老爺的錯,當初為何要七郎娶你。」
宋惟卻說,「要不是我父親騙我回來成婚,我也不會嫁給您兒子。」
如此,婆媳直接鬧翻了,秦氏被氣得去住到了山上,宋惟倒是不在意,準備好了貨物,就直接出海了。
她喜歡在海上的日子,而且和男人打架她也不會輸,更不會去想秦氏那些糟心事,只秦氏一個人慪著氣,連兒子也不理了。
許七去勸了她數次,她都非要許七把宋惟休了,兩人達不到共識,許七就只好讓她住在了山上,再說廣州夏日炎熱,她住在山上正好避暑。
許七回過神來,又看向十一娘,「你就勸勸母親要豁達些,人生百年譬如朝露,不要去想子嗣問題了,有灝兒就很好。」
十一娘卻是蹙了一下眉,道,「哥哥,您可以要孩子,為何不自己生呢。」
許七就道,「我不喜歡任何女人,我也生不出。」
他這話帶著一點賭氣的意味,說完發現對象是妹妹,不由尷尬了一下,又用了穩重的聲音道,「海上人家,人命飄忽,何必一定要在這種事情上糾纏。」
十一娘心想咱們家算什麼海上人家,但是看哥哥心情沉重,便只好算了。
之後許七去了福州,十一娘便又到了秦氏這裡來。
秦氏問起家中狀況,十一娘就說,「哥哥上了福州去看生意和查賬去了,便讓我前來接母親回家,天氣要冷了,回城裡住,對母親身體有好處。」
秦氏就又問,「宋惟回來了嗎?」
十一娘就說,「嫂嫂還未回。哥哥說還得一些時日。」
秦氏就道,「我是不願意看到她的。」
十一娘勸道,「嫂嫂也算能幹,她親自出海去鎮著船隊,哥哥就留在了岸上,更加平安。母親為何不喜歡她呢。」
秦氏皺眉說,「她哪裡有女人樣子。又不是沒有管事跟船,她非要自己跟著,和一群男人在一起,你哥哥也不管。」
十一娘就道,「海上人家,哪裡注意得到這般多。」
秦氏說,「咱們是商家,哪裡算是海上人家。」
十一娘只好笑了笑。
秦氏又說,「十一,你回來了,你得好好勸一勸七郎,宋惟不能生,又不讓他納妾,咱們不納妾,睡幾個女人還不成嗎,有了子嗣了,就行了嘛。」
十一娘也唉聲歎氣起來,「哥哥已經同我說過了,說他不喜歡女人啊。我也勸過了,他根本不聽。」
秦氏氣得直接拍茶凳,「真是作孽,都是老爺做的孽,當年要是不送去季家,什麼事都沒有了。」
十一娘聽她說死去的父親,為尊者諱,只得閉嘴不言。
秦氏兀自氣了一陣子,倒是覺得十一娘是個能說話的,就留在身邊陪著自己住下了。
她不喜歡家裡出去的姑奶奶許氏,季衡她也不喜,所以也不問十一娘京城的狀況,十一娘看勸不動秦氏,最後也只好算了,覺得各人有各人的命,秦氏要這般氣,誰也拿她沒辦法呀。
秦氏不放十一娘離開,十一娘陪著秦氏在山上住了月餘,到十一月中旬,七郎夫婦攜幼子許灝親自上了山來懇請秦氏下山去,不然,這個年都不知道要怎麼過了。
宋惟出海了近十個月,回來後皮膚都變成了蜜色,身體矯健,帶著一種特別的美麗。
宋惟不喜歡珠翠滿頭,故而只是讓丫鬟給編了辮子,頭上又用漂亮的綢布包了一下,完全是個時興的髮型。
宋惟回來也見了幾個貴婦人,貴婦人看她是這種髮型,不由都很詫異,宋惟就胡謅說這是洋人裡流行的,廣州城裡便還有人模仿她的這種髮型呢。
不過她打扮成這個樣子跑來見秦氏,就實在是有些不妥當了。
秦氏坐在堂屋上位,下面坐了兒子兒媳和女兒,她也不理七郎夫婦,只是讓灝兒去了她身邊,拉著他的手問他近來如何。
許灝已經六歲了,正在啟蒙讀書。
許灝就一一答了,秦氏到這個年齡了,很喜歡孩子,雖然這不是許七親生的,但總比沒有好,故而拉著許灝就很是歡喜。
她年齡大了,許七其實一點也不想讓她生氣,但是又不想妥協,便只能這般拖著。
許七放柔了聲音說,「母親,山上天氣冷了,城裡還是比較暖和的,您就隨兒子下山去吧,讓兒子孝敬您。不然兒子心裡十分不好過。」
秦氏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宋惟,說宋惟道,「老七媳婦,你這是個什麼打扮,能如此打扮著來見婆婆嗎。」
宋惟便起身行禮睜著眼睛說瞎話道,「這是城裡新近流行的樣式,乃是從洋人那邊流傳來的。媳婦想著打扮得新鮮點來讓母親看看,說不得母親心情好些,也就願意原諒媳婦從前的不妥當之處,願意跟著兒媳和夫君一起回城裡去了。再說,馬上就要過年了,母親不回家主持大局,兒媳和夫君都感到恐慌,也怕人說兒媳和夫君對母親不孝,讓母親在過年都不願意回家。」
