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又一位不速之客來訪,是隨心。()兩人對視了十幾秒鐘之後,隨心笑著開口說道:「臣女來給舅媽娘娘問安。」
「少來這套,沒良心的白眼狼。」辛情上上下下打量了她幾遍之後說道:「得了,安也請完了,該幹嗎幹嗎去吧!」
「看來臣女這次真把娘娘惹火了。舅媽娘娘,臣女怎麼賠罪您才能順心啊?」隨心笑著。
「算了算了,我一個即將進冷宮的妃子敢讓你賠罪嗎?我還怕到時候你秋後算小賬呢!」辛情說道。
「娘娘,你饒了我吧,我這次錯了,下次不敢了。」隨心笑著撒嬌。
「下次?哪那麼多下次?我要是死了哪來的下次?」辛情微扯嘴角。
「您這個擔心實在多餘。我皇帝舅舅最寵愛的女人誰敢要你死啊?」隨心笑著說道:「娘娘,我可是沒跟人低三下四過,在您面前已經裝伏做小到這種地步,您得饒人處且饒人,您寬宏大量。」
「看在你這麼孝順的份上,我就饒你一次,看在你曾喊我一聲娘的份上。」辛情說道,一副孩子不爭氣的口氣。
「你開什麼玩笑?」隨心瞪大了眼珠子。
「什麼什麼意思?本娘娘看你順眼,叫你一聲閨女你還不趕緊謝恩?」辛情說道。
「是,叩謝娘娘大恩。」隨心撇嘴。
「這孩子,就是禮數多,乖,起來吧!」辛情走到她身邊,拉起她往外走:「這些天也沒人來給我解悶,我都快憋成自閉了,走吧,閨女,陪乾媽出去走走。」吩咐了宮女太監們不許跟隨。
出了鳳凰殿,兩人往楓榭那邊走,這個時候楓林一片火紅,漂亮得很。兩人一路走著,隨心不停地給辛情講自己這幾個月隨軍的生活,辛情聽著不置一言,等她說完了,辛情看她一眼說道:「邊境那兒一個說話的人都沒有還是你轉性了?怎麼成了話癆了?」
隨心笑了笑。
一路走過去,迎面碰見幾個妃子,都恭恭敬敬請了安。
快到楓榭,卻見那邊許多宮女太監忙忙碌碌,見了她們急忙跪地請安。辛情閒閒地甩出兩個字「起來」,剛邁了兩步,一個看起來似乎管事的太監跪在了她面前。
「你這是攔我?」辛情問道。
「奴才不敢攔娘娘鳳駕,只是,皇上明日要在楓榭賜宴,昭儀娘娘說,為防萬一,任何人不准擅入,還請娘娘諒解。」太監說道。
「哦,這樣啊!好,我不難為你。」辛情笑著說道,轉身看到那邊的椅子,走過去悠閒地坐下,招招手叫來一個小太監:「你替我跑趟腿,跟皇上請旨,就說貴妃今天想看楓葉可以不可以?」
小太監領命而去,辛情讓隨心也坐下等,宮女太監們在一邊大氣也不敢出。
沒一會兒,滿頭大汗的小太監回來了,撲通跪下回話:「回娘娘,皇上說,娘娘愛去哪裡就去哪裡,敢有攔著的,讓他自己提頭去見皇上。」
辛情歎口氣:「哦!你再去替我回皇上,謝聖恩。」小太監跑了,那管事太監滿頭冷汗跪下請罪。
辛情無聊狀打了個哈欠說道:「真是奇怪,怎麼忽然就想睡了?算了,若水,陪我回去歇會兒,改日再來看吧,反正也還得紅好些日子呢。」
「娘娘,奴才不是有意冒犯,只是奴才並不能作主。」太監說道。
「知道,管事主子才是主子。你們忙去吧,我不難為你。」辛情說完便走,隨心立刻跟上,走了一段距離才說道:「辛情,你故意的吧?」
「我有那個閒心睡會覺多好,到這兒來自己找不自在?」辛情笑著說道。
隨心斜著眼睛看她:「辛情,你跟皇帝舅舅生氣了?」
辛情停住腳步,帶著嘲笑的眼神看隨心:「生氣?不敢!」
「不敢還是?不過,也是,您是什麼人啊,心比刀子還利。」隨心笑著說道。
「本指望著你來陪我解解悶,這倒好,更悶。死丫頭,你回家去吧,沒什麼好玩的能逗我高興的事就別來了,還浪費我睡覺的時間。」辛情說道。
