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回動手
「這是什麼菜?」楚容夾了一筷子。香脆的味道,讓他等不及全部嚥下,又夾起第二筷子,眾人面面相覷,幸好這房中只有他們幾人。
費嬌嬌淡淡一笑,「殿下,這道菜的名字,叫做春江水暖。取自於一詩的意境:竹外桃花三兩枝,春江水暖鴨先知。簍蒿滿地蘆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時。當初這詩,讓我最先領悟的不是它美好的風景,而是裡面各種的美食,鴨子,可以做成烤鴨,味美絕倫,簍蒿和蘆芽跟河豚陪在一起,則是天下第一的美味,古往今來,多少人拼著一死,都要一嘗河豚的鮮美、我也不例外。其實,我想很多人都有我這種想法,許多事情,寧可事後後悔。也不能不做。」
楚容知道她話中有話,只是停不了口,幾個人拿著筷子在手,一邊聽著費嬌嬌說話,一邊馬不停蹄的夾菜,生怕晚一會兒,這不多的菜餚,就會變成別人的口中食。
「姐姐,既然請客,怎麼不多做一點,我從來沒有吃過這麼好吃的菜,比你原來做的都好吃。」費東海的嘴鼓鼓囊囊的,話都說不清楚。
費嬌嬌筷子都沒有動,看著四個大男人正來搶去,彷彿看戲一般。
最後一筷子下去,費嬌嬌笑道:「吃飽了嗎?」
四個人一起搖頭,這時候,他們才現,費嬌嬌一口沒吃,臉紅的看看他人,燕長卿吶吶道:」嬌嬌,你怎麼沒吃呢?」
「不著急,還有最後一個菜,我用大砂鍋做的,叫做群英薈萃,現在應該好了,你們稍等。我這就去端來。」
「姐姐,我跟你去。」
「不用,你們等著就好了。」費嬌嬌轉身出去。
楚容說道:「表兄,我現在才知道,什麼是天下至尊的美味,那些御廚,該殺了。」
費東河卻在想,妹妹如果不嫁人,也挺好的,這丫頭外出兩三年,廚藝精進如斯,如果真的在王府裡,自己想吃上一頓,不知道有多難,怪不得嵐兒說,妹妹才是世上最完美的女子。
不一會兒,費嬌嬌端了一哥大砂鍋上來,眾人趕緊把空盤子撤走,一個砂鍋,佔了半張桌子。
費嬌嬌笑道:「你們先吃,吃飽了。我給你們講故事,如果殿下有興趣,明天還來,但是,必須要聽故事才能走。」
楚容一怔,還以為他要長篇大論的說點什麼,竟然是要吃飽了講故事。
燕長卿紅著臉給費嬌嬌盛了一碗湯,「嬌嬌,你先吃,剛才你都沒有吃東西。」
「沒事,我有這麼一碗湯就差不多了。」
費嬌嬌悶著頭喝湯,再抬頭的時候,一大鍋湯幾乎見底。
費嬌嬌笑道:「怎麼樣?明天還想吃嗎?」
四個人一頭,動作整齊劃一。
費嬌嬌笑道:「那我就開始講故事了……」
費嬌嬌開始講故事,眾人越聽越有興致,轉眼已經講了將近一個時辰,費嬌嬌口乾舌燥的說道:「好了,今天就講到這裡,如果有興趣,明天請再來,但是,明天你們如果空著手來,恕不接待!」
楚容挑了挑眉,問道:「表嫂,那呂布和董卓之間……」
「殿下,想聽的話,明天再來,我今天真的很累了。」費嬌嬌毫不客氣的打斷楚容。
楚容點點頭,起身又說了一句。「表嫂,你想用這個故事打動我,很難,雖然故事很好,但是,一個故事,不足以改變我的決定。」
