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過去坐。」玉疏伝輕輕笑了笑,一手從宿離的衣袖之中探進去,握住了她微涼的玉手。
宿離未言,還是任由著玉疏伝將她帶到了座位之上。
玉疏伝原本坐的地方就比較靠前,就在皇上右側之下。宿離微微抬頭,恰巧看見皇上朝下面掃來的視線,與她的剛好交匯在一起。他的眼裡一片深幽,對她微笑之後又游移到了她身邊玉疏伝的身上,然後逐漸地凝視。
玉疏伝倒是不緊不慢地又品了一口茶,茶香繚繞與他的鼻息之間,一股舒適安寧的感覺。直到他放下茶杯,再抬頭時,也是風輕雲淡的神情,唯有眸子裡的沉寂與玉寧軒的相似。
其實宿離一直都不知道該怎麼說好,玉寧軒,她的下臣連簌簌愛了一生,玉疏伝,她愛了他的靈魂整整一輩子。宿仙這個職責,果然只是忠實於宿命,宿命想離,宿命無存。到最好,宿仙在這一朝朝一代代帝皇的眼中,究竟能算是一段真情,還是一粒散沙,隨時可拋,隨時可忘呢?
「疏伝,你和皇上說了什麼?」宿離似是不在意地說。
「沒什麼。」
宿離將視線從他的身上移開,只是兀自望著這個看似熱鬧的大殿。
為什麼……她的感覺就是不太好呢?
失去仙力,沒有了神識,也探尋不了了周圍的環境。宿離想,或許有的時候,當你真的為人,才會發現仙的能力是好的。就如同一個凡人一般,你問他為什麼那麼想要做一個神仙,明明作為神仙的自己覺得很不快活,也很壓抑。可是那個人的回答,卻總會是想,很想……因為為仙可以主宰人,為了擁有強大的力量,他們覺得那樣在所不惜。
兩者都是矛盾的。
宿蕭鸞只羨鴛鴦,不羨仙。
宿離只念前世,淡薄今生。
感覺到有人的目光一直定在自己的身上,宿離突然抬頭朝著對面的座位上看去。是……太子玉澄。
太子與皇子私下裡相鬥,本是皇上絕對不容許的,可惜就在暗裡,玉澄與玉疏伝總是最大的死敵。宿離放下手中把玩的白玉杯,垂下眼簾,不想再去看他。
有人宣,尹澤國的使者到了,惹得所有的人都紛紛朝殿門那裡看去。
只見為首踏進來的是一個青年男子,他頭上戴著束髮的深蘭色髮冠,穿著一件石青色長袍,上面繡琢淡金花紋,登著一雙同是青色的小朝靴。劍眉入鬢,神色裡滿是英氣。
而跟在那人身後的有兩人,一個是男子,另一位則是女子。
仔細一看,那個男子的樣貌毫不輸前面那個華服之人,他身穿的是一身艷色的紅衫,眉眼之間盡顯一股妖魅之感,陰柔之間又恍惚可以透露出絲絲的尊貴,他的嘴角勾著,更是絕美。
相較之下,反倒是那個女子被他們快要比了下去,但仔細查看,其實她的容姿也是極好的。她微微抵著頭,髮絲垂於額前,也很是美麗,櫻唇輕抿,也有一種傾城之姿。
宿離直接看過去,從那幾三人之間看著,但又突然移到了那中間的妖孽男子的身上,也突然間,那個人抬頭,也正好向她這個方向看過來。不知道宿離有沒有看錯,她似是見到了那個男子朝著她詭異地一笑,眼眸之中有陣微光閃過。
他們在眾人的視線下落座的時候,身邊的玉疏伝卻突然對著宿離啟唇低聲道:「為首的那個人是尹澤國的太子。」
宿離沒有感覺驚訝,因為從那個人的身上的確可以感覺得到貴族之氣。她思索了一下,才問:「那另外兩人呢?」
意外的,宿離並沒有聽到玉疏伝的答案,反倒惹來他的一聲輕笑,「宿兒啊,你莫不是真以為所有事盡在我一言之中?」
宿離默然,下意識地對他挑了挑眉。
「在下夏侯和風,是尹澤國的太子,今日有幸能來此,一睹煜華國國君風采。這位是我的太傅,名王子墨,這位是舍妹,也就是三公主夏侯靜柔。」夏侯和風略是作了一揖道。
「太子有禮了。那就開宴吧。諸位在宴上不必多禮,就像往常一樣隨意便好。」玉寧軒臉上沒有表現出什麼特別的神色,依舊如常地開口。
歌舞各異,卻讓玉疏伝和宿離並未在心。
「看樣子,來人的確是有些麻煩。」宿離一手撐著下顎,眸子轉向玉疏伝。
