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季衡一路回了家,雖然已是冬天,天亮得晚,但他在宮裡那麼一番折騰,花費了不少時辰,此時天色已經亮起來了。
東邊天空被一層淺色紅霞所暈染上,其他地方的天空有點過於發白,季衡從馬車車窗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總覺得是個要下雪的天。
冰冷的空氣從車窗湧進來,季衡打了個冷顫,□黏黏糊糊的,讓他十分不舒服,雖然面上他依然保持了鎮定自若,心裡則是又慌亂又煩躁。
好在他馬上把心思放到了自己以前看過的醫書上,腦子裡則想起如何調理身體的事情,將不適感往腦後拋去。
回到了季府,季衡一路彆扭地往自己的房間走。
這時候許氏剛剛起來,正院裡的丫鬟們正有條不紊地忙著,看到季衡回來,都停下來對他打招呼,季衡只是臉色有些發白地點頭回應。
荔枝出來看到季衡,就趕緊上前來,說,「大少爺,您這麼一大早就回來啦。」
季衡說道,「準備洗浴的東西,我要洗個澡。叫我娘到我房間來一下,我有事情要說。」
荔枝覺得季衡有些怪怪的,但也沒問,應了之後就去辦事去了。
季衡回到自己的臥室,開始自己找衣裳,剛將衣裳拿出來,許氏已經進來了,看著他的背影說道,「衡兒,這麼一大早,怎麼要沐浴呢。這麼冷的天,一大早不能沐浴。」
季衡回頭看她,心裡更是苦澀,道,「擦擦身總要的,讓準備水就好了。」
許氏上前來摸了摸臉色不是很好的季衡的面頰,有些擔心地問,「衡兒,這是怎麼了。你在宮裡住了一晚,只讓了一個小公公前來說了一聲。為娘擔心了一整晚。」
季衡對她笑了笑,讓她放心,又看了看房門,然後過去讓外面的丫鬟不要讓人進屋來,他有話和許氏說。
許氏也沒坐下,只是將季衡從衣箱裡拿出的衣裳疊了疊放好,問道,「到底是什麼事。」
季衡覺得自己是坐也不得勁,站也不得勁,躺也不得勁,反正是無論怎麼都不得勁,渾身難受。
他到椅子上去坐著,愁眉苦臉地對許氏說道,「母親,我初潮來了。」
許氏愣了一下,看那神色,最開始她似乎是沒有理解到季衡的意思,等她盯著季衡又看了好幾眼,她才突然「啊」了一聲,似乎是被嚇了一跳,她幾大步衝到季衡跟前去,盯著他的下半身看,只見季衡下面穿得十分臃腫,她顫著手要去拉季衡的褲子,伸到一半又收了回來,然後說道,「怎麼這時候來了?是在宮裡來的嗎?」
季衡點點頭,眉頭緊鎖,是副十分彆扭,十分無奈,又十分難以忍受的表情。
許氏一時沒有問宮裡的人是不是知道了,看季衡這樣子,只怕宮裡有人是知道的,但季衡一向做事謹慎,想來也用辦法做了遮掩,她更擔心季衡的身體,趕緊說,「那你可是處理了?」
季衡早上在宮裡已經慌亂夠了,所以此時只是有些彆扭,倒是不再發慌發亂,看神情,他是連彆扭都少的,面對許氏的話,他已經可以做出自然鎮定來,搖搖頭,說,「母親,我怎麼知道要怎麼辦,我多穿了幾條褲子,一時半會兒,不會漏出來。」
許氏又是「哎」地一聲,開始苦口婆心,細細碎碎地給他講起各種注意事項和應對法門來。
季衡聽得糾結又痛苦,雖然面上一副泰然自若的神色,心裡則幾乎要吐血,心想怎麼有這麼多注意事項,然後就發誓這是他這一輩子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遇到這種事情,之後無論許氏說什麼,對他的身體有什麼副作用,他都要用藥物將女性的性徵全都壓下去。
許氏不讓任何丫鬟進屋伺候,自己端了水拿了巾帕,又將乾淨整潔製作得精細又美麗的衛生帶拿給季衡看,然後拿了吸水紙巾親自教導他如何使用,季衡看著面無表情,心裡則是痛苦極了。
季衡在淨房裡自己處理這等私事,絕對不讓許氏進去幫忙,但是他的身體構造和女人又有很大不同,所以使用起來總是有很大的問題,而且他第一次用,笨手笨腳,只過了一會兒,他就心煩意亂得想甩手不幹了。
好在還是理智佔據了上風,在長時間的奮鬥之後,他總算是弄穩妥了,鬆了口氣,換了一身衣褲,就喚站在門後的許氏道,「母親,好了。」
許氏進去,想要檢查一番,季衡趕緊擋住了她的手,說,「您別動。」
許氏有點想笑,但是又虛弱地笑不出來,道,「好了,上床去躺著吧,我已經放了三個湯婆子在床上,上面已經暖了。你這幾天不要下床亂走,就在床上休息,也不要見客,七郎要是過來,我也給你打發走。」
季衡感謝她的細心和對自己的愛,勉強笑了笑,說,「好。」
季衡像個病人一樣地上床去了,許氏親自為他收拾了淨房,然後看到他褲子上面流了那麼多血,不由就又歎了口氣。
對於季衡發育了女性性徵,她是十分愁苦的,不過在季衡面前,她並不會表現出來。