「殿下,你還沒有聽到結局,還是不要這麼早下決定,這世上,沒有不可能的事,只有不想辦的事,只要是我費嬌嬌想做的,從來都不會還沒有上場就認輸。希望殿下明天再來聽故事,在你們沒有改變心意之前,我是絕對不會放棄的,同時,你們在這之前,只能吃素食,何時殿下改變心意了,只需告訴我,想吃肉了即可,再過幾個月。河豚上市的時候,如果我有心情,或者可以請殿下吃一頓河豚也說不定。」
楚容看向燕長卿,燕長卿無奈的笑了笑。
眾人起身先去送楚容,楚容走後,費東海問道:「姐姐,這是哪一國的歷史,我怎麼從來都沒有聽說過?」
「因為你看的書不多。」費嬌嬌狡黠的一笑,站在費東河身邊身邊問道:「大哥,嫂嫂說要給我做一身衣服,做好了沒有?」
「做好了。」
費嬌嬌撅起了嘴。「那為何不給我帶來?」
費東河有些尷尬的咳了咳,顧左右而言他。
費嬌嬌頓時瞭然,大笑道:「你該不會是以為嫂嫂做的男裝是給別人的,吃醋了,然後……」費嬌嬌說不下去了,哈哈大笑。
費東河真恨不得把她那張嘴縫上,從來沒有覺得自己妹妹居然這樣可惡。
費東海忍住笑,幸災樂禍的看著費東河,他們兩個,從來都是一國的,居然也有分裂的時候。
燕長卿羨慕的看著費嬌嬌,他與她之間,從來沒有這樣融洽過,她從來都沒有真正的開心過,彷彿費嬌嬌不開心的根源,就是燕長卿。
「嬌嬌,我們回去了,明天給你帶來。」
費東河頓了頓,問道:「嬌嬌,你嫂嫂怎麼做了兩身,一大一小?」
「那一身是給翹楚的,翹楚那身,直接給東海就行了。」
「姐姐,你讓翹楚幹什麼去了?」
「怎麼?你心疼了,下次有差事,我一定先給你二公子報備一聲,好不?」
費東海瞪了一眼費嬌嬌,「姐姐,我不是那個意思。」
「沒什麼意思那就走吧,我都要累死了。」
費東海臨走的時候,在她耳邊低聲說道:「姐姐,後天就能把床做出來了,直接拿過來嗎?」
費嬌嬌欣喜的點點頭,「嗯,直接拿來就好了。」
兩兄弟一走,房間裡的氣氛立即變了,費嬌嬌話也不說。轉身回了房間。
燕長卿遲疑了一下,轉頭跟上,費嬌嬌端著杯子站在窗前,窗子半掩,黃昏的餘光打在她的身上,她瘦弱的身影,散著孤寂的味道,恍惚之間,有一種遺世獨立的美。
「嬌嬌,這種事情,你最好還是不要介入了,這樣對你,對費家,都不好,楚容已經不是當年的楚容,他現在已經開始強大,上位者,最忌憚的就是你這種進言的人。」
費嬌嬌端著杯子回了一下頭,視線又轉開了,眼睛落在院子裡,又像是看向更遠的地方,眼底裡,一片蒼茫,「燕長卿,我只是在贖罪罷了,如果你不能幫我,也請你不要阻止我。」
「你已經知道。」
「是,我知道,越國大旱,再加上煮熟的種子,很多百姓因為顆粒無收,流離失所。」
「越國的國君不會坐視不理,嬌嬌,這種事情,你不能介入。」
費嬌嬌終於轉過身來面對燕長卿,「王爺,我沒有想介入別國的政治,我也不想被人誤解,只是,我更看不得因為一兩個人的恩怨,招致上百萬百姓的無辜受難。」
「所以,你讓漕幫收購糧食,販賣到越國,嬌嬌,你做的那些事情,不要以為隱藏的好,就沒有人知道,你再這樣下去,會牽連費家。」
「王爺既然知道了,為何不將我治罪,上京城的大牢,一定很空,我不介意去填位置。」
「你……」燕長卿氣得說不出話來,楚容因為這件事,非常不滿,如果不是他壓下來,費嬌嬌今天的命運,還真的不好說,朝中那些秦氏一黨,處處刁難,就是針尖大的事情,也能被他們無限放大。