「真是不好意思啊,娘娘,臣女是奉聖旨進宮陪伴您的。所以,您就是悶也得暫且忍忍。」隨心說道。
聽她如此說,辛情笑著看她:「做什麼缺德事了被逮到這裡軟禁?」本來是一句玩笑話,可是隨心的臉色稍稍變了,雖然很快恢復了正常,但是辛情還是看到了,想了想問道:「你兒子呢?」
「在府裡。」隨心說道,笑得有一絲絲勉強。
「怎麼不帶進宮來?我一次都沒見過你兒子呢,也帶來給我看看。」辛情笑著說道,留意隨心的臉色。
「您求皇帝舅舅下旨,自然不敢不來。」隨心說道。
「算了,這地方啊,大人待著都得小心翼翼,小孩子不懂事犯了什麼規矩可不好辦,再說,萬一連累到我,我不是自找麻煩嗎?」辛情笑著說道,又看看隨心:「你說得對,小孩子最好不要到這個地方來。」
隨心點點頭,若有所思地看著辛情的背影。
回了鳳凰殿,辛情命人收拾了偏殿,隨心要告退,被辛情拉住:「不是來陪我的嗎?當然也要陪睡。」
並排躺好,兩人都看著金牡丹形狀的帳頂。
「沒人抱著睡不著?」隨心問道。
「小心眼的女人,歲數長了,心眼倒縮水了。」辛情說道。
「你現在的處境很~~奇怪,我有點看不懂!」隨心說道。
「看不懂就接著看,戲總有鞠躬謝幕的時候,到時候你若還不懂那就必須承認自己笨了。」辛情說道。
隨心轉頭看辛情,微微皺眉:「你也很奇怪。有點癲狂~~~」
辛情笑了,捏捏她的臉,小聲說道:「等我瘋了就解脫了。」
隨心瞪大了眼睛,見辛情已翻身過去只留給她一個背影,瘦削的肩膀露在空氣中。
「睡會吧!睡醒了再說。」辛情帶著睡意的聲音。
隨心卻睡不著,看著床頂的富貴金雕牡丹,聽著旁邊辛情輕微的呼吸聲,有些心驚肉跳。辛情——還是嘴不饒人,感覺卻和水越城時不同了,那時候她是給自己找樂子,現在,總覺得她是在折磨自己。側頭看看辛情的背影,回想起水越城同床的日子,很怕她忽然轉身笑著再問一句「你說,我活的好嗎?」
輕輕歎了口氣,隨心又轉頭看那金雕牡丹,那一根根花蕊看起來像是一支支小小的利劍,對準心窩的位置。
辛情一直睡到晚膳時分才起來,馮保等人已在等著她吩咐傳膳了。問了隨心想吃什麼,隨心說沒什麼特別想吃的,想了想又說想吃麵,辛情看了看她,讓馮保傳令下去做兩碗麵就得了。
吃著面,剛開始兩人都不說話,吃到一半兒,隨心說了句:「沒有魚兒做的好吃。」
「這話讓御廚聽見了多難過。」辛情笑著說道,吃飽了,用筷子繞著麵條玩兒。
「唉,那會兒多好,多簡單。」隨心也撥拉著面玩兒。
「小小年紀說這麼老氣橫秋的話幹什麼?沒意思。」辛情笑著說道。
「你沒想過嗎?」隨心看她。
「不想,我只過眼前的日子。」辛情說道。想了有什麼用,已經物是人非了。
「你說謊。」隨心說道,直視辛情。
「說謊礙你事了?」辛情掃她一眼,起身。宮女們忙收拾了桌子。
辛情坐下抄經,隨心在一邊翻看了一下,問道:「抄了這麼多了?抄到什麼時候?」
「到頭兒的時候。」辛情說道。
隨心在她對面坐下,「你不信任我了。」
辛情笑了笑,沒抬頭,說道:「我本來也沒信過你啊。」
「這種說法真是傷人。」隨心也笑,半晌小聲問道:「真的嗎?」聲音裡似乎有一絲落寞。
辛情停筆抬頭看著她說道:「你覺得是真的就是真的。」
隨心挪開視線,若有所思地看向一邊。辛情又低頭接著寫字,這時候馮保帶著一個小太監進來了,拿著食盒,說是拓跋元衡賞的糕點,還說明日皇帝在楓榭賜賞楓宴,命貴妃和赫連小姐前去,辛情點頭說知道了,小太監領了賞賜躬身退出去了。
辛情又寫了幾行字忽然放下筆,讓宮女們將她的藍色衣服都拿了出來,一一攤開給她看,看完了挑了一件幽藍幽藍的衣服,在夜明珠的光亮下泛著些微幽冷的光。
