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季衡開始是肚子疼,而且頭暈,漸漸地甚至渾身發冷,全身無力。
呂太醫到的時候,他幾乎是要暈過去了。
皇帝看他皺眉忍著疼痛,就十分地心疼,又催促太醫怎麼還沒有來。
呂太醫到的時候,皇帝看了他一眼,似乎是有些莫名其妙的意思,說,「怎麼是你來了?」
呂太醫才更是莫名,跪到季衡身邊後,才回道,「微臣以為是哪位貴人病了,又正當微臣值守,就來了。」
皇帝也不好再挑剔讓去叫以前給季衡看病的翁太醫了,也許翁太醫這一天根本沒有值班,他說,「你快給他扶脈,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他昨天喝了酒,上午頭暈,下午就肚子疼,也說並不是想拉肚子。」
呂太醫放好了脈枕,開始給半昏迷過去的季衡診脈,他先是診了左手,然後又換右手。
因為季衡是個男的,他本沒什麼忌諱,想要繼續摸摸他頸子上的脈,這時候皇帝突然咳了一聲,呂太醫被他咳得一驚,就把手收回來了。
他又仔細看了季衡的面相,意識到了這個人,不就是季家的那位長公子嗎。
他心裡已經明白了,於是對著皇帝說道,「皇上,微臣要摸一摸這位大人的肚子才行。」
皇帝愣了一下,只好說,「嗯。」
顯然是不情不願的。
呂太醫伸了手,摸了兩把又按了按季衡的肚子,這下,他就更是愁起了眉了。
沒有當著病人說病情的,呂太醫的醫童收拾著診箱,呂太醫對皇帝說了兩句告罪的話就出了房間,皇帝也跟了出去。
皇帝問,「君卿疼得很,這是怎麼了?趕緊用些藥給他止止疼。」
呂太醫摸出來的脈象,要是按照婦脈來看,倒是十分常見的脈象,就是體寒,行氣不通,經前痛經的脈象和症狀,但是,那明明是個公子哥,自然不是婦脈,但是不是婦脈,就實在是太怪了。
呂太醫思考了一陣,看皇帝實在要不耐煩了,才說,「這位大人是氣血有些不通,吃兩丸通氣血的藥丸就可以緩解疼痛了。微臣再給開行氣的方子,之後再調理就是。」
皇帝問,「不是腸胃問題嗎?」
呂太醫道,「不是。」
皇帝對他這話有些懷疑,但是想到呂太醫是宮中老太醫,在宮裡看了二三十年病了,不該不懂規矩,所以也就讓他趕緊治。
呂太醫本來就是想著哪位貴人要治肚子痛的,所以有帶著藥丸,他去從診箱裡拿出了個藥丸瓶子來,說一次吃兩丸,每日吃三次,然後又開始寫方子。
皇帝親自去餵了季衡吃藥,內侍端了溫水,皇帝扶著季衡,讓他就著溫水把藥丸吃下去了。
季衡吃了藥,還是疼得昏昏沉沉的,不過他一向特別能忍疼,所以只是個無聲無息的樣子。
皇帝摸到季衡手涼,就將他抱起來,把他抱到了殿裡裡面的暖閣裡去,將他放到了榻上,又讓內侍抱了兩床厚被子來給季衡蓋住了。
吃了那藥卻是有些作用的,季衡慢慢就覺得疼痛鬆了很多,人就睡過去了。
皇帝看季衡皺著的眉頭鬆開了,也不出虛汗了,就鬆了口氣,覺得呂太醫的藥還是很有作用的。
皇帝無心再坐在書房裡規規矩矩地看折子了,自己也坐到了暖閣裡那張大的羅漢榻上去,暖閣裡燒了兩個暖爐,十分溫暖,他又將腿腳蓋進被子裡,用腳去碰季衡,季衡睡得沉,根本就不醒。