秦氏哼了一下,看向許七,許七也起身行禮說,「是呀,母親,您就隨我們一起回家吧。您不在身邊,兒子同宋氏晨昏不能到您跟前恭聽教誨,心中深感難過。再說,兒子最喜歡吃您老身邊的廚子做的揚州菜,您不在,兒子真的吃不好睡不好……」
許七一臉討好,又說些不著調的話,總算是把秦氏給哄笑了,再說女兒和孫子在,秦氏也不好當著他們的面太讓許七宋惟難堪,便也就應了。
於是打點東西,第二天一家人「歡歡喜喜」回廣州城了。
下山後,七郎就和秦氏乘同一輛馬車,宋惟便去找十一娘說話,許灝便有丫鬟僕婦照看著坐另一輛車。
七郎摟著母親嘴巴甜甜地說了大半時辰,秦氏的臉色才好轉,只是還是唉聲歎氣,七郎就說,「現在家裡又有哪點不好嗎,母親為何要這般不開心,這樣讓兒子心中實在難過。」
秦氏就說,「你讓個女人給你生個兒子,我就什麼都好了。」
許七好半天只好說,「我實在沒法抱女人,不然就定然去生了。」
秦氏皺眉道,「你就只知道說混賬話氣我。」
許七摟著秦氏搖啊搖,還像個孩子一樣,「母親,這是真的,真不是氣你,你看灝兒多好,聽話懂事,老師也誇讚。」
秦氏皺眉不說了。
十一娘覺得宋惟其實挺漂亮,就是太黑了,而且舉止上沒有閨秀氣,宋惟拉著十一娘問了不少京中事,又說,「我還沒去過京城呢。」
十一娘就道,「嫂嫂什麼時候去都成的,京中有咱們家的宅子,過去了也有地方住。」
宋惟就說,「皇上立後時,咱們家不是送了禮上京,那次我就說要你哥哥同我一同上京去祝賀,他偏偏不肯,而且還躲在書房裡喝酒,我看他現在是有些避京城的,我也就不好再提了。」
說到這裡,又問十一娘,「以前七郎同現在皇后殿下是一同長大的,且說皇后殿下和你長得很像,可是真的?」
她這般說時,就盯著十一娘仔細打量,十一娘笑了起來,「別人倒是說我們兩人相像,但我看來,倒不覺得如何相像。再說,皇后殿下乃是男子,我是女子,如何比較呢。皇后殿下心懷天下,其雍容貴氣和氣勢威嚴,自是不一般,我怎麼能夠相比。」
宋惟點點頭,道,「我看到十一妹你便覺得十分漂亮,想來皇后殿下如傳言一般姿容美艷,舉世無雙,也是可能的。」
十一娘便說,「皇后殿下從小便不同一般,他在揚州長到七歲才上京去,他住在揚州時,我也是見過很多次的,那時候便不同一般了,不只是長相,是氣質穩重,文才出眾,說是神童也不為過。之後十幾歲,我又隨著母親上京,再看到他,他已是少年,更是如蘭君子,遺世而立。他若是娶妻,我實在想不到何等女子能夠相配,沒成想後來做了皇后,皇上待他十幾年如一日,據宮中傳聞,皇上從沒和他鬧過脾氣,兩人互敬互愛,乃是最和睦恩愛的夫妻。」
宋惟笑了起來,「十一妹對皇后殿下如此盛讚,倒像是有愛慕之情了。」
十一娘嚇了一跳,又笑了起來,「那是不敢,且也實在沒有。我十幾歲時候,看到皇后殿下,也只有崇敬,更何況現下我都二十七歲了。早就是老女人了,還生這種心思。」
宋惟拉著她的手道,「那你就是羨慕他和皇上之間的感情了。」
十一娘覺得宋惟身上有一種奇特的品質,和她在一起,就覺得一切都可以坦蕩,她便說道,「羨慕倒是有的,如此恩愛的夫妻感情,我想世間女子都會羨慕吧。只是要找到一個如此的男子和自己相敬相愛卻是難的。」
宋惟也點頭,「聽你這麼說,倒的確是。」
十一娘又笑著問宋惟,「嫂嫂和哥哥呢?我看哥哥待嫂嫂也是十分好的。」
宋惟愣了一下才說,「我們的確是不錯的,不過你哥哥心中有別人呀。」
十一娘其實也略微知道些許七對季衡放不下的事情,她自覺自己說錯了話,就只好彌補道,「哥哥終身不納妾,慢慢就會忘了之前的人,和嫂嫂做到一世一雙的。」
宋惟說道,「其實我們在一起日子也挺好,他待我很不錯,即使我父親,也沒有他待我好,我又有什麼好不滿意。」
一會兒,宋惟又說,「我倒認識一個不錯的男人。過些日子介紹給十一妹你認識。」
十一娘紅著臉說,「嫂嫂,還是罷了吧,我多大年紀了,早就定下終身不嫁了。」
宋惟也不笑話她,只是說道,「能遇到可以相守的人,什麼時候都不算晚。在和你哥哥成婚前,我也是定下終身不嫁的。現在嫁了,其實覺得也還不錯。至少有個可以商量事情的人,也能說些不能對別人說的話,要是我遇到什麼事,也有他做後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