許氏多年未有操勞,現在也蹲在淨房裡為季衡洗淨了褲子,又收拾了其他,在裡面放了一個小箱子的吸水紙巾和衛生帶,又去向季衡做了各種交代,她才出了季衡臥室,又去交代季衡的丫鬟們各種事情。
季衡靠坐在床上,用軟枕墊著,開始翻書看。
床上暖暖的,又是自己家,季衡這下才有些踏實了。
一會兒,許氏又進了屋來,手裡端著一盅子湯藥,她在床沿上坐下了,看季衡又在看書,就說,「這個時候看什麼書,來,衡兒,將這紅糖薑湯喝了。你是虛寒的體質,喝這個就不會肚子痛。」
季衡心裡各種煩悶不必提了,他只能讓自己將這事當成是生病了,這能讓他更好地接受,放下書,接過許氏遞過來的紅糖薑湯,喝了之後覺得熱乎乎的,的確是不錯。
許氏又問,「還沒有用過早膳吧,正好,咱們一起吃。七郎昨天回了他家去,今日不在,就咱們娘兩。」
季衡將盅子遞回給許氏,說,「母親,我沒什麼食慾。」
許氏說,「我看你血流得太多,必須得吃些東西才行,不然你得頭暈。」
季衡苦著臉沒回答,總之,他覺得現在發生他身上的事情,都很荒唐,他總覺得這是別人的事,不該是自己的事。
許氏將小盅子在桌上去放好了,又過來摸了摸季衡的手,發現季衡的手冰涼,就道,「再在房裡加個暖爐好了,你也不要看書,將手好好暖著。」
季衡無奈道,「不讓我看書,總覺得肚子更難受。」
許氏說,「你就是個操勞的命,這種時候休息一下子不好嗎。」
季衡不答她,許氏又念叨了他兩句,端著盅子出去了。
一會兒,荔枝拿了兩個暖手爐來,給了季衡之後就問,「大少爺,您這是怎麼了?怎麼在宮裡住了一晚就又病了,太太還讓我們不要進屋來打攪你。」
季衡說,「沒什麼事,過幾天就會好的。」
荔枝看季衡態度冷淡不願多說,也就不好多問,又出去做事去了。
許氏讓人將桌子搬到了季衡的床邊,擺上了早膳,她就在床沿坐下了,和季衡一起吃早飯,季衡沒什麼食慾,她就硬是逼著他吃了些。
剛吃下去,季衡就覺得全身發冷以致於反胃要吐,不過丫鬟們捧著痰盂準備好了,季衡又沒吐出來。
許氏摟著兒子又摸又拍,不敢再逼他吃了。
許氏什麼別的事情都不想管了,一整天坐在兒子的房裡陪他,季衡看了一會兒書,就十分疲憊,而且肚子上隱隱的痛感總是不消,讓他煩躁的同時又十分痛苦茫然,心想這個到底什麼時候是個頭。
許氏倒安慰他,說兩三天也就會好了,讓他先忍耐。
因為有許氏守在旁邊,季衡覺得身體倦怠,就躺下去睡了,被許氏照顧著,這天白天倒是不難熬。
下午外面就下起了雪,因為雪很小,無聲無息,季衡睡在溫暖的房裡倒沒有什麼感覺。
只是後來聽到丫鬟們在外面院子裡說話的聲音,才知道下雪了。
季衡躺在被子裡問坐在旁邊攏著暖腳爐看總賬賬冊的許氏,「母親,外面下雪了嗎?」
許氏回頭對他一笑,「是下雪了,看來今天七郎也不會回來了,他娘恐怕要留他多住些日子,說不得他就要搬回去住了,他不回來,你也可以安安心心地躺著,不過,他要是走了,你也就不能有玩伴了。你和七郎這些年如親兄弟一般,希望這一輩子都能做好兄弟,才是好的。」
季衡望著床帳頂,說,「怎麼會不做好兄弟呢。」
許氏又說,「你們是現在還小,所以才這般好罷了。將來的事情誰說得準,你舅舅,哎……」
許氏覺得現在不該在季衡跟前說這些話,但是隨著季衡越長越大,兩母子倒是很少有這樣靜靜地在一處閒聊的機會了。
季衡琢磨了一下,算是明白了許氏的意思。
許大舅這些年生意越做越大,以前是做鹽茶生意,鹽茶生意查得嚴,加上之前的吳王之亂,所以許大舅就轉而做海上貿易了。
海上貿易是一本萬利的,但是風險也極大。
許氏只是個女人,沒有許大舅那麼大的野心,所以只是做些諸如買地買房,開些鋪子的生意,當然,也有在許大舅那裡入股,分些紅利。
這幾年,因為皇帝加大了港口上海上貿易的管理,南方又海患漸漸嚴重起來,生意已然沒有了之前那麼好做,雖然如此,其實也是利潤巨大的。
但許大舅卻被以前的利益蒙住了眼睛,甚至希望依靠季大人來為自己保障更高的利潤,季大人自然是不樂意的,讓他最近收斂些。所以許大舅就徹底地投向了在廣州一帶掌管著水軍的徐家,而徐家現在和季大人也因為利益和朝中其他事情有了芥蒂,以至於季許兩家的關係並沒有以前那麼好了。
許大舅手裡有季衡身體的秘密,許七郎則是在季家養大,兩家都各有所持。
秦氏不在揚州鎮守祖宅,反而上京照顧兒子,大約也有許大舅並不想讓兒子和季家太親密,要拉開兩家關係的意思。或者也有許大舅怕自己唯一的一個嫡子,以後要被季家給掌控住了。
許七郎對季衡的話無不聽從,就是許大舅的大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