等季衡醒過來,外面天都已經黑下來了,房間裡亮著很多盞宮燈,燈火通明。
皇帝靠坐在他旁邊,他外面放了一個高桌子,桌子上堆著折子,又放了文房四寶,他正在握著折子批閱。
季衡動了一下,皇帝就發現了,放下折子和毛筆,看向季衡,問道,「醒了嗎。可是好些了?」
季衡伸手摸了摸肚子,還是隱隱有些不舒服,不過卻是好多了,他說道,「已經不疼了。皇上,現在什麼時辰了,我該告退了。」
皇帝看了看一邊的自鳴鐘,說,「已經要戌時正了,很晚了,你今晚就留下來吧。」
季衡坐起身要拒絕,皇帝又說道,「你一直睡著,朕不好叫你,就跟著你一起沒有用晚膳,現在朕讓傳膳,用晚膳吧。」
皇帝是自說自話,也不管季衡要如何,已經吩咐趕緊上晚膳了。
這個暖閣是皇帝書房裡面的休息室,除了這個大的羅漢塌外,也有床和桌子,博古架等物。
因有了皇帝的吩咐,內侍們都忙碌起來,將皇帝臨時辦公的桌子抬走,然後按照皇帝的要求搬了個稍大的榻上小桌擺在榻上,皇帝就扶著季衡坐在榻上,準備就這麼吃飯了。
季衡卻道,「皇上,微臣要先去更衣。」
皇帝愣了一下,才趕緊起來,將他從榻上扶了下來,皇帝對季衡的用心,勤政殿裡伺候的奴才們都是看了個眼見為實,不由心驚幾年前的傳言,其實也並不是污蔑吧。
只是,有幾年前的殺雞儆猴,殿裡的人也只敢亂想不敢亂說了。
季衡解決了內需,收拾了一番,外衫已經被皇帝脫了,他只穿著裡衣和中衣,看起來很是不莊重,他想去找外衫,回到暖閣,皇帝已經在叫他趕緊去用膳了。
季衡只好去坐在了皇帝的對面,在內監的伺候下吃起晚膳來。
小桌上擺不上多少菜色,所以有些就是擺在旁邊桌子上的,內監看皇帝擺手不吃炕桌上的哪道菜了,就上前去將那菜用桌子上的菜換掉。
季衡在宮裡吃飯,總是遵循宮裡的規矩的,愛吃的不愛吃的,都是吃一點點,絕不多吃。
吃完了之後,內侍又端了漱口茶和痰盂過來,季衡漱了口,還是想回去,不過皇帝卻沒有要放他走的意思,已經和他說起做紅薯試種的事情來。
遇到正事,季衡也就專了心,將要出宮的事情忘到了腦後。
兩人談得投機,等回過神來,已經是要三更了,皇帝就讓內侍們伺候著洗漱一番,季衡也跟著洗漱了,頭髮用髮帶紮了扎,皇帝坐在榻上由內監伺候著用熱乎乎的藥水泡腳,季衡就對皇帝道,「皇上,微臣不敢和皇上擠一張床,皇上睡床,微臣睡榻吧。」
皇帝一聽就不滿道,「那朕想和你說幾句話,還要大著嗓門叫你,你才聽得到了。」
季衡略微苦惱地看著他,皇帝又笑著道,「好了,別說這些了,你和朕一起泡泡腳吧,趕緊過來。」
季衡道,「微臣自己泡就是。」
皇帝抬手就要拉他,季衡看皇帝那麼坐著,怕他拉不到自己反而自己摔了,只好由著他拉了過去,坐在他旁邊,由著內侍伺候著脫了鞋襪,和皇帝一起在那木頭大腳桶裡泡起來。
又有內侍握著他的腳輕輕按揉,季衡覺得很舒服,心想母親很喜歡這麼泡腳,看來不是沒有道理的。
皇帝盯著季衡的腳看,只見季衡的腳在綠呼呼的藥湯裡面顯得潔白無瑕,腳面秀氣,關節精緻,倒是和他人一樣秀美的好腳。
雖然有內侍在為皇帝按摩腳底,他還是突然抬起腳孩子氣地踩了季衡一下,季衡莫名地看了他一眼,發現皇帝只是低著頭笑,就無奈地說,「皇上,你這也太淘氣了。」