「前幾天裁霞院送來的新衣服呢?拿過來讓赫連小姐挑著合心的明天穿。」辛情吩咐道。
隨心看著宮女抱出來的那些衣服驚訝地看了看辛情:「這麼多~~~~」看過去,都是極精美的衣服。也挑了件深藍的,辛情看看她:「年紀輕輕的跟我學什麼?穿點亮堂喜慶的才好。」
「不是您的干閨女了嗎?和您保持一樣格調才好。」隨心笑著說道。
辛情在衣服挑來挑去,撿了件矢車菊藍的給她比了比,「就這件吧,顏色好,寓意也好。」
「寓意?什麼寓意?」那衣服上繡著些素色的花,看起來嬌俏又不失大方。
「幸福。」辛情說道,矢車菊的花語是幸福,她客廳的茶几的花瓶裡一直都只有矢車菊,可惜矢車菊從來沒讓她幸福成真。
隨心笑了笑,抱著衣服若有所思。
辛情也沒再說什麼,抄了幾頁經書便睡了。
第二天早膳後,邯鄲來了,先給辛情請了安,然後看了看隨心淡淡地說道:「表姐姐也進宮來陪伴母妃嗎?」
「是啊,奉了皇帝舅舅的旨意陪伴貴妃娘娘。」隨心說道。
「那就好了,我還怕母妃近些日子太寂寞了呢。」邯鄲說道。
「都是孝順閨女,我雖然沒有親生的孩子,也算有福氣。」辛情笑著看邯鄲:「這麼孝順,一大早就來請安?」
「今日父皇賜宴賞楓,玥兒理應陪母妃一同前往。」邯鄲說道。
「真是識禮。」辛情笑著說道,發現邯鄲在看隨心的衣服,「怎麼了?這衣服有什麼不對的?」
「沒有,覺得表姐姐這件衣服很漂亮呢。」邯鄲說道。
「是娘娘賞的。」隨心笑著說道,看了眼辛情。
「母妃還沒賞過玥兒衣服,倒先賞了表姐姐。」邯鄲也笑。
「你想要?自己挑去吧?看著哪件喜歡就拿去,在這兒挑這個無聊的理,玥兒你是公主,不要露出這樣的小家子氣。」辛情說道,讓宮女們去開了衣櫥,邯鄲倒是不客氣,走到那邊看了一會兒選了件湖藍的衣服。
辛情微微扯了扯嘴角,三人都穿藍的——我們是可愛的藍精靈~~~~
都收拾妥當,兩人陪著辛情往楓榭來了。一路上見的妃子們都沒她們這麼冷清打扮的,多數都是紅紅紫紫粉粉嫩嫩的,更顯了她們的清冷。
楓榭裡,該到的人都到了,不該出現的也有幾個。被太監引著坐下,辛情忽略榭中人,透過敞開的窗看一片火紅的楓林。現在看起來真像是火一樣。
太監一聲公鴨嗓,大人物拓跋元衡和雲昭儀閃亮登場,辛情收回目光,隨著眾人請了安。抬頭的時候不小心掃過雲昭儀的肚子,似乎稍微膨脹了些。
賞楓宴開始了,辛情覺得這個宴席氣氛有些怪異,好像這裡的空氣凝滯了一樣。不過,這不關她的事,她就是屈服於權利來走過場的,就算這裡的人都變成活屍也跟她沒關係。因此,辛情依舊神態自若擺出一臉微笑看楓林、喝酒。隨心和邯鄲在離她不遠處,時不時看過來幾眼,辛情便衝著她們笑笑。
好不容易,這無聊的賞楓宴宣告結束,在場各色人按級別高低退場,辛情很榮幸地走在拓跋元衡後面,他明黃的龍袍被陽光晃得刺眼,辛情便稍稍低了頭,怕自己眼睛被晃瞎了。
前面的明黃色放慢了速度,辛情自然也放慢了速度,前面的停了,辛情也只好停了。前面的轉身了,辛情只好和他面對面。
「明日是國舅五七,準備好了?」拓跋元衡問道。
「是,準備好了。」辛情答道。有什麼準備的,燒幾張完事。
「那就好。」拓跋元衡說道。
「謝皇上關心。」辛情說道。
「明日回宮之後跟朕回話。」拓跋元衡說道。
辛情看看他,這不是廢話嗎~~~哪次出趟門回來不得謝恩啊!何況這麼大「恩典」。
「是,臣妾知道了。」雖說覺得他說了句廢話,辛情還是答了。
「鬧了一天,回去歇著吧!」拓跋元衡說道,聽得辛情頭皮又麻了麻,拓跋元衡又說這麼人性的話,真是不習慣,鬼上身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