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皇帝拿著本書坐在床邊的椅子上看,書是基本上看不進去的,看著看著視線就自動轉到季衡的臉上去了,他的心裡有一隻手在抓撓著他,讓他心癢難耐,緊張又覺得激動,很想去對季衡做點什麼……
不過他小時候能夠好好地活下來,後來又做了皇帝,還走到了今日,可見他的控制力不是一般。
所以最後他也沒能伸出手做點什麼。
於是等季衡醒過來後,他就十分懊惱。
但是懊惱也沒有用,便不由生出了下一次季衡再在這裡睡著了,他一定……一定要……
季衡卻不知道皇帝的這些糾結心思,發現自己居然睡在了龍床上,不得不下床對皇帝請罪,皇帝哪裡會怪罪,留了他用午膳後,又讓他下午陪自己說話,讓他晚上再回去。
楊欽濟到定國侯府看望香安郡主,香安郡主正坐在自己的臥房裡,手裡握著一把精巧的匕首,一雙潔白的柔荑因為用力過猛,手背上的青筋都突了起來。
丫鬟向她匯報,「郡主,四殿下來了。」
楊欽萱沒有動,楊欽濟自己進了房間裡去,看到姐姐一動不動,就很詫異,道,「姐姐,這是怎麼了?」
楊欽萱手裡的那把匕首,鋒刃在白日的光線裡反著幽光,顯示著它的鋒利,匕首把上鑲嵌著寶石,十分華美。
楊欽萱被他的聲音提醒,才突然回過神來,她怔怔看著楊欽濟,一張慘白的臉,嘴唇翕動,卻沒有說出話來。
楊欽濟看她這樣,就更是驚訝,問,「姐姐,你這是怎麼了?」
楊欽萱眼眶乾澀,想要哭一場,卻哭不出,於是只是個怔怔無神的模樣,怔怔無神之後,又想,一切有始也該有終,是何種始,就有何種終。
她好半天才抬起頭來,看向楊欽濟,發出一點聲音來,「二哥,二哥出了事。」
楊欽濟一愣,本來要在椅子上坐下,也停住了,「什麼?」
楊欽萱眼睛直勾勾盯著他,「二哥,被殺了。」
她的聲音乾澀而粗糙,像是風吹過沙灘,難聽又難過。
楊欽濟愣在了當場,再也沒有動作,他像是傻了,或者是不能接受這個事實,好半天,他才囁嚅道,「我不相信。」
楊欽萱身子坐得筆直,道,「是真的。現在整個京城都知道桂樹巷子出了火災,火災死了二十幾個人,這些人就是二哥的人。二哥應該也出事了,我派的人去找他,沒有找到,二哥沒了消息,也沒有給我們留一點消息下來,只能也是當時就死了。」
楊欽濟身子軟了下來,坐在了地上,他不想相信,他呆呆愣愣地發著抖,想著不久前才見過的二哥,那時候他還是好好的,他抖了好半天,才茫然地回過神來,望著楊欽萱問,「姐姐,那我們怎麼辦?」
楊欽萱咬了咬牙,說,「你正好出來了,你扮成我的丫鬟,從趙府裡出去,到外面去躲起來,然後逃出京城。」
楊欽濟問,「那姐姐,你呢?」
楊欽萱捏著匕首,說,「我之後再走。」
楊欽濟說,「姐姐,你為什麼不和我一起走。」
楊欽萱看著弟弟,伸手撩了撩耳畔的頭髮,說,「我是一個女人,已經出嫁了,說起來,也就再算不得吳王府的人。我即使逃出去了,還能回到杭州去嗎,不行了。四弟,你走吧,我在這裡,再為家裡做件事好了。」
楊欽濟很震驚,「連二哥都會出事,你能做什麼?」
楊欽萱將那把匕首放在桌子上的刀鞘拿在手裡,套上匕首,撥了一個機關之後,再將匕首刀鞘拔開,顯出來的匕首就是完全沒有開刃的,這就是一把把玩的物品。
楊欽濟知道這把匕首的機關,以前就知道,他愣愣問楊欽萱,「姐姐,你想做什麼?」
楊欽萱說,「四弟,我這就讓人送你走。」
楊欽濟看著她,搖頭,「走不掉的,已經走不掉了。我走了,你怎麼辦。」
他想到了楊欽淵對他說過的話,要是皇帝死了,那麼,他父王就能夠有理由進京來,天下誰人不知道太后控制著皇帝呢,現下皇帝死了,他父王就是距離皇位最近的繼承人。
楊欽濟起身來,從楊欽萱手裡搶過了那把匕首,說,「姐姐,我不會走的,我好歹也是吳王府的男人,總要做點男人做的事情。不能就這麼讓二哥白沒了。」
