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屋裡動靜鬧得太大,加上裡間和外間的隔音效果實在是差,許七郎那麼一番胡言亂語,外面幾個人都聽到了。
甚至包括跑來打探消息的李家小廝。
抱琴的臉色發了白,朝房間裡的流香、白芷、白蘞他們橫道,「管住你們的耳朵和嘴巴。」
他又尖著耳朵聽了裡面的動靜,裡面卻沒有動靜了。
抱琴擔心出事,只好趕緊去掀開門簾子,喚道,「大少爺?」
季衡正半跪在地上,給被撞了腦袋的許七郎揉著腦袋,許七郎一言不發,緊閉著眼睛,眼淚又在流了。
季衡朝抱琴看了一眼,說,「讓劉吉進來,將他背回去。」
抱琴應了後就趕緊出去了。
這時候許七郎才發出了一點聲音,「我自己能走。」
季衡歎了一聲,「別發瘋了。」
看來是自動無視了許七郎的那孩子氣的告白。
許七郎突然睜開了眼睛,紅紅的眼睛直勾勾盯著季衡,手也抓住了季衡的手,「衡弟,我知道我這麼愛慕著你不對,但是,我是真心的,你會喜歡我嗎。」
季衡歎道,「你才多大啊,愛慕,愛慕,就放在嘴邊,等你及冠了,再來說這句話吧。你是每日裡都和我在一起,所以胡思亂想罷了。你沒到二十歲,所說的這些,我是不會當真的。」
許七郎愣了愣,又說,「你是怕我的感情不會長久嗎。不會的,衡弟,我知道我的心意。」
季衡這時候伸了手摀住了他的嘴,「別亂想了,咱們還小呢。」
許七郎皺著眉頭,只好忍住了,他有點茫然,季衡這話也不算是徹底拒絕,他又心生了希望。
劉吉進來背許七郎,許七郎不讓,只是讓季衡扶著他了。
抱琴過來對季衡說了一聲悄悄話,「付了二百兩銀票。」
他覺得這是夠多了,但也不知道這裡的行情到底是多少。
季衡自然也是不知道的,他扶著許七郎要出門時,流香上前來相送,季衡就又讓抱琴給了流香一百兩,然後給了跑路的白芷五兩銀子。
白芷得到這麼多,高興得要不知所措,雖然這是個銷金窩,但是對下僕出手這麼大方的也很少。
季衡說,「有勞流香公子帶我們出去,只是今日之事,還請不要傳出去了。」
流香趕緊點頭應了,送他們出門。
但是在要下樓梯時,老鴇媽媽卻上來了,在樓梯口將他們堵上了,媽媽看到季衡,眼睛就是一亮,說,「這是要走了嗎?時辰還早著呢。」
流香上前對媽媽耳語了兩句,媽媽笑呵呵地要幫忙扶許七郎,季衡沒有讓,冷淡地謝絕了。
等季衡帶著許七郎上了馬車,劉吉前去牽了許七郎的汗血寶馬,媽媽還在車外說,「公子若是喜歡這裡,請以後一定再來光顧。」
抱琴道,「媽媽請回,今日多謝你們對我家表少爺的照顧。」
媽媽笑著揮著手巾看他們的馬車走了。
在馬車裡,許七郎靠在馬車壁上,季衡又摸了摸他的腦袋,「還疼嗎?」
許七郎點了點頭,「摔出個包了。」
季衡沒好氣地說:「那是你活該。」
許七郎看向他,想到親季衡時候軟軟嫩嫩的感覺,又有些心旌蕩漾。而且季衡並沒有因為此事罵他,讓他不由覺得那麼做季衡其實沒有生氣。
那其實是季衡已經氣無可氣,把他當成一條狗了。
季衡從小抽屜裡拿了藥油出來,給許七郎撞的地方抹了藥油,馬車裡便瀰漫了一股藥油的味道。
許七郎鬧了一場,痛了一場,酒幾乎就醒了。
他從小酒量就好,在流香那裡喝得不少,但其實還是沒有徹底醉。
季衡說:「回家了,可不能說你去了桂樹街,就說你到了我的別院裡去了,在那裡喝了酒吃了飯,不然母親恐怕會罵你一頓,而且覺得愧對舅舅。」
許七郎低頭說,「嗯。」
他覺得季衡還是很心疼他的。
季衡又給了他一個爆栗,打得許七郎一聲驚呼,季衡說他,「就知道亂來,我從天剛黑就出門找你了,看看現在,都快三更了。」
許七郎歉疚道,「對不起。」
季衡說,「明日你拿自己的銀錢給劉吉他們做勞苦費,我是不會給你給賞錢的,今日你的花費,你什麼時候也還給我,整整花了三百兩銀子,你就去喝了幾杯酒而已,真是過分。」