燕長卿深吸一口氣,強壓住怒火,對費嬌嬌說道:「以後讓東海出門的時候,小心一點,他現在和歐陽走得太近,難免遭人非議。」
「謝謝王爺提醒。」費嬌嬌按下了口氣,她心裡明白,燕長卿真的是為了她好。
揚起頭,看看燕長卿,燕長卿正深深注視她,兩人目光一碰,費嬌嬌瞬即躲開。
燕長卿歎了一口氣,每一次想和她好好談一談的時候,她就會莫名的挑起兩個人之間的戰火,不要說深談,就是面對都困難。
對費嬌嬌來說,兩個人就是陌路,她可以把笑臉面對任何一個人,就是不能面對他。
燕長卿黯然的走出房間,房間裡的空氣太過壓抑,再呆下去,他會憋死。
站在院子裡,一陣秋風吹過,燕長卿忽然想起一件事,費嬌嬌的生日又過了,本想給她過生日來著,孰料,又錯過了。
下意識的回頭,費嬌嬌正在關窗戶,兩人的目光再次交纏在一起,那雙秋水一般閃亮的眸子,如夜幕上最璀璨的寒星,熠熠生輝。
燕長卿的心再一次軟了,他知道,這輩子,最離不開的人就是費嬌嬌,如果真的任由她飛走了,那麼,今後沒有她的人生,將生不如死。
想到這裡,燕長卿握了握拳頭,再次放開,盯著窗子看了一下,大踏步進了房間。
費嬌嬌看到燕長卿進來,並沒有任何表情,喚了兩聲鳳蝶,鳳蝶匆匆跑進來。
「鳳蝶,把書房整理一下,我去看書。」
鳳蝶應聲退了出去。
燕長卿擋在費嬌嬌面前,「嬌嬌,我們談一談,平心靜氣的談一下,好嗎?」
費嬌嬌退後兩步,坐在椅子上,一伸手,「王爺請坐。」
燕長卿微微一怔,坐在了費嬌嬌的對面。
費嬌嬌淡漠道:「王爺,如果你是想和我談希望我留下來的事情,那就算了,我說了,半年之後,我一定會走。」
「嬌嬌,難道我就不值得你留戀半分?」
費嬌嬌搖搖頭,對燕長卿說道:「王爺,如果從局外人的角度來看你這個人,我會很崇拜你,你是一個能屈能伸的大英雄,但是,僅只有崇拜而已,王爺不妨好好想一想,從我們相識到現在,我們之間,可有什麼真正愉快的事情,我是一場政治陰謀裡,最重要的一顆棋子,我這顆棋子,先是莫名奇妙做了新娘,然後又做了後娘,我一路逃亡,又被莫名的捲入一場更大的陰謀,我不知道,如果再這樣下去,我還會遇到什麼,我只是一個平凡的女子,恰好遇到一個不平凡的王爺而已,我們兩個人之間,就好像兩條直線,這兩條直線,只會按照自己的方向一直向前,永遠沒有相交的可能。」
「諾敏已經死了。」
「諾敏死了,不代表我的記憶也死了,燕長卿,如果是我,當著你的面,和別的男人……」
燕長卿大聲喝道:「不要說了!」
費嬌嬌說的可能,永遠沒有可能,她和另一個男人,不,絕對不能讓這種可能出現。
費嬌嬌笑道:「王爺,你沒有真正的愛過一個人,我猜,王爺對我,是獨佔欲作祟,而不是愛情,你沒有愛過別人,所以,你不會懂什麼是愛,或許,王爺不必懂,只要你一點頭,大楚的女子,一定會爭先恐後的投懷送抱,何必費盡心思的去搞懂什麼是愛情。」
燕長卿咬著牙問道:「費嬌嬌,你懂?你愛過別人?」
費嬌嬌的眼底頓時溢出淡淡的哀傷,雖然她在竭力掩飾,燕長卿還是看到了,一陣錐心刺骨的痛,讓他幾乎無法呼吸。
她真的已經有了別人,所以才會迫不及待的想要離開,那個人是誰?