楊欽萱阻止不及,楊欽濟自己已經從她的房裡跑了出去,楊欽萱要起身去追,站起了身,卻又坐了下去,她看著窗稜發起呆來。
楊欽濟從趙府回宮時,坐在轎子裡,他抱著自己的雙臂,不斷深呼吸,才沒有發抖。
從進京的那一天起,楊欽濟想,他就該知道,自己就只能是死,現在能夠死得其所,又有什麼。
他踏進宮門的時候,又往外看了一眼,這一天天空萬里無雲,太陽十分熾烈,整個京城的房屋鱗次櫛比排列延伸向遠方,在烈日下像是虛幻。
楊欽濟踏入了皇宮,又換乘了一頂小轎子,他本要讓轎子直接去麒麟殿,但是後來卻打消了這個念頭,回了太后的鳳羽宮。
他就像什麼也沒發生一樣,在太后跟前回話。
第二日午時,他去了麒麟殿。
一向帶著股倨傲的他,這次倒對殿前伺候的小太監有了點好臉色,說,「我來拜見皇上,有勞公公進去通報一聲。」
小太監說,「有勞殿下等一等,奴婢這就進去通報。」
進了大殿,就對裡面值守的柳升兒說,「柳公公,吳王四殿下求見皇上。」
柳升兒納罕說,「皇上正和季公子用午膳,他怎麼這時候來了。」
小太監說,「那奴婢就讓他等著,等皇上午膳用完了再通報?」
柳升兒道,「算了,咱們也不做這種事。說不得他還真有什麼事呢,給皇上耽誤了,咱們也擔罪不起。」
他說著,就到了進次間餐室的門口去說,「皇上,吳王府四殿下求見。」
皇帝正和季衡吃飯,皇帝愣了一下,說,「他怎麼現在這個時辰來。」
柳升兒道,「奴婢也覺得時辰不對,那奴婢讓他在外先等著。」
皇帝和季衡對視了一眼,皇帝心裡已經轉過了想法,說,「不用,你去問他是否用過午膳了,用過了就讓他在外等著,上茶招待,沒有用過,就來陪朕用膳吧。」
柳升兒應了就去傳話去了。
季衡對皇帝輕聲說,「他既已去過趙府,想必已經知道那件事了。」
皇帝說,「一會兒你讓柳升去辦。」說的時候,他的眼神帶著一絲冷意。
季衡知道皇帝也有心要處置楊欽濟了,他在心裡沉了一下,順從地點了頭。
楊欽濟進廳裡來時,倒沒有表現出任何不對勁,給皇帝行了禮,還和季衡說了句笑,「季衡,倒是第一次見你穿這種顏色的衣裳。你以前不是喜歡荷色嗎?」
季衡也笑了笑,說,「都是母親準備的,我在這事上沒得挑剔。」
說起母親,楊欽濟的神色就又黯了下來,季衡借口更衣先起了身,出去和柳升兒吩咐了一句話,讓柳升在楊欽濟的碗上抹上並不致命卻能讓人身體不好的慢性毒藥,柳升兒喏喏地答應了,就出去了,給拿了楊欽濟的碗筷來。
楊欽濟也沒有多想,就在皇帝這裡用了午膳,飯後,坐在皇帝的書房裡,他就有些精神不濟,他以為只是自己精神緊張所致,也沒有在意,只想著趕緊將事情做了。
柳升兒親自端了茶來,比起給準備的一碗蓋碗茶,皇帝更喜歡用茶壺倒的茶,這大約也與以前被人教過的這樣不易中毒有關。
楊欽濟知道皇帝的這個喝茶習慣。
柳升兒倒好了第一杯,楊欽濟就起了身,自己端了倒好的那一杯在手裡,似乎是渴極了,飛快地喝了又讓柳升兒倒,因為柳升兒倒得慢,他就不耐煩了,自己奪過了茶壺,但是給自己倒茶的時候,卻不小心倒灑了。
他趕緊拿了巾帕出來擦拭,季衡在一邊看到,眼神突然加深。
楊欽濟自己喝過的那個杯子,還有茶壺邊上和口上,來接杯子的柳升兒的手指,都被那張手巾給抹過了,那張手巾看不出什麼特別來,但是卻讓季衡十分在意。
楊欽濟因為自己的笨手笨腳道了歉,又讓柳升兒做事,自己退到了季衡的身邊,季衡看了楊欽濟一眼,正要對柳升兒說去換一壺茶水和杯子,沒想到正是在這時候,變故頓生,楊欽濟從袖子裡拿了一把匕首出來,突然拔開了刀鞘,匕首指向季衡,房裡的人都被嚇了一跳。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作者無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