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清冷的女子也不給她請安，逕自在她對面坐了，「我不覺得王妃今日還有登門的必要。」
辛情並不回答她的問題，自顧自地說道：「前些日子我丟了一隻鐲子，是貴妃娘娘賞的。唉，虎落平陽被犬欺，我這個廢妃也沒人放在眼裡了。」
水側妃不說話，只是靜靜地聽著。
辛情從手腕上褪下鐲子放在水側妃面前，「這鐲子是貴妃娘娘初封時皇上賞的，天下僅此一隻，你覺得怎麼樣？」
「皇上賞的，自然是至寶。」水側妃平淡地說道，似乎對鐲子並不敢興趣。
「至寶？我倒沒覺得，在我看來，跟其他的鐲子都差不多。所以前些日子隨手把它賞給我屋裡的一個丫環映月了，前兩天，總管卻忽然來還我這鐲子，說是搜查的時候在映月的箱子裡發現的，映月說是我賞的，可總管不信，說這麼貴重的御賜之物王妃怎麼可能賞給一個下人。為此還將映月關了兩天，想想也實在是我不對，沒看清楚對方是什麼人就隨便賞了東西。若是賞她一個銀的，也不至於給她招來麻煩。」
「王妃出手一向出手闊綽。」水側妃說道，秀氣的眉毛微微動了動。
「出手闊綽是一回事，沒有考慮周全是另外一回事。」辛情笑著說道。
「王妃來就是和臣妾說這些的？那麼∼∼」水側妃的話被打斷。
「在下棋的時候如果考慮不周全往往導致全盤皆輸。在王府這局棋中，你覺得我輸得很慘吧？灰溜溜地離開王府，為天下所恥笑，給父母兄弟臉上抹黑——其實，這些日子以來我一直在後悔。」辛情看著水側妃說道。
「我在後悔，如果當初知道要枉擔這個冤枉的罪名，我何不親自將你推下台階，反而中了你的計。」辛情淡淡地說道。
「王妃還想狡辯嗎？這可是王爺親眼看到的。」水側妃平靜地說道。
「可是眼睛有的時候也會騙人。」辛情笑著說道。
「王妃到底想說什麼？」水側妃帶著嘲笑看著她。
「你覺得，到底是你輸了還是我輸了？雖然我將面臨那麼多難堪，可是我還是覺得我贏了，你想聽聽為什麼嗎？」辛情笑著問道。看到水側妃握著杯子的手有些用力。辛情站起身，推開一扇窗戶，「聽說雲夢那個地方有種竹子叫湘妃竹，傳說當年娥皇、女英在尋夫途中，聽到了丈夫的死訊，兩人抱著竹子大哭，因為太過傷心，她們的眼淚灑在竹子上化成了斑斑淚痕，後來人們為了紀念她們對丈夫的深情便把那沾染了她們眼淚的竹子稱為湘妃竹。水側妃這裡也有許多竹子，不知道什麼時候你的眼淚會把它們化為湘妃竹啊？其實，我覺得叫水妃竹也很美，你覺得呢？」
「恐怕要讓王妃失望了，我沒有機會。」水側妃仍舊是淡淡的。
「機會？如果你輸了，輸得比我還慘便有機會了。」辛情笑著說道，很開心的樣子。
「要離開的是你。」水側妃仍舊是淡淡的。
「沒錯，是我。可是你以為是因為你的設計和陷害我才離開的嗎？錯了，是我厭倦了，是我自己要走了。很失望吧？若你知道我一心求去便不會再讓映月毀我的臉吧？」辛情回頭看看水側妃，從袖子裡拿出那個藥瓶，「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多數人都會這麼想，於是你便順著這個思路讓映月說是韻側妃指使的，好啊，一石二鳥，可是，你選錯人了，你拚命地想除掉我，甚至不惜許給映月一個飛上枝頭做鳳凰的機會，你知道那是多危險的事嗎？她的狠毒絕對不下於我蘇朵。不過，你現在不用擔心，我替你除掉她了。」
「王妃的故事編的不錯。」水側妃說道。
「其實我告訴你映月藏下了這個鐲子的時候你就後悔了吧？她背叛了你，因為她明白了，我走了，她根本不需要借助你的力量，根本也不需要你的承諾。她有美貌，和我蘇朵不相上下的美貌，這樣的女人從來都不甘心屈居人下。於是她故意頂撞我引起我的注意，故意在給我上藥的時候露出馬腳，故意在說辭上前後矛盾，這麼多線索，難道我還能僅僅看到她告訴我的韻側妃而忽略了後面的你嗎？畢竟我蘇朵是要殺了你的孩子，呵呵，如果你不趁機再給我一刀那麼就太像要做母親的人了。其實，這也不怪你大意，若是以前的蘇朵，一定會相信是這樣的，可是我不是以前的蘇朵了。」辛情坐下喝了口茶，說道：「你總算成功了一件事，就是毀了我蘇朵自負的美貌。」
水側妃瞇著眼睛，不說話。
「不過，我是知道藥有毒之後才抹的，也不算你成功了，呵呵，說實話，水側妃，若我是你，我絕不會去設計陷害蘇朵，要知道，有一個驕橫跋扈的蘇朵在，你得寵的時日會長得多。可是你不滿足，是你自己毀了這一切。我猜現在你一定在想，這次我的父親和姐姐都保不住我了，只要我被休了，這個位子就一定是你的對不對？」