皇帝愣了一下,「淘氣?」
季衡指責道,「難道不是?」
於是皇帝將兩隻腳都用去夾攻季衡的腳,那跪在腳桶邊伺候的小內監一邊在心裡憋著笑,一邊又有些不知該如何做了,只好垂著頭等著,等什麼呢,等皇帝淘氣完,或者季衡把皇帝制住。
季衡知道小孩子都是你越回應他的惡作劇,他就越是起勁,季衡被皇帝惹得有點起火的時候,就故意蹙上了眉,皇帝一看到,就停下了動作,「怎麼了?」
季衡說,「又有點肚子疼。」
皇帝趕緊停下了動作,讓內侍將呂太醫留的藥丸趕緊拿給季衡吃兩顆,自己也不繼續淘氣了,讓內監換了清水給洗了腳,就讓季衡和自己一起上床去睡下。
季衡很怕皇帝做什麼出格的事情,好在皇帝知道了傻乎乎對季衡說明心意是毫無用處的,只能徐徐圖之,所以就躺得規規矩矩,而且還讓季衡睡了床裡邊。
這張床是檀香木的,上面雕刻著精美的龍紋,睡在上面就是隱隱檀香味。
這一天是季衡不認識的一個叫溫林的大太監值守,季衡也不知道這個大太監的底細,只是看他做事都是細心而麻利的,態度溫和,卻沒什麼表情,也沒什麼言語,他留在最後放下了床帳,又輕聲細語地對皇帝道,「皇上,奴婢吹滅燭台退下了。」
皇帝道,「留一盞。」
溫公公應了一聲,就留了一盞放在了桌子上,別的都吹滅了,人也出去了。
皇帝這時候才對季衡說,「這張床是檀香木的,太醫說你是體內寒氣重,且行氣不通,所以才腹痛,檀香木有行氣溫中之功效,你在這個上面睡覺是最好,正好對你腹痛有作用。麒麟殿裡現在都是用楠木做的傢俱,到麒麟殿休息倒不好。」
季衡沒想到皇帝這麼細心,感動之餘又有些覺得自己是真愧對他對自己的喜歡,畢竟他並不想接受皇帝這樣的好意。
季衡道了謝,皇帝又說,「君卿,你家裡可有檀香木的床。」
季衡道,「檀香木太過貴重,用這個做床,於我家是太過奢侈了。」
皇帝就說,「宮裡倒是還有進貢來的老山檀,若是夠了,朕就給你做張床。」
季衡笑了笑,說,「皇上,這定然要惹來好大閒話,還是不要了。而且,檀香木最易讓孕婦流產,到時候我有姐姐妹妹有孕了都不敢到我的房間,再說,我還要成親生子呢。」
季衡這話一說,皇帝好久沒有動靜,季衡只好朝他看了過去,皇帝也朝他看過去,兩人一時都沒有說話。
不僅是這時候無話,之後皇帝一直都是無話了。
季衡在檀香木的幽幽香味裡睡著了,皇帝則是有些氣悶地翻了個身,卻是睡不沉。
大約到了五更時候,皇帝還可以再睡一陣就要起床了,這時候外面響起了溫公公那略微尖細的聲音,「皇上,皇上……」
皇帝醒了過來,怕將季衡吵醒了,小聲問道,「何事?」
溫公公到了床邊來,回答道,「是端陽宮傳來消息,說徐妃娘娘發作了。」
皇帝一時沒懂,「什麼?」
溫公公只好又說,「徐妃娘娘按說還有一月才到臨盆,但端陽宮傳來消息,說徐妃娘娘已經要生產了,太醫和接生婆子都在了,太醫說的確是要生產了。」
皇帝愣了一下,這時候,季衡也醒了,皇帝回頭看了他一眼,季衡說道,「皇上,您過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