一張張面孔閃過,最後定格在歐陽身上,直覺告訴他,如果費嬌嬌真的愛上別人,那個人,只有他,只有他,才是自己唯一的對手。
「是歐陽?」
費嬌嬌微怔,隨後笑道:「燕長卿,你的聯想實在夠豐富,對不起,我到現在還沒有愛上別人,如果我真的想與一個人在一起,我與他之間,在這之前,必定身邊都是清清白白的。」
燕長卿卻聽擰了她的意思,以為費嬌嬌是想和他斷得乾乾淨淨之後,再去另一個人身邊。
公孫成田出現的時候,他也不曾這樣緊張過,後來,在滴翠谷,在襄州,都不曾想今天這樣心碎,費嬌嬌果然有了別人。
一股怒火,油然而起,心裡有個聲音似乎在說,如果他得不到,別人也休想得到,這個女子,天生就該屬於他的,右手不聽使喚的扼住了費嬌嬌的喉嚨,陰森森的說道:「費嬌嬌,如果你膽敢跟別的男人私通的話,我就廢了你,讓你一輩子躺在床上……」
費嬌嬌的呼吸越來越急促,本能的手舞足蹈的掙扎著,一張臉也變了顏色。
鳳蝶推門進來,正好看到眼前的一幕,嚇呆了,雙腿一軟,癱在地上,待她反應過來,爬到燕長卿的腳下哀求的時候,費嬌嬌已經暈了過去。
燕長卿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到底做了什麼,他一鬆手,費嬌嬌立即倒在了地上,燕長卿趕緊抱起她大喊:「嬌嬌,我不是有意的,嬌嬌……嬌嬌……」
鳳蝶連滾帶爬的跑出去喊郭倩,郭倩聽到鳳蝶變了腔調的求救聲,趕緊問怎麼回事?
鳳蝶只說讓她趕緊去找御醫,是誰病了,她卻說不清楚。
郭倩只好命人趕緊去傳御醫,自己進了房間去看個究竟。
驀地,鳳蝶想起一個人,那是大少爺安排在王府的人,如果大小姐有事,一定要第一時間通知他。
鳳蝶又趕緊去找他,如果晚了,真不知道那個混賬王爺會怎麼樣對他們小姐。
費東河與恆氏正在說笑的時候,聽聞王府來人有急事稟報,怔了怔,趕緊出去。
待來人一說,費東河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二話不說,換了衣服就往外跑。
穿過院子的時候,正好撞上與柳氏散步的費文仲,費文仲呵斥一聲,費東河彎腰賠禮道歉。
「你急什麼!」費文仲見他神色不對,沉著臉問道,費東河一向做事沉穩,從來不曾像今天這樣驚慌失措,沒了分寸。
費東河搖搖頭,只說是朝中有事。
到底是薑是老的辣,費文仲眼睛一瞪,寒聲道:「說實話!」
費東河只好說了。
費文仲一個氣短,差點暈過去,再看柳氏,早就倒在了地上。
費東河趕緊抱了柳氏回房間。
費東河掐了柳氏的人中,柳氏幽幽醒轉過來,「東河,去,去把你妹妹接回來,那個王妃,誰願意做就做吧,我們費家,高攀不起。」
費文仲氣得鬍子亂顫,哆哆嗦嗦的說道:「我的女兒為了他們家的江山,吃盡了苦頭,現在他個混帳東西,居然這樣對我的女兒,東河,你去,你去給我接你妹妹回來,如果你接不回來你妹妹,你也不必回來了!」
費東河彎腰稱是,這個妹妹,是爹娘心尖上的肉,本來嫁給燕長卿就已經十分心疼了,現在一切平定了,燕長卿對妹妹非但不見好轉,居然還想掐死她,不管是出於什麼原因,爹娘都不能接受這樣的事實。
費東河一走,柳氏坐了起來,「夫君,如果嬌嬌回不來怎麼辦?」
費文仲此時已經清醒過來,剛才是在氣頭上,真的接回來,不可能的,燕長卿怎麼可能答應放人,現在朝局不穩,朝廷正在用人之際,他們費家是不可或缺的力量,今日這麼一鬧,只不過是能讓燕長卿對嬌嬌好一點罷了,真的能夠回來嗎?他不報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