水側妃還是不說話。
「我的父親和姐姐雖然保不住我，但是你想想，皇上和太后同意王爺休了我就是那麼容易的事嗎？想當初我也是皇上賜婚的。如果沒有交換條件，我父親和姐姐怎麼會忍受這個奇恥大辱？而我猜，這個交換條件便是下一任靳王妃仍由蘇氏一族選出。你辛辛苦苦，卻是為別人做嫁衣裳，值得嗎？常言道：新不如舊，朋友是這樣，我覺得對手也是這樣，兩人做對手的時間長了，彼此瞭解，熟悉對方的路數，就算不能次次取勝，卻也可保生命無虞。但是若換了新對手，雖然有一擊斃敵的機會，但是被人擊斃的機會也是一樣的。與其這樣提心吊膽還不如和老對手慢慢地玩，你說呢？」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水側妃冷冷地說道。
「你當然明白，否則我又何苦特意來找你說！我蘇朵自認為不是什麼好人，別人對我好我尚且能以怨報德，你說別人若對不起我我會怎樣？」辛情直視水側妃，「我會十倍百倍地回報。所以這個府裡沒有人喜歡我，我想除了蘇綢之外大概都希望我滾蛋。我這些天甚至在想，等我走了，王府裡會不會放鞭炮慶祝。我這麼的招人討厭，馬上就要被趕出去了，但是我還是很開心，起碼有一件事你們永遠永遠都比不上我。」
「什麼？」水側妃問道。
「唐漠風他這輩子都忘不了我蘇朵！你信嗎？」辛情笑著問道。
水側妃的眼睛裡充滿了怨毒。
「我不知道這些年來他對我蘇朵可曾有片刻的愛戀，可是，就算是個毒瘤也好，我蘇朵溶進了他的血裡，扎進了他心裡，拔不掉切不斷。這種程度，夠了，我蘇朵知足了。」辛情拿起那個藥瓶：「知道我為什麼明知道它有毒還要用嗎？」
「為了讓王爺愧疚而不休掉你。」水側妃說道。
辛情搖了搖頭，「你覺得死過一回的人還會在意自己的美醜嗎？」
「你不是哭著求王爺不要休了你嗎？不是摔了很多鏡子嗎？」水側妃嘲笑地說道。
「你果然沒有多聰明，我那樣做不過是自救順便救人而已。我要鬧，鬧得不成體統，給他足夠的休妻借口，否則皇上如何答應？我父親姐姐如何答應？」辛情笑著說道，「唉，時候差不多了，我也該走了，以後我們就沒有機會再見了。呵呵，我很希望你這胎生下的是男孩。」
「你應該詛咒他生不下來。」水側妃淡淡地開口說道。
「不，我希望他是男孩，那樣你以後的漫漫歲月才有個盼頭，盼著唐漠風看在他的面上想起你。」辛情說道。
「即使不是男孩，我還有機會，可惜你就沒有了。」水側妃摸著自己的肚子說道。
「我的生活從明天才真正開始，而你的生活——到今天結束了。」辛情平靜地說道。
「那就等著看好了。」水側妃有些笑意。
「你真的以為你做的事情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嗎？」辛情擺弄著淨瓶裡的竹枝。「你這個人成不了大事，在沒有完全勝利的時候你怎麼可以露出這種輕狂的表情？不過，我想你以後也沒什麼機會再算計別人了。」
「反正我的對手不會是你了。」水側妃說道。
「沒有人會是你的對手——因為你將在這裡孤獨地終老，也許等那竹子都化成湘妃竹的時候唐漠風會原諒你。」辛情笑著說道。
「我會成為靳王妃，搬進你的宮殿。」水側妃說道。
「看來你不是很瞭解男人，唐漠風那樣的男人喜歡掌控所有的事情，因此最不喜歡的事就是被別人耍，如果他知道你耍他會怎麼樣？如果他知道你害他誤會了我甚至休了我又會怎麼樣？」辛情問道。
「王爺永遠不會知道。」水側妃說道。
「你猜映月會去告訴誰？你真的以為唐漠風會在韻側妃那裡等著我去拜訪？還是你以為一個背叛者會對你有最後的忠誠？別天真了！」辛情慢慢地說道，「知道我為什麼拖到今天才來見你嗎？只要我早來幾天，我便會保住一切，王妃的位子、父母的顏面，甚至可能還包括唐漠風的心。可是我今天才來，你想知道為什麼嗎？」
水側妃的臉色有些白。
「我要離開，不能給任何人阻擋我的機會，但我是蘇朵，不會背著冤枉離開。」辛情平平淡淡地說道。然後推開門，「水側妃，如果你以為再陷害我一次會成功的話，你儘管去喝藥或者摔倒，不過，我提醒你：一屍兩命，而且不會得到唐漠風一絲憐惜。」
「昨天的問題，你有答案了嗎？」辛情問眼前的男人，然後從容地從他身邊走過，下了台階，蘇綢正等著她。
「走吧，我沒動她一根手指頭。」辛情笑著向蘇綢說道，「只是給她講了個故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