「他們若是真有意想做什麼,那便看著就好。」玉疏伝一臉不關己的神情,唯有對宿離露出了一絲繾綣的柔情,惹得宿離心中微動。
在席位上坐了許久,端酒杯時才發現杯中已空,兀自笑了一下,便伸手去拿擺在一邊的酒壺,可是忽然卻被人拉住了手腕。手感溫熱,與她的冰涼不太相似,卻是玉疏伝。
「雖說只是桃花釀,可多飲依舊易醉。」
玉疏伝的話一出口,宿離倒是愣在了那裡,一隻手就被他這麼帶著重新放回了身邊。
好似多少時光之前,也有個人做過同樣的事情。
那時,男子笑容溫潤如玉,三千美景,十里江山,都抵不上他的一世風華。他看著面前的女子,微微一歎,彷彿歎盡了自己所有的感情,最後還是出口低語說:「雖說只是桃花釀,可多飲亦是會醉的。」
那時,女子也是聽話地點了點頭,便放下了杯盞,她說:「那你喝,我幫你倒。」
「你喝嗎,再倒一杯?」宿離莞爾說道。
&nb
sp;「好啊。」那時,男子溫和地笑了起來,隨即便看著女子替他斟滿了一杯。
而現在,玉疏伝卻幽幽地注視著宿離,隨後轉而說道:「不了。」即使語氣還是一樣的平和,但卻已經沒有當日的感覺了。
宿離自嘲地想著,太想念過去,也是一件很糟糕的事情。感覺臉上有些微醺,果真是像玉疏伝說的那樣,以前為仙的時候,倒也沒那麼容易醉。
「我先出去走走。」宿離輕聲對玉疏伝道了一句,便緩緩地站起身來,朝著外面走去。
玉疏伝望著她的背影,思緒婉轉,也不知是想著些什麼。他的俊容之上是看不懂的微笑,或是深邃,或是沉寂的意味,總是讓人莫名地微冷下來,可還是會忍不住注視著他表面的溫柔。
驀然間,玉疏伝突然眉頭淡淡地皺起,因為他看到一抹紅色的身影也隨之走了出去,而那人便是剛才看到的尹澤國太子的太傅——王子墨。
他是想去做什麼?
玉疏伝雙眸裡深波泛起,就看著王子墨離開的身影。視線轉而回來,便見夏侯和風也在看著自己,玉疏伝轉而笑了笑,雲淡風輕之感盡現。
夏侯和風見狀也是不驚怪,舉杯略是品了一口。
「和風哥哥,他就是你說的四皇子玉疏伝?」他的身邊,夏侯靜柔眨了眨眸,笑著說道。
夏侯和風挑眉,「怎麼,你很喜歡?」
「他的容貌真是尤勝過女子。」靜柔點頭說。
夏侯和風瞇了瞇眼,似是嘲諷地笑道:「你可莫要被他的外貌騙了……玉疏伝,君玉,不管是哪一個身份可都是一個陰險狡詐的人,他可不是你想的那麼簡單。」
宿離一個人站在空蕩的後院裡,看著不同的花都是開得艷麗,可她唯獨只是鍾情於杏花。一手輕輕扶在樹幹上,微微仰著頭,夾雜著淺淡涼意的風掃過了這一片花林,便能聽到花瓣的細微摩擦聲,在這一片寂靜的世界顯得格外的空靈。
她著迷似地伸出手來,看著花瓣悠然地落在了手心裡,靜靜地躺著,可是風一吹,它便會繼續在空中飄揚,不知何時才是停歇的時候。就像宿蕭鸞認為的,淡淡的愛也許可以換來對方的幾眼,可是卻難以換來一生的相守,到頭來只是情怯人傷罷了。
「哦?本還以為是魔,不過現在看來果然並不是這樣。」那聲音來的突兀,裡面還帶著絲絲奇異的笑。
宿離聞言,猛地回過身去,緊緊地注視著面前之人。看清來人是誰之後,她稍稍顰眉,卻又很快鬆了開,沉聲道:「是你。」
王子墨就這麼淡然地站在她的面前,嘴角噙著深深的笑,他的眼裡是深邃的,卻在宿離轉身的那一刻眸光微動,一身艷色的衣衫倒是將他襯得更妖嬈了起來,湊近了看,更是如此。
「你就是相府的千金落姑娘吧。」他略是打量了宿離一會兒,忽然幽深地笑說。他纖細的手指點在下巴這裡,卻很快將手轉而向宿離那兒伸去。
宿離朝後退了一步,索性靠在了杏花樹旁,「王太傅,瀟湘已經嫁與了四皇子了,恐怕這麼稱呼我,並不合適。」她臉上含笑,但是心中很快就泛起了波瀾。剛才如果沒有聽錯的話,這個人在自己身後的時候說的那句話是……
「本還以為是魔,不過現在看來果然不是這樣。」
他以為自己是魔?
那麼,他又是誰?
宿離暗自一怔的是,就算有人說她是仙也罷,為何會說自己是魔……