許七郎趕緊應是,心裡卻是好受多了。
這邊季衡他們走了,那邊流香就和媽媽小聲叨絮上了,「讓不要將今日之事說出去,看來那小公子,真是季府的那位長公子了,被選入宮那位。」語氣裡不免帶了點輕佻。
媽媽心想難怪李家公子看了人一眼就來打探,長相上的確是出眾的,最難得的,自然是他們這種地方的人完全不可能有的那種雍容矜貴。
她對流香說了一句,「別念叨他了,他雖然也是個以色事人的名頭,但那是在皇上跟前,看他看這裡的眼神沒有,他眼裡什麼也沒裝下呢,你好好做自己的本分才好。」
流香道,「媽媽說得對,不過,我哪裡敢拿自己和他比呀。」
李公子回到家,才剛進院子,就被他老爹用戒尺追著打,「你這個不肖子,流連煙花柳巷,正事全不幹,就知道給你老子闖禍。」
李公子跳著腳地躲,但還是被戒尺追上,他被打得亂叫,哪裡有在外面的風流風光,奴才們都不敢看,已經躲開了。
他叫了幾聲,突然對他爹說,「父親,父親,且慢,且慢,我今日給你帶個消息回來。」
李大人還是追著他打,最後還是髮妻出來,才攔住了,李公子才敢躲躲閃閃上前去,和他低聲說了在弘景閣遇到了皇上跟前最受寵的季家長公子的事情。
李大人卻是一驚,眼神懷疑地看著他,被李公子拉進了書房,李公子便叨叨絮絮說了經過,自然沒說自己是見色起意,只是偶然碰到此事。
說完,李公子還狎暱地道,「那季衡果真是長得好,難得一見的漂亮。不過,看來不止皇上看上他,他家裡表哥都對他生了情愫,這種人,就是禍國之水啊,父親,您說是不是。」
李大人在做官之路上,可說是怎麼做有好處就怎麼做,也就是典型的牆頭草,但是為人卻是個癡情種,和髮妻關係極好,沒有納妾不說,甚至是完全不好她色,只是生下的三個兒子,都是好色之徒,特別是這個小兒子,好男色好得滿京皆知。
李大人對這個小兒子李祿是完全沒法子,只是抓到一次打一次,但是從來沒有起作用。
此時聽兒子講了這些,他就又給了兒子一巴掌,道,「這些可不要出去亂說,小心惹禍上身。」
但他自己腦子裡已經在想些什麼了。
他雖然是捨棄了李閣老,暗地裡投到了皇帝的身邊,但是其實皇帝並沒有看重他,他是知道的。
皇帝現在最看重的,自然莫過於季大人。
而一般人都更願意想季大人能夠得到皇帝如此青眼,只不過是有一個漂亮的兒子罷了。
李敬修李大人當晚一陣琢磨,心裡已經有了計較。
之後幾天,李大人總算是找到了機會,在皇帝跟前,像是不經意地講起自己鬢邊白髮生,是因為兒子不成器,皇帝還以為他是想要給兒子求官,自然是不會答應,沒想到李大人話鋒一轉,說起了小兒子好男風的荒唐事,然後講到了他在弘景閣和季衡的相遇,還聽到季衡和他的表哥之間有所曖昧……
皇帝雖然只有十四五歲,但是面無表情的時候,看起來已經十分老成,讓人完全忘記他的年齡。
他聽後眼神就沉了下去,他知道李大人的意思,但是他已經沒有心思來思考李大人要離間他和季衡,或者說是讓他對季大人產生罅隙這些事,他只是想到季衡和他表哥之間有所曖昧,就心裡非常堵。
他當時沒什麼表示,只是安慰了李大人幾句,說兒孫自有兒孫福。
李大人也不知道皇帝到底有沒有聽出他的深意,只得告退走了。
季衡再進宮時,皇帝多次欲言又止想詢問此事,最後卻又沒有問出口。
因為他一問,季衡肯定會覺得他是侮辱了他,而且也許會明瞭他的心思,畢竟皇帝自己都知道要是問這話會醋意十分濃郁。
兩人之間關係發生變化,是十二月中旬了,季大人從江南給他寄了一封長長的密函回來。
作者有話要說:關於季衡對許七郎告白的感覺,其實就是沒有感覺。
一個三十多歲的心智,對於一個十三歲的小孩子的告白,心裡只會是:哎呀,不要鬧啦。所以七郎的告白只會杯具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